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寻媒的不是曹丰,是田武。
早在东郡,掳了苏建为肉票后,田武就时不时地戏弄苏建,呼他是“亲小丈母”,让他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田武这话是六分玩笑,四分当真。他在乡中时,仗着跟过高长,自身亦有力气,“霸道”二字称得上,可家中没钱,他又不爱耕作、治产业,媳妇却是讨不来,二三十岁的人了,免不了会朝思暮想。随从高长起事后,他便一直都有抢个媳妇的念头!在东郡时没机会,如今来了徐州,力子都连着打了好几个胜仗,他随着“水涨船高”,又正好奉刘昱的令下乡募粮,於是他便按捺不住,借东乡贫户无力出粮的机会,拿钱给他自己买了个媳妇。
曹丰三十多岁了,亦没娶亲,知道了这事儿后,当即就动了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曹丰动心,倒也仅非是为他自己,他与曹幹现在都没结婚、都没儿子,而他俩干的又是提头的勾当,万一兄弟两个死在战场,他曹家不就绝后了么?
是以,他决定效仿田武,给自己也买个媳妇,同时给曹幹亦买个媳妇。
见曹丰老脸微红,不做回答,曹幹知道自己猜对了。
曹幹失笑而惊,说道:“阿兄,你真的是给你自己也说了个媒?”
“阿幹,我给你说正经事儿,你笑个啥么?”
曹幹是真没想到,那么朴实的一个兄长,而下居然会动了这么个念头!瞧着曹丰尴尬的样子,他勉强止住了笑,喝了口汤水,说道:“阿兄,你给你自己说的新妇,也是抵粮抵给你的?”
“阿幹,我知你可怜穷人,每见到穷人,你都会想到咱兄弟以前在乡中的穷日子。我绝对是没有亏待她家!粮给她家免了,还又给她家了一干钱。”曹丰生怕曹幹不快,赶忙解释说道。
给曹幹讨的媳妇,是给人家家中了一干五百钱,给他自己讨的媳妇,只给人家家中了一干钱。曹幹不问也知,这肯定是曹丰把这两个女子中,好的那个让给了自己。
一时之间,曹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多年,对这个时代的社会已是大致了解。对於穷人家而言,到法定婚龄而未婚的女儿,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为了发展人口,依照汉律,凡女子年十五而仍未嫁人者,算赋按两倍收,有的年代,十五到三十未嫁人者,乃至算赋按五倍收!——算赋,就是人头税,凡国家编户,无论男女,从十五岁开始缴,缴到五十六岁,每年每人一百二十钱。
穷人家,常常锅都揭不开,女儿到了十五岁,若再没嫁人,一年多出二百四十钱的算赋,无异雪上加霜。因是,从此个角度来看,曹丰肯给贫户家钱,“娶”下其家到婚龄的女儿,委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了钱、为了免出粮而出卖女儿的贫家,不见得是不情不愿。
“阿兄,咱们现在军中,你想过没有,你娶了妻后,你把你妻怎么办?”
曹丰各方面都想过了,回答说道:“我出钱时候就说了,得让新妇从军,他们两家都答应了。咱老营里头的那些妇孺都是谁的妻、谁的子女?不都是咱部中部曲的妻、子女么?咱兄弟俩各娶了新妇后,也可在行军、打仗时,把新妇置於老营,托请田翁照顾!”
“阿兄,咱俩要是战死了呢?”
曹丰不乐说道:“阿幹,你又说这个!晦气话,你少说点!咱兄弟俩就一定战死么?不见得吧?再则说了,仍是我刚才的那句话,就真是咱兄弟俩有谁死了,剩下的活着的那个代为照养死的那个留下的妻、子,难道不成么?咱兄弟俩还能一块儿战死?还能都战死?”
“阿兄,於今力大率虽是打赢了杜俨,可这仅仅是一郡之地啊,并且朝廷获悉后,肯定是会派兵来打的!咱现下的胜利,只是暂时的胜利,艰苦的斗争且在后头呢!你我兄弟已是命悬一线,……阿兄,我不瞒你,我时刻都觉着我头顶有把剑,随时可能会掉下来,你却於往东乡募粮之际,不声不响,给咱兄弟俩各讨了个新妇!阿兄,你这是给咱俩找了俩累赘!”
曹丰皱起眉头,说道:“阿幹,你给阿兄说实话,你不乐意我给你说新妇,你是不是心里边念着戴黑呢?阿幹,戴黑是个好妇人,你要是念着她,我也不反对,可戴黑太瘦了!你是没见我给说的这个新妇,哎哟,那屁股是真的大!阿幹,娶了她,铁定给你生子!你这样吧,戴黑,你还可以跟她在一块儿,这个新妇,你也得纳了她!谁做妻、谁做小妻,你自己定!”
