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边而来的这伙人,大约三四百数。
从衣着可以分辨得出,其中约百十上下是义军战士,剩余的都是平民。
二三百的平民,每四五个人拉推着一辆大车,车上装的都是环首刀、长矛等兵器。
总计五六十辆的大车,合计一处,拉的兵器不在少数,没有一两干,也差不了太多。
哪儿来的这么多的兵器?
曹幹等人望见之,却是并不觉奇。观这一大伙人的来向,当是朐县。朐县产铁,有个铁官,这些兵器肯定便都是朐县铁官打造出来的。——原本的时空之中,百多年后的东汉未年,朐县此地曾经出过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家族,便是糜氏。糜氏其族世代货殖,於东汉未年之际,家有僮客万人,资产巨亿,其族所做的买卖中,铁器即是一个大项。现下之朐县,已有糜氏,不过远还没有后世那么巨富,是以曹幹不久前虽在朐县待了几天,却没听说到其族之名。
打下朐县后,此县虽也是董宪的故乡,力子都却没有允许董宪在朐县多留,其中的一个缘由,即是因为朐县有铁官。铁,是战略物资,力子都自是绝不会允许董宪从朐县铁官中得到分毫。
话到此处,不妨可多说一句。
关於本部义军下步该往哪里发展这个问题,陈直之所以提出向鲁郡发展的建议,除了鲁郡的地理位置适当以外,还有一个缘故,亦正就是因为铁官。鲁国也产铁,也有铁官,而且鲁国的冶铸基础很好,至迟战国时期就已开始冶铁,前汉初,鲁地有个曹邴氏,便是靠铁冶巨富。
地理位置又好,东边靠着力子都,西边可往家乡东郡方向发展,北边又邻着泰山,泰山山贼众多,樊崇就是靠在泰山起的家;郡又小,才六个县,郡兵什么的敌对力量相对薄弱;兼以还有铁官,产铁,并是孔孟之乡,知识分子也多,这样好的地方,不去搞一搞,天理难容。
此次还业亭,刘昱、陈直、刘小虎都是提着劲头的,三人私下里翻来覆去,不知商议过多少次了,这一回见到力子都,无论如何,也要争取把力子都拿下,让他同意本部西去鲁郡!
为达成这个目标,早在从海西县拔营之前,刘昱、陈直、刘小虎就把预备送给王丹、力子都的礼物备好了,——同时,给季猛、萧成等在力子都帐下能说的上话的几人亦都各备了厚礼。
从押送兵器车辆的义军战士所打的旗帜上,能够认出,这些押送兵器车辆的义军战士,系是力子都的本部嫡系。刘昱传命令下去,命本部各曲的战士停将下来,等他们过去后,再继续上路行进。押送兵器车辆的这百十义军战士的头领,也辨出了刘昱的军旗,虽是处在后边,但是根本没有给刘昱部让路的打算,仍是长驱直进,大摇大摆地从刘昱部前走了过去。
高坐马上,瞧着打眼前头过去的这数十辆上堆积如山的刀、矛,——刚刚打造出来,矛尖於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刘昱甚是羡慕,双眼似是沾上去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说道:“姑丈,咱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的新兵器!……得有几干件吧?够咱整部兵用了啊!”
在海西县,粮是募了挺多,兵也募了挺多,唯是兵器不足。现今合计四干上下的部曲,虽是把新从海西县寺库藏、海西县兵中得来的兵器都分发给新兵了,犹有大半新兵还没有兵器。
“只要这次咱能得了力大率的允可,能去鲁郡,莫说这一两干件兵器,上万件咱也能有!”
越是急切得到的东西,越容易为之产生担心,刘昱患得患失,说道:“姑丈,大率会允可么?”
“王公给我的回书,你看了。大率这几天,正在考虑下步举措。王公与季军师意见不一,大率颇是举棋不定。若是大率从了季军师的建议,咱们西去鲁郡的计划可能就得往往推推了,但若是大率从了王公的建议,咱们西去鲁郡的计划便能很快得以实现!”陈直抚着长须说道。
刘昱说道:“只也不知大率是会从季军师之议,抑或是从王公之议?”
“这要放在以前,大率定是会从季军师之议,至於现在,……以我看来,或是五五之分。”
刘昱问道:“谁是五?”
“……郎君,你在想什么?”刘昱这一问,问得陈直挺无语。
刘昱缓过神来,自失一笑,扶额说道:“姑丈!我在想咱西去鲁郡的计划如果可以得到顺利实行,可谓鱼过龙门矣!……姑丈,能不能想个办法,咱帮着王公,让力大率接受他的建议?”
“力大率那边,咱说不上话,纵能说上,亦无分量。咱能做的,也就是多送王公些礼了!”
