从北境到皇都,即便抄小路,也需一个月的路程。
等温瑾昀带着慕辞回到皇都,已经是四月下旬,道路两旁野花遍地,赏心且悦目。
慕竟泫得知皇妹归来,特意在宫中设家宴,邀请二人入宫一叙。
如今,宫中早已物是人非。
谁能料想,曾经无权无势的废太子逆风翻盘,而那一直被太上皇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却俨然成了个悲悲惨惨的失败者,被赶出皇宫,禁足于惠王府中。
至于曾经雍容尊贵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虽仍安居于乾宁宫,却因她与新帝的旧日恩怨,早就没了往日的尊荣。
太后之位,于她更像是一个枷锁,将她困在宫中,在那恨她之人的眼皮子底下谨慎求生,心志渐渐被消磨。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
从表面看,皇都这座城,与慕辞离开时并无两样。
但在这半年间,城中的很多人都变了。
新帝登基后,翊王手里的军权被削了一半。
慕卿卿被迫和左聂圆房后,夫妻关系越发紧张,婆媳之间更是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颜家一直是支持慕珏铮的,新帝登基后,并未为难颜将军,反而降恩于颜家女,将其指婚给了某位世家之子,并匆匆忙忙地将婚期定在四月。
世家的规矩大多森严,颜霜鹿大婚后,就被要求在家相夫教子,在生下孩子前,无事不得外出,自然就没法再和以前的好姐妹相聚。
慕卿卿曾经的手帕交,大多和颜霜鹿一样,家里曾支持慕珏铮,怕遭到牵连,就都不敢再同她交往。
知晓昭阳姐姐的境遇后,慕辞根本不觉得她有多可怜。
因为,有些人本就不值得同情。
皇宫。
宴席上,慕竟泫并未着龙袍。
心心念念的皇妹回来了,他心情很好,感慨温瑾昀会藏人,连他都不晓得她这半年身在何处。
慕辞兴致勃勃地问了句。
“听闻皇兄已经册立皇后,为何不见皇嫂?”
慕竟泫不以为意。
“朕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没让皇后出席,免得你说话不自在。”
慕辞不甚理解,却也没放在心上。
她也清楚,皇兄没那么喜欢那个右相之女。
他登基后,短短一个月之内,后宫就添了不少新人。
这些女人,都是他用来笼络朝臣的工具。
即使她觉得皇兄这种行为不太好,但也不会去置喙。
“阿辞,大婚那日,皇兄想让你从宫中出嫁。”
慕辞这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成亲了。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温瑾昀。
他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温和淡笑。
慕竟泫干咳了两声。
“阿辞,皇兄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慕辞有点分神。
她没有什么闺中好友,也没有什么真心疼爱她的女性长辈。
大婚前,自然没人同她聊这些经验之谈。
比如,她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忽然有点七上八下的,明明是想嫁给温瑾昀的,也盼着早日大婚,可真到婚期临近,又想让时间慢点走。
每当慕竟泫提起和婚事有关的话题,慕辞就没什么兴致。
越是接近婚期,要忙的琐事就越多。
身为嫂子的皇后特意给她派了位嬷嬷,教她大婚的流程。
柳嬷嬷也在旁边细心听着、学着,好在大婚那天提醒公主。
其他人都在为婚事如火如荼地做准备时,慕辞这个准新娘却一直提不起兴致。
这天,宫里那位嬷嬷试图传授她床笫之事,刚说了没几句,她就怒了。
“出去!”
柳嬷嬷也不知公主这几天事怎么了,暗中让人告知温太傅。
按礼,大婚前两人不该见面,但情况特殊,温瑾昀当天就亲自来了趟公主府。
慕辞一看到他,就扑进他怀中,语气充斥着不安。
“太傅哥哥,我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反正就是……就是害怕,我都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总是做噩梦……”
温瑾昀耐心地问她。
“梦到什么了?”
她闷闷不乐。
“我梦到……梦到你成婚后就变了,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然后我就后悔,我们就争吵,我……我还吵不赢你……反正这让我觉得,成婚不是个好选择。”
说完,她抬起头来,极尽令人怜爱的神态,试探着问,“太傅哥哥,可不可以把婚……”
温瑾昀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打断她的话。
“公主,怪臣这几日公务繁忙,没能多陪陪你。
“说实话,臣最近也在做噩梦。
“梦到有人抢亲,还梦到公主跟那人走了,臣追了一路,都没把你追回来……”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慕辞都听得入迷了。
见他比自己还要不安,她也就渐渐忘了自己的不安,反过来安慰他,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我不会和别人走的,梦里那个肯定不是我,是假的。”
温瑾昀笑道,“如此说来,公主梦里的那个,定然也不是真正的臣。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挠我们在一起,我们是不是该胜过他们?”.
慕辞皱了皱眉,眼中充满斗志。
“我不会输的。”
安抚好她的情绪后,温瑾昀才问及正事。
“公主今日赶走了宫里来的嬷嬷,可是她说错了话?”
一提起这事,小公主就甚是不悦。
“我不喜欢她教的那些,她遮遮掩掩、奇奇怪怪的,说又说不明白,我只是问了一句,她就指责我不能那样说。
“既然她要藏着掖着,我就不让她教了,还不如我自己看书学呢。”
温瑾昀听得云里雾里,“那嬷嬷今日教了公主什么?”
慕辞一本正经地开口回道。
“春、宫图啊,复杂的地方,她自己都没看明白呢。”
对视上少女那纯真无辜的目光,温瑾昀不甚自然地别过脸,攥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或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些,温瑾昀装作寻常地追问。
“那……公主又问了嬷嬷什么?”
“我就问她哪页上的姿、势不累……唔!”
温瑾昀实在没法再假装若无其事,立即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慕辞蹙着眉,拿开他的手,不满地质问。
“你做什么,难道连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问吗?
“她不就是来教我这些的吗。”
温瑾昀拿她没辙。
“有些事,公主不必探究得那样清楚。”
慕辞杏目圆睁,负气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都学明白了,为何你们男人能弄明白的事,我们女人就不能?既如此,那我就不学了。”
说完,她直接甩袖离开,将温瑾昀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在他听来,她那句“不学了”,就是想表达“不圆房了”的意思。
在这样的压迫之下,他只能想想法子。
两天后。
公主府来了位客人。
此人正是离开已久的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