“……阿兄,我也给说个正事儿吧。”
曹丰问道:“啥正事儿?”
“你今天才从东乡回营,昨天、前天,你在东乡是不是已经听说县中已开始为咱募兵此事?”
曹丰说道:“听说了!东乡的有秩在给东乡各里的正弹主事传达县中郑君的募兵之令时,专门把我请了过去,请我在边儿上旁听。昨天,东乡就正式开始给咱募兵了。……你要不说这事儿,我还给忘了。说下的那两个新妇的母家,亦在应募之列,我帮他两家说了几句话,也给他两家免了!阿幹,我对他两家算是极不错的了吧?这两家……,不对,阿幹,你在岔话!”
“阿兄,我感觉这次募兵此事,好像有点奇怪。”
曹丰蹙眉说道:“阿幹,你少岔话!”
“阿兄,我不是岔话,我是真感觉有点奇怪。”
曹丰看曹幹不像是乱说,问他说道:“哪里奇怪了?”
“上回在费县募兵,刘从事、大家、陈君早早地就把阿兄你们叫了去,提前和你们细作商议,有次商议,把我也都叫了去。咱们一块儿商量定下后,才开始的在费县募兵。可是这次在海西募兵,刘从事、大家、陈君却没有叫咱去商议细节。不仅如此,以至阿兄你与戴军侯尚在乡中未回,募兵的命令就从县中正弹传了下去。阿兄,你觉着奇怪么?”
曹丰想了想,说道:“募兵这事儿,是和募粮一块儿定下的。这事儿咱早都知道了啊。既是已定之事,刘从事、大家、陈君没再找咱商议,也没甚奇怪。”
曹幹摸着颔下短髭,摇了摇头,说道:“阿兄,不对。”
“咋不对了?”
曹幹说道:“募兵此事,的确是早就定下的事,但那时定下的只是募完粮,接着募兵,具体到募兵的细节上,比如募多少兵,比如新募到的兵中,有多少是拨给咱们各曲的,有多少是另建为新曲的,比如新曲准备另建几个,都有何人出任军侯,等等此类,刘从事、大家、陈君却是从来未曾与咱议过。这些细节都很重要啊!未曾议过,便即开募,不怪么?”
曹丰也觉着奇怪了,他忖思了片刻,说道:“是有点怪。”
“阿兄,我怀疑此次募兵……”
曹丰问道:“怎样?”
“募到的新兵,刘从事是不是不打算分给咱们各曲?他是不是准备都用来另建新曲?而所另建之新曲的军侯,他又是不是准备都任用他的亲信、旧部?”
曹丰说道:“不至於吧?刘从事做事,一向还算公道啊。上次费县募兵,建新曲时,不就任你做了其中之一的军侯么?”
“上次费县募兵,建新曲时,刘从事是什么时候任命我做的其中一个新曲的军侯?”
曹丰说道:“募兵前就定下的啊!”
“对呀,阿兄,这回呢?募兵都开始了,你和戴军侯还在乡中未回!”
曹幹是“做贼心虚”,他知道自己现有“短处”被攥在刘昱的手里,那么刘昱这回募兵的各种反常,他自就会很快地便敏感察觉,曹丰这几天在东乡,一边忙着募粮,一边忙着给自己和曹幹讨媳妇,心思全不在别处,故而虽是也已知募兵开始,但却未尝就此多想。
此时听了曹幹的话,曹丰沉下心思,仔细琢磨多时,越琢磨,越觉得还真是如曹幹所说,刘昱的这次募兵,确然是透着奇怪。他再是质朴,亲身经历过被董次仲、董宪欺负的事后,亦早已知在义军中,部曲就是部率说话的底气,若是果如曹幹所疑,此次募兵,刘昱居然是打着将募来之兵不给他们各曲补充,而准备全都另建新曲,并新曲之军侯悉由他亲信出任之主意的话?可就麻烦了!曹丰眉头深锁,说道:“若真是这样,……阿幹,咱该咋办?”
“戴军侯也已回营了,阿兄,你今晚不妨去找找他,看他怎么说。”
曹丰说道:“找找戴大兄?”
“阿兄,戴军侯是个精细人,你见到他后,不必对他说我之所疑,只管装作不经意的提上一嘴各乡已开始募兵这事儿,而后看他有何言语会说。”
曹丰问道:“你不与我同去见他么?”
“我昨天就想去找刘从事、大家和陈君了,只是阿兄你们昨天还没回来,我就没去找。今晚,我去见见刘从事、大家和陈君!我要当面试探一下,他们在这次募兵究竟是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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