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此正取胜之时（一）

诈开城门、招降，是软的办法，所谓“软硬兼施”，软的不行，剩下便只有来硬的，攻城了。

曹幹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刘昱、陈直也是如此。

攻城和野战不同。

攻城时，守方有城为依，便不说攻城的惨烈和难打，只那高大的城墙，先天的就会给攻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非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非是有过攻城经验的将领，通常都会下意识地避免选择攻城此项。——这也是自古以今，为何大部分的义军都是“游动作战”的一个主要缘故。

拿刘昱等最早加入的董次仲这支义军来说，董次仲早先就极力避免攻城，他和刘小虎的最大分歧之一，便是在攻不攻城上的分歧。起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董次仲部仅是掳掠乡里，直到刘昱、曹幹等离开之前，最大的攻坚战，也不过是打了一回田家的坞堡。

如果仍是只有这点攻坚经历、经验的话，对於蕃县县城，在软的办法不起作用之后，刘昱可能还难以下要不要“转为强攻”的决定，可在投到力子都帐下后，他们却是跟着力子都先后打下了好几座城，并每次攻城皆能取胜，於今来说，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攻城之经历、经验，对“攻城”这件事，在心理上已经是不再有太多的压力和惧怕，因而，软的办法不起作用后，虽见蕃县城上守御森严，大型的守城器械不缺，但刘昱却是能下“转为强攻”的决心了。

决心固是能下，需要考虑的问题仍有不少。

守卒的问题、城防器械的问题、援兵的问题，最关键的是，攻城兵力的问题。

要知，此前之攻南成、东安等城，俱是力子都举全军之力，或以万余之众、或以一两万众，攻敌一城，最终乃才艰难取胜，而於今若是要强攻蕃县城，能用之兵力，却只有刘昱一部。

换言之，如果正式确定强攻蕃县城，那这一仗，就将会是刘昱部独自攻一城的第一仗。

能不能打赢？

如果打不赢，怎么办？又如果即便是打赢了，部曲伤亡太重怎么办？

都将不但不利於接下来的攻略鲁郡，甚至不利於在薛县的继续立足。

刘昱决定起来看似比较容易，陈直却是迟迟难下这个决心。

陈直忽然想到了刘小虎，可惜刘小虎不在军中，若刘小虎在，她一定会有较好的决断！蕃县离薛县不远，那么要不要急遣人去问刘小虎的意见？陈直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一则，再是不远，来回也得一天，曹幹至少有句话说得不错，便是驺县的援兵至多三两天内可能就会抵至，这种情况下，如果选择强攻，一天也是很宝贵的时间，耽误不起；二者，部率早已不是刘小虎，刘昱现是部率，自己又是军师的角色，碰到点事就去问刘小虎的话，还换部率作甚？还要自己何用？将会大不利於刘昱在部中的威望，也不利於自己在刘昱心目中的地位。

刘昱再次问道：“姑丈，你怎么说？”

陈直向来认为自己敢於决断，而且事实上，在来打蕃县城前，他也已有考虑到过，如果骗不开城门、招降不能，底下该怎么办？他考虑时候已经想到了强攻这一仅剩的办法，然当此到了真的软的两策皆不起作用，唯一只剩招降此法的关头，他思前想后，却竟始终是决心难下。

……

出发前，刘小虎私下与他说的话浮上心头。

刘小虎私底下殷切地与他说道：“姑丈，今往取蕃县，咱们虽已筹划完善，然临战之期，常有意外，万一诈开城门此策不得用，曹幹颇有谋略，姑丈不妨可召其咨问。我阿弟年轻，自尊心强，此话我因未与他讲。唯望姑丈能以我部前途之大局为重，切莫忘了我之此言。”

……

陈直艰难地说道：“郎君，若取蕃县城，现下所剩之法，只余强攻一途。今观蕃县城上，守卒尚有甚众，倘使强攻，必须得诸曲勠力，才有克胜之能。我之愚意，可召诸曲军侯来，将郎君此令示之，先将诸曲的士气鼓动起来，然后再定进战之议！”

刘昱怎知短短的片刻功夫，陈直会想到那么多的事儿，更是不知，陈直这几句话的用意，实际上是为了让他把曹幹叫来，听曹幹的意见，不疑有它，便即令道：“召诸曲军侯来见！”

孙卢、刘英等曲邻近中军，最先来到，曹丰、曹幹、戴兰等曲离中军远些，至之略后。

等众人到齐，刘昱说道：“招降之策，亦未得用。我意已决，强攻蕃县城！”

