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匀速行驶, 窗外阳光和树影透过玻璃,影影绰绰地洒在桌面上。
紧接着,谢行川看到简桃一言难尽地抬起头, 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拧起秀气的眉心,不知是在询问谁——
这配吗?
谢行川:?
很快, 简桃贴着防窥屏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姓谢的狗发来的消息, 一个言简意赅的问号。
她还处在对那个提议的巨大震撼中,缓了一会儿才说:
【没什么,看到了一些很惊悚的东西。】
她总不能跟谢行川说看到我有人建议嗑我们俩CP吧?
算了,这种提议, 应该提出也不会被采纳的。
谁会想嗑这种CP。
很快, 房车在超市前停下, 简桃收起手机。
他们需要进行一些物资的补给,还有各种食物水果的购买。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一起逛超市。
刚一进去, 潇潇和邓尔就拿着推车开始战斗,一路笑闹着穿梭, 简桃则思考着食物,推着车子在后方缓慢行走。
偶尔要开很久的车, 午餐也需要在车上解决, 所以她想买些熟食, 或者垫肚子的零食。
她边走边挑, 选得投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在跟着前面的人走。
抬眼, 前方男人宽阔挺直的后背映入眼帘, 他正俯身在冷柜旁, 挑选合适的牛排。
她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大家早就各走各的,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个角落,只剩下她和谢行川。
她挑完果汁就打算走,冷不丁地,看男人突然拿起个什么,手指往上掂了掂,而后目光一挪,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正欲转身的简桃被这一眼定在原地,强烈的好奇心迫使她停住手腕,开口道:“怎么了?”
这人半靠冷柜,指尖半拢,学着她之前在车上的句型,悠悠地吐出这么无可奉告的一句——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简桃:“……”
你是真记仇啊。
推车向左,脑袋里突然有片刻的放空,简桃想起第一次见他。
他从高中那会儿就记仇得厉害。
简桃还记得那是个非常普通的正午,聒噪的蝉鸣奏响在校园的每一处,震耳欲聋地,窗口有梧桐树叶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味道。
他天生就带了点风云人物的味儿,人家转学都是九月,他是八月,补课时随便选了个人心浮躁的星期五,穿了件白t进了校门。
简桃低头背单词时,后排女生们的叽叽喳喳像是字母一样窜进耳朵里,说学校转来一个特帅的公子哥,正在校长办公室领校服。
她们暗自押注,赌他今天会不会穿。
简桃压根没多想,也不在乎他到底是转到哪个班,背完单词拿出听写本,打算趁热默写一天的词汇量。
谢行川就是这个时候进班的。
据后来的小说爱好者钟怡所描述,那天的谢行川说一句帅到天绝地灭也不夸张。
他从正门跨步上讲台,穿着最平庸的白色校服,手臂侧勾着书包,懒散挂在身后。
寡淡的校服硬是被他穿出几分风流韵味,头发一看就没怎么打理,只是懒洋洋地抓了几下,却在光照下显出莫名的苏感,像是撕破日光,突破次元走出来的漫画人物。
深邃的眉骨,锋利的下颌线条,明晰的手臂肌肉和指骨,实打实的原生帅哥,不知道吊打多少搔首弄姿的男高中生,透着股睥睨众生的高贵劲儿。
一看就很难搞。
所以那时候,作为简桃同桌的钟怡,立刻兴奋地压低声音,戳她胳膊分享道:“你看门口那帅哥,好正好渣,好带劲。”
她从默背里艰难地抽出一点神思,朝门外匆匆扫了眼:“门口?门口站的不是光头彪吗?”
