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嫌在营里住的不舒服,他在费县城里弄了个深宅大院住。
前两次给他送礼的时候,陈直都是把礼物、美女送入了他住的院里,现在他在力子都的营中,不好再这样“明目张胆”的给他送礼,又这次求他办事的“重头礼物”都已给他送过,此回见他,只需拿点“见面礼”即可,由是回到营里以后,陈直便其它物事一概不拿,只取了两副好玉璧揣在怀里,然后和刘小虎、刘昱打了个招呼,也没带随从,即独身出来,出营而往。
快到辕门的时候,一群人从外进来,热热闹闹的,看着都是兴高采烈。被簇拥的那个人,身形肥硕,走起路来,如似一只鸭子,可不就正是戴兰。其余人俱是戴兰部曲,有的挽弓持箭,有的扛着矛棒,还有几个提着成串的野鸡、野兔之类,却原来他们是打猎去了,方才回来。
两下相遇,戴兰等看到陈直,慌忙向他行礼。
陈直回了一礼。
戴兰笑问道:“军司马!你这是往哪里去?”
“军司马”三字,咬得甚是重音。
——陈直此前在他们这一部中,担任的已算是军司马的职位,但没有正式任命,前两天,就在陈直和曹幹说完他的那几条整编部队的措施后的次日,刘昱召见了曹丰、戴利,把这几条措施也与他俩说了,并得到了他俩的一致同意,陈直的军司马亦也就跟着正式任命了下来。
戴兰换了称呼,陈直也换称呼,他笑道:“戴军侯,我出去办点事。”
戴兰说道:“办啥事?咋连个随侍的小奴也不带?”便招呼跟着他的那群人,喊了其中两个的名字,令道,“你俩跟着军司马去!好生伺候!”
陈直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是去大率营里办事,带的人多,不太合适。”
“要去大率营里?”
陈直说道:“是。”
戴兰凑近了他,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军司马,你是不是要去找王丹?”
“怎么了?”
戴兰说道:“咱的重礼可早几天就给他送过去了!咋到现在了,他还没个信儿?军司马,你是不是想去问问他,他到底给大率提咱的事儿了没?”
募兵扩军、希望力子都能够拨给他们一些军械这两件事,都是关系到刘昱他们整部人马发展的事,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前两天和戴兰、曹丰的军议时,刘昱把这两件事也告诉他俩了。
陈直颔首,抚须说道:“今儿早上大率不是召诸部从事军议么?在军议会上,见到了王公。他从着大率一起去的。那会儿不好与他说话,所以我就寻思着,再去找找他,也的确就是为问问咱们托他办的事儿,他给咱办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我正想问你。军司马,军议上,大率都说啥了?是说了打沂平的事儿么?”
“对,说的打沂平的事儿。”陈直说道,“打沂平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另外下达了三件备战的命令。具体的内容,等到下午,刘郎会把你和曹君侯叫到帐内,当面给你们细说。”
戴兰眨巴眨巴了眼睛,说道:“也别当面细说了!军司马,有个事儿,我昨天就想找你说,但你太忙,没找着你的空,恰好今儿个咱俩在这碰见,我就给你说说吧?”
陈直本来就要走,脚都迈起来了,听到了这话,遂又将身止住,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戴兰没有立即开口,他拉着陈直,把他拉到了辕门边上的一处僻静处,两人站好,他这才开口说道:“军司马,前天刘郎、大家和你召我与曹丰军议,说了打算新扩两个曲的这个事儿。”
“是呀。”
戴兰说道:“打算用曹幹做一个新曲的军侯,还说了打算任命我阿弟为军假司马。”
“对呀,这俩事儿你不都同意了么?”
戴兰骂了一句:“他娘的!”
“戴军侯,你骂谁?”
戴兰慌忙解释:“军司马,我不是骂你,给我个驴胆,我也不敢骂你啊!我骂的是我阿弟这狗日的!说这事儿时,我阿弟不是没去么?任他军假司马这桩,我是代他答应的。谁知我回去后,一告诉他,这王八犊子竟是不肯干!陈君,我教训他了半天,撒泼打滚,就是不听啊!”
