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犯军纪的,不止是鲁逢一人。
职位最高的是鲁逢,入城各曲、各屯之其余部曲,触犯军纪的此外亦有。
鲁逢有胡仁求情,曹幹尚且不饶之,其它的更不必说。凡违反军纪,与违反了曹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者,皆由王庭主持,给以相应的惩治。——於伏击樊县县兵一战中,提前射出箭矢,差点暴露了目标的那个王敬曲的战士,王敬按照规定报到了曹幹处,也给以了处罚。
该惩处的惩处,该奖赏的奖赏。
打两县县兵之此战中,立下功劳的部曲将士,先是分由各曲统计,统计完后,亦报到曹幹处,由曹幹统一给以赏赐。具体怎么赏赐,都有对应的军法赏格规定。
同时,曹幹借鉴他前世时的军功章制度,令用金、银、铜,分别打造出了一批“军功章”,对应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立下相应功劳的部曲,曹幹亲自把对应的军功章颁给他们。
军功章打造得都不大,因为部中缺乏“美术人才”,军功章暂时还没有能设计出一个好看的样式,完全是按曹幹绘制的图案打造的,——样式再简单不过,三种军功章都是长条形,如成人的食指长度,宽则有两根手指并起来那么宽,如此而已。其上所刻的字样也是再为朴素不过,一等功,就刻了个“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也是同样。
却唯样式虽然简单、字样虽然朴素,因为不大,用的材料不多,哪怕是一等功的金质军功章,其实也值不了太多钱,但这是莫大的荣誉!
此回打两县县兵的这两场仗中,立下一等功的一个没有,二等功的只有一个,便是阵斩了亢父县的那个队率的胡仁,三等功的亦不多,总计才四五人。试想之,参战的共有一干五百多将士,能够得到曹幹亲自颁下的二等功、三等功之军功章的才五六个人,这荣誉还不够大?
得了三等功的那四五人,大多是普通的部曲战士,得了军功章后,立刻就别在了胸前,不管走到哪儿,都把别着军功章的那半拉胸膛往前挺,生怕人看不见似的。曹幹的识字班尚未面向广大的普通部曲战士,部曲战士仍多不识字,这四五个得了三等功奖章的部曲,还指着军功章的三个字,教别人:“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字么?跟我念,三、等、功。”也别说得三等功的这数人了,纵是胡仁,得了二等功的军功章后,一样也是别在了胸前,走到哪儿挺着胸!
曹幹闻了褚交等人就此的禀报后,很满意。
部队嘛,就得形成这种以立功为荣,为处罚为耻的积极氛围!
苏建得了曹幹召唤,立马动身,於城破当晚,入进了任城城中。曹幹把统计户口等等的任务,当面交与给他。苏建干劲十足,他从投义军前是积年之县吏,颇有工作经验,一面从义军中选了几个识字的为他帮手,一面从县寺的小吏中选了些,亦为帮手,连夜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得城之初,可以实行军管,但不能一直实行军管。
与张曼商议过后,曹幹定下,即日起,到月底,在城中施行半个月的军管。城内的治安、民生、商业等,在这半个月中都由义军管理。同时,於此半个月中,分从几个来源,择挑合适的人选,重新组起一个行政班子,等半个月期满以后,即把任城行政的权力从部队移交与之。
——具体都从哪几个来源,择挑组成新的行政班子的合适人选?
共是三个来源。一个来源是任城县寺、县尉寺、县丞寺等各官署本有之官吏,凡是没有民怨、愿意和义军合作的县吏,曹幹命令,尽数留用,并视情况,可给以升迁;一个来源是县内各里、县外各乡的士民,也是只要没有民怨、愿意和义军合作,即使是地主豪绅的成分,也可给以合适的任用;一个来源是义军内部,前两个来源选出的人,只能是配合、辅助的位置,在重新组成的这个行政班子中,占据主导权力的,当然还是得义军的人!
卖力表现的苏建,对将要重新组建的这个行政班子充满了期待。
刘昱得到薛县县城的时候,苏建就充满了期待,奈何刘昱压根没想起来他。现在曹幹得了任城县城,曹幹总不会也想不起来他吧?要论行政经验,要论投从义军前,曹幹部义军这么多的部曲中谁当过官儿,谁的官儿最大?除他苏建以外,还能有谁!新任的任城县令,除了自己,苏建实在是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张曼自然算个人选,那至少自己能当个县丞吧?
……
本部义军中极度缺乏行政人才,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曹幹之前就有为此考虑,而今得了任城,这个问题已是到了刻不容缓,急需解决的时候。
怎么解决?
