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的本意是某一地域下分出的下级行政单位,后引申为统率。
乡,因此又称“乡部”,和州、郡又别称“州部”、“郡部”一样,与后世的乡相比,在行政级别上,属於同一个级别,都是县政府的下属行政机构。
时下乡政府名在郡县官吏名册上,亦即属於正式编制的吏职,共有三个。
长吏,也就是乡长,叫“蔷夫”或“有秩蔷夫”。小乡的长吏称“蔷夫”,大乡的长吏称“有秩蔷夫”。蔷夫或有秩蔷夫以下,一文一武,是为两个佐吏,文者为乡佐,武者为游徼。
蔷夫或有秩蔷夫无须多说,是一乡之长吏,其掌主要是“听讼”,及负责一乡之政事。
乡佐负责征收赋税,游徼负责辖区内的治安。
——乡佐和游徼,虽是蔷夫或有秩蔷夫的佐吏,但并非蔷夫或有秩蔷夫的属吏,这两个乡职与蔷夫、有秩蔷夫相同,亦是直属县中,直接归县令长管辖。亦因是,每个县的乡佐、游徼之数量,与这个县的乡的数量往往并不吻合。如海西十四个乡,只有九个乡佐,游徼的数量更少,只有四个。游徼如其名,是游动性的巡逻;乡佐亦如是,也是流动性的收取赋税。这样设置,有利於防止游徼、乡佐与乡里的豪强大姓勾结,背公向私,损害朝廷利益。
蔷夫或有秩蔷夫、乡佐、游徼之外,大的乡还设三老、力田、孝、悌等。
三老,掌教化,其之职掌与县三老一样,虽无实权,但政治地位很高,甚至还排在蔷夫或有秩蔷夫以上。县或乡的长吏也不把三老当属吏看待。如海西那位姓郑的父老,他就是县中的三老,因此,既是县中首富、又是县寺主簿,可谓强豪、权重的钱均,对待他也是恭恭敬敬。
力田,相当於后世的劳动模范,常由种田种好,勤奋务农的农人出任。孝、悌,孝者孝顺父母,悌者,敬爱兄长,此二称号相当於后世的道德模范,有时不分设,合设一个,汉家以孝治天下,学童启蒙第一本学的经书就是《孝经》,对於孝、悌这块儿极其重视。
三老、力田、孝、悌不算乡官,名不入官簿,然於政治、经济上有优待,朝廷免除他们的徭役,并时或对他们会有赏赐。地位最高的三老,乃至可以直接上书皇帝。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三老”。三老是朝廷在地方上树立的道德化身,通常只有在当地甚有德望的年高德劭者才能担任,因而三老和直接治民、剥削乡民的其他乡官不同,出任此职的人,在百姓的心目中能具备一定的威望和信仰,也所以樊崇、力子都等皆自号三老。
……
干户以上的乡,可称大乡。
海西县南乡,户数最多时,达干余户,自前汉末年至今,朝政日弊,王莽的改革又没有起到好的效果,反是越改时局越坏,南乡的民户遂也越来越少。有的成了流民,有的被征发徭役,离乡难回,有的随着郡兵出征,去了遥远的北疆,与匈奴等作战,现下乡中户口已不足干。
不足干户的乡民分住在十余个“里”中。
南乡有秩蔷夫的办公场所,换言之,南乡的乡政府,设在人口最多的一个里内。
在黄姓乡佐的引领下,入进南乡境后,曹幹令李顺、李铁、闫雄、王庭等各领三什部曲,分去其余各里,叫苏建跟李铁同去,自与郭赦之率余下部曲,径来乡政府所在之里。
临分开之际,曹幹嘱咐李顺等人:“切记,按我所令行事!”
李顺等人俱皆应诺。
具体筹粮的办法措施,刘昱是在昨天与钱均商量好的,商量好后,钱均是县主簿,各乡的蔷夫或者有秩蔷夫他都熟悉,他已於昨日下午派人往去各乡,将刘昱部将於今日下乡募粮此事通知给了各乡。尤其是首批被募粮的四个大乡,钱均更是私下各有吩咐。
南乡的有秩蔷夫姓朱,名博,今儿个一大早,他就派了乡小吏去乡界处等候,曹幹等尚未进入南乡地界,已被这小吏看到,早一溜烟地跑回乡政府,给他禀报过了。
曹幹等因是才到乡政府所在之里境,迎面就来了七八人。
“蔷夫”和“有秩蔷夫”之间最大的区别,即是前者“无秩”,由县置之;后者“有秩”,属於“命士”,任免出自朝廷。所谓“有秩”,就是有品秩的意思,凡入此级者,便算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了,虽然仅是由朝廷直接任免、直接给俸的官员中品秩最低的一等,刚算入流,不过“百石”,但既然是朝廷官员,既然有品秩,那么就有资格佩带代表朝廷权力威严的印绶。
百石之吏,所佩的印绶是青绶、半章印。
——半章印也者,二百石以上官吏所用的印是正方形的印,称为“通官印”,百石以下吏者,所用之印则为半印,即只有通常印章的一半,故称半章印,或名半通印。
迎面来的这七八人中,为首之人穿着黄色的吏服,腰上挂着个绶囊,正是本乡有秩蔷夫朱博。
在前领路的黄姓乡佐说道:“曹君,那来迎之人,便是本乡有秩。”
曹幹举起手来,令部曲停下前行。
朱博等匆匆奔至近前,个个气喘吁吁。朱博往站在队伍最前的曹幹身上瞧了一瞧,深深下揖,喘着粗气,说道:“下吏朱博,迎接迟了!尚敢请将军勿怪!”