“戴军侯,你什么意思?你阿弟不愿出任军假司马?”
戴兰说道:“可不是么!军司马,他、他……”
“他怎样?”
戴兰偷觑着陈直面色,跺了下脚,似怒似烦地说道:“这狗日的不识好歹,非要想当曲军侯!”
“……,戴军侯,给你阿弟的任命、印章是不是已经下到了?”
戴兰答道:“是,昨天下到了。”
“同样的,给孙卢和曹幹的任命、印章昨天也已经下到。任命、印章都已下了了,你现在来说你阿弟不愿出任军假司马,想当曲军侯。戴军侯,你是怎么想的?你阿弟不愿出任军假司马,前两天的军议上你为何不提?你现在来提,又有何用?”
戴兰赔笑说道:“是,是,我知道任命、印章已下。可是陈君,这不是两个新曲还没开始组建么?下给曹幹、孙卢的那两道任命,至少就眼前来说,不还只是个空头命令么?”
“空头命令?”陈直眉头紧皱,瞧着戴兰,说道,“命令是刘郎亲签下达的!刘郎是咱们的一军之主,刘郎的命令是空头命令?……戴军侯,你糊涂了吧!不闻军令如山!”
戴兰连连应是,肥脸上仍满是笑容,说道:“是,是,军令如山!任命是刘郎亲自下的,我等自是恭敬领受,绝无敢有不恭!但是陈君,要论冲锋陷阵,我承认,曹幹他很勇猛,是个猛士,比我阿弟强,可话说回来,要论带兵,他就不如我阿弟了啊!自我起事以来,我阿弟一直是我的副手,带兵也好、治兵亦罢,他都是经验丰富,在我部中,——陈君,你晓得的,他向来是深得士心。比起我阿弟,曹幹在这方面远远不行啊。陈君,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甚么“经验丰富”、“深得士心”,陈直压根就不信。
戴利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力,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之所以刘昱、刘小虎和陈直在决定新扩两个曲之时,根本就没考虑让戴利来做一个曲军侯,最重要的缘故就是戴利的能力不行。尚未到战场,脚脖子就扭了,而又当敌人杀到山丘下时,居然吓得腿软,这种完全靠不住的人,如何能把一个新曲交给他?
任他做军假司马,已是出於不得不团结戴兰的目的了!毕竟戴兰部现为刘昱帐下的三部之一,戴兰先前又与刘小虎同级,俱是董次仲帐下的一部从事,其部在三部中的占比分量与戴兰在三部中的地位都还是比较重的。要不然,按刘昱的意思,这个军假司马也不会任给戴利。
伏击郡兵那一仗,敌人进攻刘昱所在之山丘时,戴利腿软的不堪之状,刘昱可乃是亲见!刘昱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是不情愿将“军假司马”此等的高级军职任给个废物。
最后还是因为陈直的进劝,刘昱才勉强同意了这个任命。
在陈直想来,戴利对此任命应该是很满意才是,地位挺高,又不辛苦,却没料到戴兰会对他说,戴利想做曲军侯,这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瞅着戴兰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陈直抚摸着胡须,措辞说道:“戴军侯,不是我不给你想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刘郎的任命已下,米已成炊,你说,还能有何法?”
戴兰冲陈直挤了挤眼,——他这挤眼,搞得跟飞眼似的,让陈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戴兰笑嘻嘻地说道:“咋会能没有办法!陈君,我就能想到办法。”
陈直问道:“你能想到办法?”
“对啊!”
陈直问道:“你有何法?”
“陈君,我的办法便是何不再多扩一曲,任我阿弟来做此新曲的军侯?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陈直摇了摇头,说道:“戴君,你此法不成。”
“咋不成了?”
陈直说道:“现下咱们只再新扩两曲,已愁兵源不足、粮械不够。若是再多新扩一曲,这兵源、这粮械从何处来?”
“不错,费县的壮丁、流民,是已被力大率和其余各部从事抢得差不多了,但只要咱肯下功夫,这兵源总能能有的!流民到处都有,今天募不到,明天还能募不到?至於粮械,陈君,你现去找王丹,为的不就是粮械么?力大率营中,粮械堆积如山,求他多给咱些,不就行了?”
