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昀是知道龙营卫中有害群之马的。
那些龙营卫不止鱼肉百姓,甚至残暴无毒,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宋家人正是被交到了这样一批人手里。
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都被除了外衣。
六七月的皇都,已经非常炎热。
他们赤着脚,顶着烈日。
龙营卫驱赶着他们,让他们每天都绕着皇都各个街道,像狗一样跪行。
老太爷和魏纤云身体虚弱,第一天就吃不消了。
然而,龙营卫并未放过他们,原地拿水把他们泼醒。
不仅如此,大街小巷都张贴着宋家的罪状。
文人的笔墨,犀利得像刀子,字字诛心。
宋家众人生不如死,连那些乞丐都不如。
晚间,他们还要被关到臭名昭著的城东水牢。
那水牢,并非全都是安置在水里的囚牢,也有像寻常囚牢那样的。
而城东水牢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是因为这儿的囚犯凶狠病态,狱卒更加坏事做尽。
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便是城东水牢这般的。
那些犯事的人,最怕被关到此处。
就被吓病了好几个。
他们亲眼看到那些囚犯在死斗。
还看到一群狱卒在隔壁女囚牢里进进出出。
整晚持续不断地惨叫,听得宋家女人脸色发白,浑身抖得像筛子。
魏纤云缩在角落里,以泪洗面。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获罪。
慕辞听说宋家人的遭遇,又听说他们被关进城东水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纤云。
白天。
温瑾昀在书房处理公文时,也总将慕辞抱在怀里。
他总是时时刻刻瞧着她,才能安心。
而他自己并不觉得奇怪。
倒是慕辞。
总被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不仅不觉得有多安心,反而还隐隐觉得不安。
她看了眼他正在看的公文,百无聊赖似的问。
「城东水牢的狱卒不规矩,女囚们都免不了要被他们欺负。
「宋家那些女眷,也会遭遇那种事吗?」
温瑾昀眉眼微敛。
他低眸看向她,目光温和朗润。
「谁同你说这些的?」
「你管谁说的呢,我就是问问嘛。」
温瑾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将她一缕青丝别至耳后,动作温柔。
「夭夭,有些人不值得你同情。」
慕辞注视着他,缓缓道。
「他们说,城东水牢是你亲手打造的。」
温瑾昀搂紧了她的腰。
那眉眼,依旧温润如玉,和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他淡笑着,坦荡十足。
「我只是打造了这么一个无坚不摧的地方,而那些人作恶的心肠,可不是我能操控的。」
「嗯,我知道的。」
慕辞埋头于他胸膛上,看起来萎靡不振。
旋即,她闷声说道。
「言之哥哥,我就是有点害怕。
「我既想让你听我的话,又想让你保持原来的样子。
「我太贪心了。」
温瑾昀低笑着。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还是原来的我。
「夭夭一定是累了,我抱你回房睡会儿,好吗?」
慕辞点了点头。
等他将她抱回主屋,并把她轻放到床榻上后,她对他提了个小要求。
「言之哥哥,我可以见一见魏纤云吗?」
温瑾昀目光微顿。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息。
「为何要见她?」
他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她脸庞,动作显得漫不经心。
慕辞主动把脸往他手心蹭了蹭,活像是乖巧的猫儿,若是再发出几声嘤咛,就更像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软声道。
「我想知道她和宋知安发生过什么。
「万一她对我们没什么用处,岂不是浪费时间吗。」
温瑾昀这才点头。
「有理。我让人去安排。」
温瑾昀对她是极好的。
但,等她睡下后,他处理起那些公文时,脸色就不是那么温和了。
前些日子,皇上在早朝上公告了「公主平安归来」的喜讯。
当时满朝文武皆震惊。
具体的说法是——
公主一年多前身中奇毒,眼看就要不治而亡。
后来得一得道高人指点,做一个假人,通过做法后,让假人成为公主的替身,并举办葬礼,以此骗过那些索命的鬼差。
而真正的公主则需要搬到别处静养,通过道家秘术,帮其慢慢解毒。
这件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否则这场骗局就暴露了。
现在一年多过去,公主的毒已经解完,自然也无需再遮掩真相……
朝臣们听了这个「真相」后,都觉得荒诞离奇。
所以这几天,已经有几个闲不住的官员,想要暗中调查这事儿。
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然瞒不过温瑾昀的眼线。
他不喜欢那些没事找事的。
而此时他手里的公文,有很多都是龙营卫呈过来的密报。
那些官员还想挖坟验尸。
于是,温瑾昀大笔一挥,写下一份奏折。
他要奏请皇上,给那个蹦跶得最厉害的官员降职。
奏折刚写完没多久,暗卫前来禀告。
「大人,属下在皇都内发现了疑似宋知安的踪迹。」
温瑾昀神情沉郁。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待蛇进了笼子,再关上门」
「是!」
暗卫离开后,温瑾昀进入内室。
他掀开帐幔,看了眼熟睡中的慕辞。
眼中,是那浓烈的占有欲和满足感。
慕辞醒来后,并未见到温瑾昀答应她的魏纤云。
而他的理由是,宋知安出现了,不宜将魏纤云弄到太傅府。
慕辞要是想去其他地方见魏纤云,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她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她的「死而复生」,震惊了多少人。
现在,她就关心什么时候能抓到宋知安。
这才短短几天,城中百姓都认识了白天跪爬的宋家人。
想必宋知安在暗处也能瞧见。
能够让他冒死去救的,也只有魏纤云。
所以,那些龙营卫一定会狠狠折磨她。
思及此,慕辞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归是不能像从前那般无动于衷。
她固然有点替魏纤云觉得不公。
但想到阮英杰,想到自己被困的那一年多,相比之下,能够保住性命的魏纤云,岂不算是幸运的吗。
后来她渐渐明白,为何自己会有些不舒服了。
不是因为魏纤云,而是因为温瑾昀。
她越发觉得,他不似从前。
曾经,他想要天下海宴河清,没有黑,只有白。
而如今,他却亲自纵养出了一批无恶不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