不外乎两个办法,一则从义军内部挑选具备潜质的军吏,转为行政职务,从现在开始锻炼;一则从外部吸纳,而若从外部吸纳,又有两个来源,即上述“三个来源”中的前两个。
曹幹打算双管齐下,这两个办法都用。
却就又有一个问题了,便是第一个办法好说,从内部细细选人便是,但要想使第二个办法行之有效,不与他已经做过的杀掉了任绪等的行为相矛盾,就有些麻烦。
麻烦在於,你不能一边杀地主,一边用地主,一边对民怨极深的大地主杀之不饶,一边招纳别的地主、士绅、官吏进入你的行政集团。首先,这么做的话,自己的行为矛盾了;其次,别的地主、士绅、官吏可能也会抵触你,不愿意和你合作,不愿意配合你。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麻烦?曹幹就得把他对待地主、士绅、官吏的政策更加的明确化、全面化。
却又说了,难道就一定得吸纳地主、士绅、官吏进入,然后才能行政?还真是这样。当下这个时代,处在一个文化知识被垄断的时代。广大的贫民、百姓,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余力去学习文化知识?文化、知识现都被垄断在地主、士绅阶级手中。那么想要行政、要想执政,只靠贫民、只靠曹幹的部曲肯定就不成了,必须得有一定的地主、士绅、官吏的加入。
所谓“可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打天下不容易,治天下更不容易。曹幹现离“天下”二字尚很远,然就目前的任城一县来说,今虽不攻而已得之,然要想把之治好,亦不易也。
对待地主、士绅、官吏的政策应该怎么具体的明确化、全面化?
曹幹已有了初步的构思。
但他现在还没有考虑成熟,仍需要再做一些考虑。
得了任城的第三天。
这日,便在曹幹独坐堂上,趁着三天来难得的一会儿清闲,继续思考他的“对待地主等宜该采取何样的政策才最全面”时,县寺外值守的褚交进来禀报:“小郎,刘君回来了。”
曹幹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有反应过来,说道:“哪个刘君?”
“小郎,刘让啊。”
曹幹“哦”了声,站起身来,笑道:“子君回来了?走、走,我去迎迎!”
和褚交出到县寺门口,一眼看见了刘让站在县寺门外。
曹幹吩咐褚交,说道:“谁给你们交代的,人来见我,还得在县寺门外相候?从今往后,只要是咱义军的人,不论是谁来找我,都立即引入寺内!我若在忙,就让稍在侧塾等会儿。”
褚交应诺。
曹幹快步上前,握住了刘让的手,笑道:“子君!一去旬日,今日卿才还回!”上下打量他,笑道,“哎哟,清减了啊,我瞅着你瘦了些啊。怎么,在刘诩营里吃苦了?还是路上累到了?”
刘让笑道:“在刘三老营里,我能吃啥苦?路上也没累着!”
“听子君话意,此番往谒刘诩,颇有收获?”
刘让挣开曹幹的手,下揖说道:“幸不辱命!”
曹幹又把他手拉住,笑道:“走,外头冷,咱到堂上说话。”
十月中的天气,按后世西历,已快十一月底。这两天颇有阴云,北风呼啸,似欲下雪。站在县寺门前,朝外望之,县中街道上黄叶片片,街边的行道树已皆是枝叶瑟瑟。
堂内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曹幹秉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要求不到下雪,堂内不许生火,不过比之外头还是暖和些。
请刘让坐下后,曹幹没回主位坐,便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人於堂下相对而坐。
曹幹笑道:“子君,把你见刘诩的经过,与我说来听听。”
“郎君,你猜我在刘诩处碰见谁了?”
曹幹问道:“碰见谁了?”
“我碰见陈获了。”
曹幹怔了下,说道:“陈获?”略作忖思,笑道,“刘将军与刘诩都是前汉东平王之后裔,我早前闻知,他两家且早就相识。今刘将军已得鲁郡,遣人去与刘诩打打关系,实属正常。”
“是。我到刘诩营时,陈获已谒见过刘诩了。他於我到之次日,离的刘诩营。我到的当晚去谒见了他一下。我拐弯抹角的问了问他,来谒刘诩是为何事?是不是刘将军有啥事情?他也没给我说,含含糊糊的只说是刘将军与刘诩同宗,他奉刘将军令,来给刘诩送些鲁县的特产。”
曹幹笑道:“陈获没问你为啥去谒刘诩?”
“问了,我给他说了!”
曹幹问道:“怎么说的?”
“我给他说,刘诩、城头子路两部是东平郡最大的两支义军,我部今至任城,焉能不来谒之?”
曹幹笑道:“你说的是实情,就这么对他说,挺好!”问道,“刘诩见你时,态度怎样?”
“我在刘诩营中等了四日,刘诩乃才见我。见到我后,他的态度还不错。闻我也姓刘,他且问我是不是前汉宗室之后。我回答他说,我不是。他也没说什么。他又问了郎君,问郎君帐下有多少部曲,我呀,没说实话,我告诉他说,郎君帐下部曲五干。”说着,刘让自己一笑。
曹幹也是一笑,说道:“除此,还说什么了?”
