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满足慕辞的好奇心,宋知安经常为她带来外面的消息。
他要让她知道,温瑾昀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
同时还有其他人的,诸如她的亲弟弟、当今皇上。
“……近日北凉不断在边境滋事,皇上已有迎战外扩的准备。
“边境几城,男子上至六十,下至十六,皆被要求入军营参训。
“朝中主和的大臣不在少数,却没人敢吭声谏言。
“就连温瑾昀也主张兴兵之策。
“公主,这应该是你想看到的。”
宋知安说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慕辞。
慕辞坐在床边,自己喝完了药,不需要任何人喂。
她听过宋知安所说的后,眸中泛起浅浅笑意。
“换做以前,温瑾昀确实会尽可能避免战争。
“他会以百姓为重。
“但现在他主战,也并不能说明他的变化有多大。
“也有可能是顺应形势。”
宋知安眸光微冷。
“是么。可据我所打探,皇上严刑峻法,是温瑾昀在暗中推动。
“诸多人已对他产生不满与质疑。
“你的驸马纵然大权在握,却也是四面楚歌,岌岌可危了。
“得知这些事,公主还会觉得开心吗?”
他总是在试探她。
只因他还不信她。
他见过她和温瑾昀甜蜜恩爱的样子,无法相信,她舍得看温瑾昀堕入深渊,变成那副人人生厌的模样。
然而。
面对他的提问,慕辞的反应极淡。
“我并不开心。
“因为这说明,他现在又开始忙于公务,完全没有因为我的‘离世’而迷失自己。
“我更希望他一蹶不振,辞了官,一心一意地为我守墓。
“但直到现在,他还坚持做官,我只会更加生气。”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提起守墓,宋知安又有别的话说。
“倒是有人在公主守墓。
“公主下葬后,裴护就搭了间草棚。
“最近,那草棚变成了木屋。
“可见他是打算长期守墓。”
想到阿护,慕辞面上流露出一丝伤感。
“如果是阿护,那就不奇怪了。”
宋知安本以为,公主最在乎的就是温瑾昀。
可这么一比较,她似乎更在意那个裴护。
因为,提起温瑾昀时,她都是一副玩弄的姿态。
但一说起裴护,她的情感就十分真挚。
“公主待裴护很不同,想必你对他才是真心实意。”
慕辞笑容莞尔。
“阿护很好,他是我雕刻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他比温瑾昀更听话,更会包容我的坏脾气。
“就是因为有阿护,我才对温瑾昀有诸多不满。
“我希望温瑾昀能够变得和阿护一样,能够为我放弃原则,为我做任何事。”
说话间,她眸中满是怀念。
宋知安并不完全相信她所说的。
他略带狐疑地问。
“安阳公主,既然裴护这么完美,你为何不与他在一起?”
霎时间,慕辞眼神骤冷。
她方才还眼中含笑,此刻却是冷漠又气恼。
宋知安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变脸如翻书。
女子那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
挺翘的琼鼻下,樱唇轻启。
“因为,阿护后来不听我的话。
“他出现了裂痕,我就只能丢掉他,去找下一个更加完美的。”
宋知安低笑。
“他违背你了么。”
慕辞点点头。
“他说过,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可一听说母亲有难,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如果他不能完全属于我一个人,我就不想要他了。
“你能理解我的,对么?”
她仿佛在寻求认同,目光中含着期待,望向宋知安。
宋知安则宛若突然被寄予厚望,生发出类似于受宠若惊的异样感受。
他不由自主地点头。
“公主做得很对,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就该全心全意,哪怕是亲生母亲,也不能夺走他。”
听到他的回答后,慕辞满意地笑了。
她模样艳丽妩、媚,这一笑,颠倒众生。
宋知安喜欢美丽的皮囊,更喜欢她鲜为人知的冷酷残忍。
眼前的女子。
美好且纯的外表下,藏着黑透了的心。
宋知安不受控制得注目在她身上。
忽然,慕辞蹙起眉头,表情痛苦。
宋知安当即回过神,“怎么了?”
他要给她把脉,却被她厌烦地甩开。
“公主,你应该配合我。”宋知安眸色微冷。
他从没见过明明很难受,还要闹脾气的人。
难道她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吗?
慕辞不听他的,兀自攥着衣襟,努力调整呼吸。
宋知安也没有轻举妄动。
反正在他看来,她不会有大碍。
片刻后,慕辞的脸色还未好转,眉头拧成一团。
“你给我喝的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难受。”
“除了解药,还能是什么。”宋知安目光犀利。
此刻,他怀疑她是装的。
但他对她还有耐心,暂且愿意配合她演下去,看她存的什么心。
慕辞越来越难受,不禁弓起背来。
“不一样……今天的解药味道有些奇怪。
“我……我有喘症,有些药材不能碰。
“你是不是……是不是多加了什么……”
听她这么说,宋知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在太傅府潜伏了几个月,也曾听柳嬷嬷说起过公主的喘症。
但柳嬷嬷对他的叮嘱,只在日常那些会引发喘症的东西,药材方面,并未提及。
毕竟他并不负责药材这块。
可他本身就精通制毒,当然知道身患喘症的人有何禁忌……
就在宋知安思考问题所在时,慕辞难受极了。
她呼吸急促,如同那搁浅的鱼。
突然,她抓住宋知安的胳膊。
“你,你这庸医!想要害死我不成!
“我要死了……你如意了……”
“我没加什么药材。”宋知安面带些许急色。
他只解释了这么一句,便立刻离开了密室。
早知公主有喘症,他这里自然备有药熏。
很快,他就回来了。
慕辞看到药熏后,立即抓过它,吸着它那特殊的气味。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呼吸也随之顺畅了。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放过宋知安。
她将那用完的药熏往地上一砸。
旋即,她报出了一串药材名。
“斑蝥,荜茇,草乌,三棱,附子,干姜……这些我都碰不得,宋知安,你到底加了什么!”
宋知安脸色冷冽。
鲜少有人敢这么指责他。
他本该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收敛那娇纵的性子。
但转念一想,她方才确实是喘症发作了。
而且,事实上,今天的解药,他也确实另加了药材。..
只因这解毒过程讲究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将药下得太猛。
慕辞见他沉默不语,便紧盯着他,语气恶劣地打击他。
“别白费心思了,你的药方不管用,反而会害死我……你和温瑾昀一样自以为是,同样的方子,他肯定也想到了……”
“我跟他不一样。”宋知安紧着下颌,脸色甚不悦。
他真想堵住她这张嘴。
免得听她说这等惹人心烦的话。
慕辞冷哼了声,尽显不屑。
“你肯定用了我不能碰的药材,还想抵赖。你比温瑾昀还要没用,至少他敢承认自己调配错了。
“本以为你真能解了我的毒,没想到也是在拿我试药。
“本公主千金之躯,谁给你的胆子,拿本公主当药人!”
听着她不间断的斥责声,宋知安只想让她乖乖闭嘴。
他的眼神淬着寒意。
“安阳公主,我不是温瑾昀,不会惯着你。
“这毒怎么解,我清楚得很。
“今天的解药,我就加了夜息香和石胆草,这两样药材不会引发喘症,必定是你的吃食有问题。”
他语气一凶,慕辞顿时收敛了。
她漂亮的大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的娇纵蛮横,也都化为茫然无措。
她像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发火。
不过她会生闷气,直接躺回床上,还把脑袋也遮了起来,摆明不想理他。
殊不知,就在慕辞蒙上脑袋后,美眸中浮现出一道精光。
她喝了十多年的药,药方有没有变化,一喝便知。
夜息香。
石胆草。
至少知道了两味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