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见到往攻西城门的那数百义军步骑仓皇窜回时,刘昱等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到后来撤退回营途中,他们从别部义军战士处获知了缘故,已知那数百义军步骑后逃是因李瑾堕马。
“不是说李瑾中了城头的弩矢么?却怎么看他并无负伤的模样。”刘昱纳罕心道。
陈直也在帐内。
——力子都的规矩多,只有他的亲信和从事们有座位,偌大的帐中,只相对摆了十余张胡坐,即马扎,相伴从事们入帐者悉无资格入座,故陈直虽为刘昱姑丈,也只能陪侍其后。
帐中主位边上,置放着一个山形的铜香炉,炉内燃着上好的香料,袅袅生烟,飘溢帐中。
阵阵的香味入鼻,驱散了稍许众从事及他们的随从身上带来的汗臭、土腥等味。
注意到了刘昱的频频窥视李瑾,陈直弯下腰来,小声地提醒他,说道:“郎君,且勿多视。”
虽然今日战败的关键,诚如曹干所言,李瑾的堕马是其中一个,但无论最终的撤退与李瑾的堕马有无关系,有多大关系,李瑾毕竟是力子都的新爱,力子都待其甚厚,那么力子都会如何看待此事?惩处则罢,若不惩处,刘昱此刻的频频目注,或许就会使李瑾记恨在心。
该谨小慎微之时,就须得谨小慎微。
得了陈直的提醒,刘昱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李瑾,唯是心中纳罕依然。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昱、陈直顾目去看。
帐幕掀开着的,两人看见帐外两排卫士间的石子路上,一个粗服裹帻的青年在往帐中奔来。
刘昱认得,这青年是力子都帐下斥候队中的一个小率。
奔入到了帐内,这青年抬眼往主位看了下,问坐在帐门边的刘昱等:“大率还没来么?”
“还没到。”
这青年搓着手,回头向帐外望了望,说道:“咋还没来!”
“有什么事?”
这青年说道:“紧急军报!”犹豫片刻,说道,“我去找大率!”扭身将走,却又止步。
刘昱等瞧见,七八个或披甲、或着袍的文武簇拥着一人,转上了石子路,朝着大帐而来。
两排卫士齐齐行礼,齐声说道:“拜见大率!”
被簇拥之人三十来岁,着锦袍,步丝履,腰围金带,配悬了一柄鞘上镶满了红、蓝宝石的长剑,相貌英俊,剑眉朗目,皮肤白皙,须髯尺许,可不就是力子都。
刘昱等帐中众人相继起身,俱皆下揖。
力子都大步入到帐里。
刘昱眼角余光看到,斜对面坐着的李瑾不顾披挂着铠甲,拜倒在地,耳听到他大声说道:“今战失利,罪皆在小人!有负大率信爱,小人敢请大率治罪,虽死不怨!”
“你缘何堕马?”力子都的脚步停下,问李瑾说道。
李瑾语带惶恐,回答说道:“回大率的话,是小人的坐骑折了马腿,小人因乃坠地。”
打郡兵那一仗时,高宝因马失前蹄而堕马之事,登被刘昱想起,他暗自心道:“临敌交锋,马失前蹄,就这么常见?”转念一想,又暗道,“也是,高宝、李瑾都非是骑兵出身,马术大概不太娴熟,平时乘马,或者尚可,临敌将战,出个疏忽,有个错漏,似亦不足为奇。”
力子都问道:“可有摔伤?”
李瑾答道:“回大率的话,托大率洪福,摔了个七荤八素,倒是无有大碍。”
“马失前蹄,错不在你。你起来吧。”
李瑾犹伏地不起,说道:“要非小人堕马,今日此战,大率必获功成!小人不敢起身!”
“我岂不辨缘由,便无端罪人之人?既然过不在你,我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你的!阿瑾,你起来吧。明日我将再攻业亭,到时,再报今日失利便是!”
李瑾头虽伏着,能听出他的微微吃惊,他说道:“明日大率要再攻业亭?大率,今日……”
“今日我等中此匹夫奸计,虽然小挫,然而无伤大局。杜俨老匹夫的手段已是用尽,咱们正该明日再战!阿瑾,等到明日再攻业亭时,我尚欲用你勇力!你无须再自责矣,快起来吧。”
李瑾乃才起身,仍是诚惶诚恐之状,深深地弯着腰,拱着手,如是不敢抬头。
“无须这般,你先坐下。”力子都迈步继续前走,到主位坐下。
跟着他进帐的诸人分是季猛、王丹、文忠等谋士文吏和萧成、高宝等他的亲信心腹,等力子都坐下后,他们几人各自到留给他们的胡坐前,也都坐下。
力子都顾盼帐中的诸从事,吩咐说道:“公等也都请坐。”扫视一周,已看到都谁来了,谁没有来,沉下了脸,说道,“董宪呢?又没有来?”