“别的没啥了。……哦,对了,他还对我说了,说任城县有个任家,在当地最为豪奢,是头号大姓,叫我转告郎君,要想在任城安稳驻下,对这个任家最好是有所招揽。”说到这里,刘让又笑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郎君在县寺,回到任城后,我先回的营。我已在营中听说,这个什么任家的坞堡,早被郎君攻下!刘诩的这几句话,於今观之,却是没甚用处矣。”
他起身下,再次向曹幹下揖,说道,“尚未恭喜郎君连败两县之兵,得取任城!恭喜郎君!”
曹幹叫他起身,笑道:“子君,得个任城,有何可喜?你快坐下,咱接着说。”
察曹幹面色,“得个任城,有何可喜”,不似是他的故作谦虚之言,而当是真心话语,刘让心中赞佩称奇。想那刘昱,得薛县后,着实是大摆酒席,庆功了好几天!那几天中,刘让见过刘昱两次,每次见到刘昱,刘昱都是尽量摆出威严的姿态,可眉眼中全是掩不住的喜意。
两下对比,刘昱之心胸气度,诚然是不如曹幹远甚!
却不觉想到了投曹幹之初时,刘让那时本是想投刘昱的,是因听了张曼的话,才投了曹幹。现下回头去看,张曼当真是比他有远见。
把不觉想到的这各样的心思按下,刘让坐下,笑道:“好,咱接着说。郎君还有何想知?”
“你既已见过刘诩,刘诩其人何如?”
刘让想了下,说道:“其人略似刘将军,言辞举止,斯斯文文,然他在当地的声望甚高。我在他营中住的那几天中,时有当地的强豪、士绅,以至县中的大吏入营,求谒於他。”
“刘诩部曲多少?军容、军纪何如?”
刘让说道:“他总共有多少部曲,我可也说不准。他的军营分在了好几县驻扎,我闻之,泰山郡与东平郡相邻之县内,也有他的军营驻扎。就我所到的那个军营,也就是他本人所在的那个营中,料估营内部曲应该有个三四干众。他所有部曲加起来,我想一两万人应是有之。”
曹幹、刘昱等从东郡来徐州,路经东平郡时,刘诩、城头子路两部的部曲加到一块儿,那个时候,可能也还没有一两万人。看来,刘诩、城头子路两部这将近一年来发展得很快。
曹幹点了点头,说道:“军容、军纪呢?日常操练等等,各是如何?”
“军容、军纪,哎哟,那可就不怎么样了。不说和咱部相比,就是和刘将军帐下的其它两部相比,也颇有不如。我所住之营区,算是那个军营中上好的营区地段了,即使如此,营区内也是乱七八糟,鸡鸭牛羊散漫,便溺到处可见,臭气熏天。我天天夜里睡不好,那远处、近处都是聚赌之声。每天,其营之部曲都会出去掳掠,时常有被蹂躏致死的妇人被他们抛出营外。”刘让摇头不已,顿了下,继续说道,“至若操练,也远不能与我部比。我没法问,也不知道他们是几日一操,但就我观察,可能一部部曲,三五日也不见得会操练一回。”
曹幹说道:“军纪不好,必惹地方民怨,操练不勤,部曲岂能善战?子君,刘诩部两者皆占,那为何郡北诸县,直到现在都仍是任由他与城头子路部盘踞?”
“郎君,这个我打听了。刘诩部军纪差不假,部曲不一定善战也不假,可他胜在人多势众啊。郡北四县,俱是县兵不多,郡兵也不很多,顶多能够自保,实是无力来攻刘诩、城头子路。”
曹幹想了下,说道:“郡兵的兵力具体有多少,你打探到了么?”
“打探到了!郡兵总计不到四干人。我听说早先多些,刘诩、城头子路刚起事时候,东平郡扩充了下郡兵的规模,那时大概有个四五干人?但后来,被刘诩、城头子路打败了两回,损兵折将是一,粮食征募不上来,军粮也渐渐的紧张了起来是其二,遂到於今,只存不到四干。”
曹幹又想了下,说道:“不到四干,亦即三干多郡兵。这点兵力,能守住郡治亦是不赖,也难怪无力去攻刘诩、城头子路。……也好,这对咱也是个好消息!”
刘让笑道:“是啊,郎君,不到四干的郡兵,刘诩、城头子路两部他们都挡不住,更无力南下来打咱了!……不过话说回来,以郎君之谋,以我部部曲之善战,它便敢来,也有来无还!”
曹幹微微一笑。
刘诩部的情况、城北郡兵的情况大致得到了了解,这对下一步曹幹在郡南的发展很有帮助。
曹幹说道:“子君,你这次出使,大大有功,你的功劳我给你记下。你来回辛苦,且先休息两日。咱们刚得了任城县城,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有重任付你!”
刘让应诺。
曹幹没让他再回营,令褚交在县寺后宅收拾出了间屋子,叫他在县寺后宅住下。
苏建现也在县寺后宅住,他俩住的屋子相邻,做了个邻居。
……
又两天后,出使城头子路、董次仲处的高况、戴兰先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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