陈直说道:“兵源或如你所说,但粮械,力大率会不会肯给咱们,又或者会肯给咱们多少,这都是不好说的。况且力大率就算是拨给咱的粮械稍多,也只能先紧着咱们的旧部用,不能拿去再增新曲啊!戴君,就如你的部曲,现在没有正儿八经的兵器的兵士还有不少吧?得了军械,不给他们,却拿去新增一曲,你觉得你部中的这些兵士会愿意么?”
“无妨,无妨,这个法子不行,我还有一个法子!”
陈直问道:“什么法子?”
“再一个法子就是,曲军侯和军假司马比起来,明显军假司马更好啊!地位尊高,又没那么多麻烦事,打起仗来,护着刘郎、大家和陈君就行,亦不用上阵杀敌。要不然,劳烦陈君去与曹幹说说,让他与我阿弟换个任命?”
陈直说道:“换个任命?”
“对,对,他来做军假司马,让我阿弟去当吃力不讨好的曲军侯!”
陈直无言以对,瞅了戴兰好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戴君,你去找曹幹说。只要他愿意,刘郎那里,我帮你和你阿弟说。”
“陈君!你多多少少,帮点忙嘛!”戴兰挤眉弄眼,语气闻之,俨然近似撒娇了。
陈直哭笑不得,说道:“戴君,我不是说了?你只要能让曹幹同意,刘郎那里,我帮你说,这不是已经在帮你的忙了?”实是不想再和戴兰就此事纠缠,他略下揖,说道,“戴君,我现在着急求谒王公,晚会儿,他说不定就回城里了。这个事儿,咱们就先说到这里。”
“陈君!”
陈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在等戴兰的那群人,说道:“戴君,你的脚伤前天好的,对吧?”
戴兰拍了下自己之前受伤的腿,说道:“是,前天才能下地走路。陈君。这些时,可真他娘的把我给憋死了!路也走不得,打南成、打郡兵这几场仗,我也没能参与,急坏我了!”
“你阿弟的脚伤好了么?”
戴兰挠了挠头,讪笑说道:“好了,也好了!”
“戴君,我有一言嘱你。”
戴兰挺胸昂头,说道:“军司马有何示下?请说!”
“我刚不是给你说了,上午军议时,力大率下了三条备战的军令?中有一条,是季军师新定了一个操练的章程,力大率严令各部从事,自明日起,悉按此章程操练各自本部的部曲,并且每隔五日,力大率都会下到各部,细作查验,不能达成者,将予严惩。戴君,昨天咱们三部一同操练之时,恕我直言,你部部曲的表现最差!你的脚伤既已好了,明天开始,你可得在你部的操练上头,多下点心思了!不能拖了咱们整部的后腿。咱们正在想法,求力大率拨给咱们些粮械,若是因此惹了大率的不快,受惩是一,粮械亦不得再望矣,是二。”
陈直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几条整编的措施既然已经得了曹丰、戴兰的赞同,即於昨天展开了第一次的“三部同操”。半天的操练下来,戴兰部的表现最为差劲。
再是厚脸皮,陈直的当面批评之下,戴兰亦不禁老脸微红,他又挠了挠头,说道:“好,好!陈君,我知道了。打明儿个起,我就亲自下场,督促我部,要求他们严格操练,绝不会丢了咱的面子,拖了咱的后腿!大率下来查验时候,谁要是敢丢人现眼,他娘的,老子活剥了他!”
“如此最好。”
恭恭敬敬地送完陈直出了辕门,戴兰领着他的人,返头回来。
顺着营中的主干道,走到了一个三岔口处。
由此直行,是刘昱部的驻地;转往北行,是戴兰部的驻地;改往南行,是曹丰部的驻地。
戴兰停下脚来,叫上两人,令提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说道:“你俩跟我去见见曹丰兄弟。”吩咐剩下的人,说道,“你们先回去,把这些野物整治了,待我回去。”
众人应诺。
余下的人自回驻地,戴兰则领着那两人往曹丰部的驻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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