钟怡:“……”
终于,在钟怡锲而不舍的带领下,她总算找到点时间,抬头看了谢行川一眼。
他正准备下讲台,抬腿的那一刻她收回目光,继续挥笔。
钟怡:“怎么样,是不是挺帅?”
spiration,灵感。
她流畅地拼出这串,已然忘记他长什么样,随口回说:“就那样吧。”
话音没落,勾着书包的少年谢行川路过,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
……
那就是她和谢行川孽缘的开始。
当天下午,学校如火如荼地开展校庆准备工作,每个班都要出一个方阵,男女生各挑一个走在最前面。
她是副班长,选人的任务交给她完成。
班主任下课时,随意拍板定下:“女生就是你嘛,至于男孩子……挑我们班最帅的那个就行,毕竟是全班的脸面。”
最帅的那个?那是哪个?
她就近先问了班长,可惜班长有点矮,不好意思站最前面,让她再找找。
找来找去没得选了,她把目光锁定新同学。
简桃抱着马上要派发的作业册,走到谢行川身前,问他:“同学,下个月校庆,你方便走第一个吗?”
这会儿她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夕阳橘色的光织出张网,从他肩颈处泾渭分明地洇开,他的白色校服被烫上炽烈的光,像调低了透明度的水彩画布,而分界线往上,是辨识度很高的眉眼,眼皮上有颗不明显的小痣。
他勾了下唇角,眼尾却没跟着动,漫不经意的眼里写满玩世不恭,笑时喉结会很轻、很轻地滚动。
这人长了一张很礼貌又很不礼貌的脸,就那么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问她——
“你不是说我长得一般么。”
简桃:?
怎么也没想到会收到这种回复,她有些难以理解地站在他桌前,手里的练习册还维持着放在他桌沿的动作,像被人施了定格。
大概是等了会儿,谢行川这才抬起眼来,手指挑了下她最上方的作业本,挑眉问她:“怎么,要我帮你发?”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反话,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长期积攒的学业压力在此刻找到出口,又或者是有的人生来就不对盘——
一贯被所有人盖章平易近人的她,竟然从善如流地接下。
“可以吗?”她松开手,温柔地说,“那谢谢啦。”
谢行川:“……”
她一直觉得她和谢行川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偶尔她高一丈,偶尔他多一尺。
就像最开始他那么不乐意当仪仗队的第一个,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只不过二人的梁子也随着越结越深罢了。
节目还在录,没空再想下去,简桃及时打住,收回了神思。
只遥想那时候,她和谢行川的关系实在是差,有了初见的引子,后面就算是小组讨论,没一会儿也会对呛起来。
现在关系虽然也不怎么好,只是比起高中那时候,倒也是进步太多了。
要是没有这综艺,估计他们俩这辈子就这样了,更别说偶尔还能平和地聊两句天。
思忖间,大家又在结账处汇合,服务员帮他们装好袋,简桃把自己选的那两大袋提了起来。
走出超市,门外仍是骄阳高悬。
潇潇和邓尔找到一辆可以租的游戏车,投完几个币就开始加速狂飙,为数不多的摄像老师连忙跟上,各个机位去拍上去就是一顿加速,生怕错过了镜头。
简桃提着东西,在后面慢吞吞走着。
走了会儿想到什么,转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摄影师了。
都去追潇潇和邓尔去了。
这么想着,一计又成,她抿着唇,动作很轻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那两袋零食,挂到了谢行川的指尖。
突然负重,他顿了一下,旋即侧眼看她。
仗着二人走在后面大家看不见,简桃给了他一个充满肯定的目光。
可能是想显摆一下自己比她力气大很多,谢行川把所有东西换成单手拎,而后轻飘飘道:“又把我当苦力了?”
她故作意外地抬头,一脸“你怎么这么想我”的样子看着他。
“怎么会呢,”她说,“苦力要给钱,你不用。”
“……”
*
午餐大家是在车上吃的自热火锅,漫长的驱车后,他们终于来到新西兰的夜市,打算体验一下当地小吃。
因为用的还是简桃和谢行川赚的钱,所以潇潇点餐都很克制,算来算去,生怕多花了,勾了几个小吃,又擦掉。
简桃看了,递菜单的时候又把那几个加上去:“没事,出来玩嘛,想吃就点。”
潇潇不太好意思:“毕竟你们赚的也挺辛苦的,把节目组的房费一还都不剩多少了。”
“那到时候再赚就行了,”想了想,简桃安慰道,“实在不行让谢行川再帮电视台拍个广告。”
邓尔心说你们现在内涵都是当着面了吗?