一人起身说道:“大率,董从事受伤了,今日议事,他没办法参加,已派人来向大率告罪。”
“告罪?”力子都哼了声,把“今战失利,罪多在他,他的罪是不轻”这后半句话勉强忍下,未再就此多言,看见了躬身立在帐角的那个斥候小率,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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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率的话,小人刚回来!有紧急军情,禀与大率。”
力子都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大率!谢三老领众数千,已至朐县,把朐县城团团围住了!”
力子都愣了下,端起的水椀停在嘴边,说道:“你说什么?”
“大率,谢三老亲引部曲数千,已将朐县县城围住!”
——“谢三老”者,谢禄是也。
力子都放下了水椀,俯身向前,盯着那斥候小率,说道:“消息确凿?”
“回大率的话,确凿无误!小人奉大率之令,查探朐县动静,就在昨日,亲眼看到了谢三老领部曲自北而来!昨天上午,他到的朐县,主营筑在了朐县城北,并把朐县其余三面亦都分兵围住了。”力子都按季猛的建议,往朐县等地分遣了得力斥候打探情况,这个斥候小率正是负责打探朐县动静的,他昨天看到的谢禄领兵到朐,随后便赶紧回来,给力子都报此讯息。
力子都坐回身子,没理会帐中众从事因此讯息而出现的窃窃私语,琢磨了会儿,问坐在他下手边上的季猛,说道:“军师,利成还没被徐宣、谢禄打下,谢禄怎么就领兵去朐县了?”
季猛还没开口,王丹怒不可遏地拍了下大腿,怒道:“大率!孰不可忍!”
力子都说道:“先生何故大怒?”
王丹干瘦的老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的怒气,说道:“大率,利成未下,而已兵至朐县,徐宣、谢禄这哪里是来相助大率取沂平?他们明明是来与大率争沂平!”
“与我争沂平?……军师,你以为呢?”
季猛迟疑说道:“大率,王公言之在理,谢三老不打招呼,便即兵至沂平,确是动机可疑。”
“费县议盟之时,徐宣与我说的好好的,此攻沂平,他是助我,等打下沂平以后,我再助他与樊三老等北击田况,以帮他们攻入青州,作为回报。徐宣素以信义着称,他竟毁约不成?”
王丹“嗐”了声,拍着大腿说道:“大率,盛名之下,多有虚士,不是每个人都像大率,名副其实,重信崇义的啊!利益当前,兄弟犹相残,况乎盟约?”
力子都与王丹、季猛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帐中不闹,在帐门口从立於刘昱座后的陈直,听到了他适才的那句狐疑,不觉心道:“真是没有想到,力大率还有这等天真的时候,竟信盟约?”
——实则不全怪力子都,只能说也是因为在费县与力子都相见的那几天中,徐宣的表现太令人信赖了。本有信义之名,形貌若慈善长者,辞色和蔼可亲,如何能不让力子都相信於他?
力子都蹙起眉头,忖思了稍顷,问王丹、季猛,说道:“如此,王公、军师以为该何以应对?”
王丹争先说道:“大率,在下愚见,当以两策对之!”
“哪两策?”
王丹说道:“抓紧攻克业亭,此其一也;立刻分兵前往朐县,此其二也!”
“分兵前往朐县?王公之意是,……与谢禄抢取朐县?”
从力子都的话语声中,听出了他踌躇的语气,王丹知道,这肯定是因为力子都忌惮樊崇等兵强马壮,势远胜於他之故,拍着大腿的手拿回,掐须说道:“徐宣、谢禄不讲信义,大率是重信义的,分兵到朐县后,可不必明言,只说是大率应故旧之邀,因分兵而来即可。”
力子都是沂平大豪,亲朋故友遍布沂平各县,朐县也有他的旧友。
以此为由,一方面可以避免和徐宣、谢禄直接翻脸,另一方面,也足可借此告诉谢禄,力子都是沂平的地头蛇,你们就不要想着来和他争夺沂平了。
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力子都微微点头,问季猛,说道:“军师以为王公此策何如?”
“王公此策甚好,大率可以用之。”
王丹抚着稀疏的胡须,笑道:“大率,分兵即去朐县,只是治标之策,要想完全避免徐宣、谢禄与大率争沂平,抓紧攻下业亭,才是治本之策也!杜俨是沂平郡守,业亭一下,杜俨为擒,沂平为大率有,便理所当然,至时,莫说徐宣、谢禄,纵樊崇亲至,也无能与大率争矣!”
力子都连连点头,说道:“王公此言甚是!”
帐末一人,霍然起身,步至帐中,下揖说道:“大率,在下有一策,可保明日必克业亭!”
众人看之,进言之人,系是李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