刘昱说道:“礼送再多,力大率若不从王公之议,奈何?”
“王公久在力大率帐下左近,力大率帐下诸士、诸亲近从事,他无不相熟,礼送得多些,王公就自能多去找些帮腔之人,帮他在力大率座前说话了。”
刘昱虽是不放心,亦只能如此了,一想到王丹贪婪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蹙眉,说道:“这个王公!贪得无厌!……唉,为咱的大事计,姑丈,给他备的礼要不再给他添些?”
“添些也行。”
此次在海西,所得甚丰,多给王丹送些也送得起。
却陈直话中“王公给我的回书,你看了”云云,说的是两天前,他收到的一封王丹给他的回信。四天前,陈直给王丹写了一封书信去,打听力子都那厢现下的情况,问询力子都有无已在考虑部队的下步动向。王丹给他回来的这封信,讲说的即是这方面的内容。
力子都已在考虑部队的下步发展方向。
季猛和王丹对此的意见不同。
季猛认为,当初在费县见徐宣时,力子都已经与徐宣约好,等樊崇部义军帮他打下沂平后,就发兵北上,帮樊崇部打青州。那么现在,樊崇、徐宣践行了承诺,沂平已下,则底下来,力子都就应该实现对徐宣、樊崇的承诺了,应当发兵北上,相助樊崇部进击青州。
王丹反对季猛的意见,他认为城阳、琅琊都是樊崇部的地盘,而城阳、琅琊横在沂平与青州之间,这亦即是说,如果北上帮助樊崇等打青州的话,就等於是为别人做嫁衣,力子都从中是万难落到一点好处的!打不下来,损兵折将;打下来了,也没法隔着城阳、琅琊分一碗羹。既然如此,又何必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还不如选择南下,趁席卷沂平的大胜军威,先打下邳,再打彭城。下邳是州府,下邳打下来后,力子都在徐州的影响会更大;彭城是战略要地,得了彭城,不仅可以保护沂平、东海的侧翼,且可以由此打开西进兖、豫两州的通道。
——彭城,即后世之徐州,现属楚国,是楚国的郡治。楚国,在下邳县的西边,两地接壤。自古以来,彭城就是徐州、淮泗的战略要地。此地向东,胁徐州之腹,能够将徐州一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向西,往西南可入豫州,往西北可入兖州,诚然是徐、兖、豫三州之要害。
只从彭城战略要害的地位言之,王丹的这个建议不为错。
可是,如若按他的这个建议来行,却势必就会破坏力子都与樊崇的约定。
约定一旦遭到破坏,简言之,就是力子都一旦背信,樊崇等必然恼怒是其一;事情传出去后,亦会损害力子都的声名,也许会令别人不敢再信他,此其二。这两个后果都将会是甚为严重。
王丹倒是也有补救的办法。
他与力子都说,可以诚恳地告诉樊崇,沂平现而今虽然已在力子都的控内,可是杜俨还没有能够擒获,杜俨在沂平的威望很高,其人不得擒,沂平就安稳不了,故是在北上相助樊崇等去打青州前,力子都必须得先把杜俨擒获或者杀掉才行。听闻说杜俨逃去了下邳,那接下来,力子都就不得不接着向下邳用兵。——打完下邳后,可再寻个措辞,继续把北上此事往后拖。
季猛、王丹的意见,力子都分别听了,现在尚未下决断,还没有选择到底采用何人之议。
对刘昱等来说,他们是希望力子都能够接受王丹的意见的。
因为,如果力子都选择了季猛的建议,北上相助樊崇等打青州,青州田况善用兵,樊崇拥众数万,尚且忌惮之,不敢轻易北入青州,可以预见得到,这必定将会是一场硬仗、苦战,力子都绝对是会带上全部的主力北上而去的,那就断然不可能於此之时,同意刘昱部西去鲁郡。
而如果力子都选择了王丹的建议,一则,下邳州府没多少州兵,楚国的地域不大,打此两者皆不需要投入全部的兵力;二者,打彭城的目的是为西进,於是便正好可以此为由,打出为力子都做“马前驱”的说辞而说动力子都,允许刘昱部西入鲁郡,为他将来的西进做个基础。
两种建议的选择,后者有利於刘昱等。
是乃为陈直适才在与刘昱的对话中,说的“若力大率从季军师议”,他们西入鲁郡的计划就得推迟,“若从王公议”,他们西入鲁郡的计划就能很快得以实现这几句话之由。
力子都究竟会选择谁的建议?
待押送兵器的义军战士走远之后,刘昱下令,部队行军。
怀着此般的疑虑,以及因此而生的忐忑,刘昱骑坐马上,迎着午后的阳光,驰向业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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