跟着他来的那几人,除了一人以外,也都是忙不迭的行礼。
曹幹摸着颔下短髭,笑道:“我等刚到贵里,你就已经来迎,不迟,不迟。”
黄乡佐往前行了半步,给朱博等介绍说道:“这一位是刘将军帐下的曹军侯,你们南乡的粮秣征募事宜,就由曹军侯来主管。这位是郭队率,是曹君的爱将,生有万夫不当之勇,古之贲、育不能及也!”
“古之贲、育”,郭赦之听不懂,“万夫不当”他能听懂,饶是脸皮黑,闻了此赞,亦是微红,想道:“读书人就是好吹牛。我是小郎的‘爱将’不假,万夫不当,我咋能够!”想着不能够,被黄乡佐这般一吹,心里挺美,按着刀,挺直了脊梁,尽量拿出了威武模样。
黄乡佐接着向曹幹殷勤介绍朱博等人,说道:“曹君,这位就是南乡的有秩蔷夫朱君。”指着跟朱博来的几人,一一给曹幹介绍,一个老者是南乡三老,两个中年人分是南乡的力田、孝悌,剩下的是乡寺的书佐等类小吏,隆重给曹幹介绍了最后一人,说道,“曹君,这位是陶公!陶公家世为鄙县右姓,陶公崇礼重义,轻财乐施,南乡士绅之首领,百姓之所望也。”
被尊称为“陶公”的此人,便是方才未跟着朱博向曹幹行礼之人。
这人年约四十多岁,肤色白皙,带着个绸质须囊,须在其内,身形矮胖,戴冠衣锦,腰带右边挂着两块美玉,左边佩着一柄剑,剑是不是好剑,在剑鞘里看不到,但是剑柄与剑鞘上都装饰着玳瑁、宝石等物,珠光宝气,以此观之,即可知此剑价值不菲。
别的那几个人,大都低着头,不敢和曹幹对视,唯此“陶公”,没有回避曹幹的视线,满脸是笑的向他示意,这时才行了一礼,说道:“在下陶俊,黄君夸赞,不敢当之,拜见曹君!”
——陈直给曹幹的那份不许他骚扰的南乡富户名单之中,陶俊排在第一。
“原来足下就是陶公,久仰公名,有礼、有礼。”曹幹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
陶俊说道:“昨天下午,我就听钱公说了,将军今日要来我乡收粮,钱公特别嘱咐我,说将军是刘将军的得力臂助,人物不凡,州郡之英也,叫我等将军到鄙乡以后,务必要尽心招待。”
“足下与钱主簿相熟?”
陶俊笑道:“将军不知么?钱主簿之下妻,是吾女也。”
下妻,即妾。陶俊的女儿是钱均的小妾这事儿,曹幹当然知道,听陈直说过的。他适才之问,只不过是故意再问他一遍罢了,听了笑道:“原来如此。”
“将军路上辛苦!在下斗胆,已在家中备下酒宴,将军若是不弃,便敢请将军移步寒舍?”
曹幹说道:“你在你家备下了酒宴?”
陶俊笑道:“将军头次来鄙乡,可能不知,鄙乡乡寺甚是鄙陋,三两间破烂矮屋,招待不起像将军这样的贵客!故我谨从钱公之令,遂敢在寒舍,备下了酒宴,专为将军洗尘接风。”
曹幹看向朱博。
朱博弯着腰,垂着手,陪笑说道:“是、是,乡寺鄙陋,确实是招待不起将军这等的贵客!”
陶俊笑道:“将军,我还能哄你不成?乡寺确然不成,将军请移步来寒舍吧。”
曹幹看出来了,南乡说话算数的不是有秩蔷夫朱博,而是钱均小妾的父亲陶俊。
这也实属寻常。
陶俊不但是南乡最大的豪强,并且是县主簿钱均小妾的父亲,则他在南乡,必然是只手遮天!
朱博看他眼色说话,亦就不足为奇。
何止威风高在本乡有秩蔷夫朱博之上,陶俊与曹幹说话时,措辞虽颇礼敬,却从他的态度,诸人皆可看出,他对曹幹其实也无多少敬畏。
为何会这样?曹幹约略能够猜出,肯定也是因为他系钱均小妾父亲的关系。
他也许是认为,钱均已被刘昱奉为座上宾,而刘昱是曹幹的部率,那么他有钱均做后台,对曹幹当然也就不需太过惧怕。
态度这回事,是个微妙的东西,郭赦之、田屯说不出哪儿不对,然都感觉到了,两人的眉头皱将起来。郭赦之本分老实,不知该说什么,田屯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将短铁戟在手里掂了一掂,瞪起牛眼,瓮声瓮气地冲陶俊喝道:“去你家?”
曹幹及时止住了田屯,心中想道:“正要瞌睡,送来个枕头,没想到陶俊会邀我去他家喝酒,这倒是少了我许多麻烦,不用再寻借口!”笑道,“好吧,陶公,我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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