这就把我行哥卖了?
谢行川正在擦餐具,闻言没什么表情地笑了声,大家生怕战争一触即发,连忙转换到了新的话题。
之前的钱今晚一花,确实不剩多少了。
节目组甚是满意,拿着个小喇叭笑眯眯道:“各位之前赚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明天是不是该工作了?”
于雯:“你这话说的,我们哪天不是在工作。”
潇潇大笑:“就是就是,来新西兰不就是工作吗?”
邓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看我们没钱了,又能拿捏了,专门喊我们去做一些重活累活,节目效果就有了。”
导演组还在装:“那我们不安排也可以啊,老师们自己找?”
“找不到的话我们可以施以援手”这句还没说出来,简桃回身看了眼:“行啊。”
导演组:?
简桃:“我看这里就挺好,生意好流量大,而且那边好像有几个空位招租,我们可以试试。”
导演组正要开口,潇潇跟道:“那做什么呢?”
“烧烤,”简桃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边烧烤生意很好,而且味道一般,如果我们这边有会烤的,肯定能赚。”
导演组:“那——”
温晓霖:“烧烤我倒是可以,只不过一个人忙不过来。”
导演组:“明——”
邓尔:“我可以我可以!我给你打下手,我贼爱洒孜然。”
简桃点头,非常有生意头脑:“那这样,两个人备菜,两个人烧烤,一个收银,另一个……我们弄个饮料台怎么样?”
潇潇:“一条龙服务!可以可以!”
简桃:“正好我之前刷到过一些手作饮料的教程,回去再找找,这不比他们赚?”
导演组:“……”
请问我们还插得上话吗?
导演组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几个人吃完了披萨和小食,前往询问空位招租的事。
只可惜这老板好像不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是不能管事的,只说租赁三个月起,如果按天租他不清楚。
好在老板是个华人,一通周旋下来,终于拨通了老板电话。
说是十分钟就到,简桃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看到人影。
她转身,看到谢行川正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抬腿走过去,仗着那位置暗,也想歇一会儿。
结果刚坐下,头顶的灯就被打开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正要起身,面前出现个笑吟吟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看她,又看看谢行川,目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半晌后,柔软地问出一句:“闹别扭啦?怎么和你男朋友离这么远?”
简桃:?
她连忙起身,比奥运会冲刺跨栏速度都快:“我们不是……”
老太太了然点头,这才问:“没吵架?那是第一次约会,所以不好意思吗?”
简桃结舌半晌,正要细致澄清,一旁的潇潇走了过来:“这是空位招租的老板娘。”
简桃:“……”
老太太目光飘远了些,已然陷入回忆:“当时我和我家那个也是这样,第一次约会坐得离我那叫一个远,手也不敢牵,还是我主动——”
终于听完这段回忆爱情故事,简桃说明来意,说自己和其他朋友是一起来做节目的,不过经费需要自己赚,能不能租她的铺子一天,可以支付高一点的费用。
老太太听完十分感动,然后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绝情的话:“一天吗?那不租哦。”
……
简桃:“我们支付五天的费用呢?”
“不行哦。”
老太太转身:“一天太短了,弄起来复杂,我之前虽然也租过一天的,不过因为那是对小情侣,看着他们就想起我和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没办法,能让我想起美好回忆的事不多了……”
就在老太太转身那一秒,简桃脑袋里浮现出明天节目组会为他们准备的工作大礼包,烈日、稀薄到用来掌控他们的薪水、还有各种意外——
“等一下!”
嘴巴先于理智开口,看到老太太重新转过身来,简桃深深吸气,忍耐地朝谢行川坐近了一些。
不够近,又近一些。
她抑着呼吸,尽量调动自己的演绎细胞,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问——
“那如果我们是情侣,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