“强攻？”戴兰骇了一跳。

刘昱说道：“怎么？戴军侯，你有异议？”

戴兰赔笑说道：“从事，我不敢有异议。只是前攻南成、业亭时，我常听说‘十则攻之’，十倍的兵力才好攻城。现城上守军，一面二百来人，四面就是八百来人，加上预备队等，恐怕不下干人，咱部总计才三干余人，只是守军的三倍，远不足十倍，这如何强攻啊？”

“根据斥候探报，蕃县守军总共干余人，已被咱歼灭了六百余，最多还剩下三四百。城上现下的确是各面皆有二百余守卒，但以我料之，这其间的多数，必定是蕃县令、蕃县尉临时从县中征募到的丁壮，拉到城头上充数的罢了。守卒虽众，多为充数，不足为虑。”

刘昱的这个推断很有道理，事实也可能就是如此，可不管他推断的对或不对，眼皮子一抬，立刻即能看到的可是每面城墙上皆各有二百余守卒的此个现实！

戴兰连连点头，赔笑说道：“是，是，从事所言甚是！蕃县令、蕃县尉大大的狡猾，守军很有可能如从事所料，多半是临时征募来，充数吓唬咱的，可是从事，那四个被粗布笼者的大家伙总归不是假的吧？擂木、拍杆等等这些东西的厉害，攻南成、业亭时，咱俱是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从事，只这每面城墙上的四样守城器械，哎呀，咱就三干多人，也不好应付啊。”

“说来说去，你还是有异议啊，戴军侯。”

戴兰点头哈腰，赔笑说道：“不敢、不敢，我不敢有异议。”

刘昱转问余下诸人，说道：“你们也都有异议？”

没能把城门骗开，明知道这是刘昱给自己的一份大功，却没能得到，刘英意气不平，且则他与刘昱想的一样，攻城是难打，可南成、东安这样难打的城，最终不也被打下来了么？那么眼前这个守军力量已被大为削弱的蕃县县城，再搞几个大型守城器械放在城上、再临时征募到些县中丁壮充数，又能何如？他挺胸出列，大声说道：“阿兄，我愿引部曲，为阿兄先攻！”

昨天下午，任躬没立多少功劳，他亦是跃跃欲试，也慨然出列，大声说道：“愿为从事先攻！”

孙卢、杨方、吴明三个曲军侯忙也纷纷出列，齐声请战。

戴兰是真心不想强攻，他扭脸看向曹丰、曹幹兄弟。

曹丰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出列请战，迎着戴兰视线，看他一看，旋亦转目去看曹幹。

戴兰、曹丰、曹幹三人大概不会踊跃请战，此在刘昱的料中。令他没料到的是，与任躬相同，同样是新投入伙，并同样也被他给以重用，任为了一曲军侯的胡仁，却居然与任躬不同，也没请战，反而是和戴兰、曹丰相同，亦转过脸来，去看曹幹，如似是在等曹幹的决定。

今早出发来蕃县城前，召见各曲军侯下令之时，刘昱已是很不自觉地避免与曹幹眼神接触，他不想看见曹幹“洋洋得意”的表情，这个时候，他却是不能不去看曹幹了。

刘昱把目光也投到了曹幹身上。

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曹幹脸上丝毫无有“得意洋洋”的样子，但见曹幹低着头，黑黢黢的脸上没甚明显的表情，浓眉微微蹙着，眼神深邃而专注，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正在想要不要问曹幹是何意见，陈直代他问了出来。

陈直问道：“小曹军侯，你是何意？”

曹幹抬起了头，迟疑稍顷，应是作出了决定，说道：“如果要强攻蕃县城，在下以为，首先要做好防备驺县援兵驰援蕃县的准备。”

陈直说道：“做好防范驺援的准备？”

曹幹说道：“在下斗胆提议，防范驺援的此任，可交与戴军侯和胡军侯。”

陈直说道：“交给戴兰和胡仁？”

曹幹说道：“戴军侯的部曲少，用之攻城，难以独当一面，然其曲中俱是老部曲，用以阻援，却是可以，不过还是他部曲嫌少，只凭其一曲阻援，或不太稳当，正可用胡军侯曲做为补充。”

陈直摸着胡须，小一会儿没说话，深深地看了曹幹几眼，与刘昱说道：“郎君，小曹军侯此议，郎君以为可否？”

刘昱很聪明，也从曹幹的这个建议中，听出了潜含的意味，他面色微变。

【作者题外话】：感冒好点了，状态还不是很好，今天争取恢复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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