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桃站在原地站了会儿, 有股热流后知后觉地涌起,直冲向大脑。
她克制住过快的心跳,仍有些不可思议,语速极缓:“你真就因为我那句话……入圈了?”
“是啊, ”他说, “所以后来, 在你面前刷到存在感了么。”
那几年他的代言多到离谱, 大街小巷无论何处都明晃晃地挂着那张帅脸拍的海报, 学校更是以他为荣,有事没事就组织去看他的电影, 在LED屏上展出各种集锦, 就连她室友也纷纷沦陷,满寝室都是他的人形立牌。
“那年学校里应该没人不认得你吧, ”简桃说,“我室友买了个夜光立牌, 晾衣服的时候放我桌子上了,半夜起来上厕所差点没把我吓死, 做梦都是你站我桌子面前问我作业写完没。”
“没反?”他肩膀像是动了下,“明明是你成天抱着摞作业站我跟前催, 我说不交你还不乐意,让我抄也要抄完,有没有这事儿?”
话题被扯回学生时代,她没什么底气地哼唧两声, 咕哝道:“我那不是为你好吗。”
“是为了自己的德育分吧副班长,嗯?”
他讲这话时抬了抬眉尾, 不知何时曲起腿,手肘就搭在膝盖上,窗外绒绒的光洒落进来,他眉眼之间似乎仍然带着少年意气,从未更改。
又听到当年熟悉的昵称,她晃了晃神。
其实也想说,她可能没他想的那么好。
但话说出口,却是起了身去抢他手里的肉松面包——
“饿啊,”他简明扼要,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顺势握住她悬在半空中的手,牵在身后,“跟我过来。”
他掌心是温的,像被人暖过的羊脂玉,原来和他牵手是这样,自然而不知所措地、像被人丢进冰凉凉的棉花里,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也就牵个手而已,然而相握的地方能看到他包裹住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是很多人想牵的手,也是很多人难以觊觎的人,然而他此刻就这么握着她,不轻不重的力道,心脏跟着微微悬起,她暗骂自己没用。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不会也看似不在意实则关注她有没有挣脱,这一秒的情绪远甚于任何,轻飘飘地撞得她找不到北。
走到柜子前,他稍稍松开手,掌心滑落。
像是以前玩过的水球游戏,轻微地碰撞一下又分开,却在分开时短暂地凹陷出彼此的形状,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
很快,脖子上被围了两圈东西,她稍稍垫起下巴,看他手指绕过一道又一道,再把围巾的末端塞进前端的小口里。
“之前觉得适合你戴,就买了,”他稍稍后退了些,像是在看效果,“后来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她睫毛长,晃动时也像在眨,能透出眼底的光:“之前是什么时候?”
他插兜,漫不经意道。
“六年前吧。”
“……”
“那还能好看吗……”她这么说着,这么爱漂亮的人却没有立刻取下,只是埋得更深了些,低头去看形状和颜色,尾端绣了个小兔子,款式是暖绒绒的白。
简桃又说:“你现在给我,冬天都要过了……”
话这么说,鼻尖却跟着往围巾里缩,只露出愈发小巧的上半张脸,头发刚一块儿被他缠进围巾里了,上端鼓起来一点儿,像个小蘑菇,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确实又可爱又娇,和他当时脑子里浮现的画面一样,又似乎更漂亮一些。
这么看着就入了迷,半晌才想起她说了话,随口答应。
“嗯,”他不动,半晌后又回过神来,抬眼道,“你说什么?”
简桃:“……”
*
第二天综艺开录,过去时先穿自己的私服,简桃挑了件低领的羊羔毛外套,谢行川就靠在衣柜边看她,她浑身上下不自在,犹犹又豫豫,最后还是等他转身先走了,这才做贼一般迅速扯下那条围巾,沿路一直就攥在手里。
等上了车,她这才把围巾绕好,谢行川的车在前头,比她提早到。她一进屋选手就开始起哄,其实这群男生起哄太过正常,每次看她稍微打扮一下或者穿些不一样的就开始怪叫,但今早是全组例会,所有导师都在,她又有那么点心虚,被叫得后颈到后背全烧起来了,余光一晃,看到谢行川似乎是在笑。
她坐到一侧摸出手机,身后就是墙,噼里啪啦给他发消息:【你笑个屁。】
那边输入得很快,四两拨千斤。
姓谢的狗:【挺好看。】
捡个桃子:【你指哪个?】
谢行川:【我买的围巾。】
“……”
我就知道。
很快就是分开的彩排时间,她刚起身,手机又收到消息,是谢行川发来的。
【你。】
【左边七号台。】
【别走错。】
她心说我当然知道,导演不是刚喊过么?
于是忙着统筹去了,便没有回,等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排演结束,她习惯性一解锁手机,又回到微信页面。
映入眼帘,三个白框提示。
谢行川撤回了倒数第1、2和第4条消息,这会儿连贯看下来,重新组合过后,显示就变成了:
——挺好看。
——你指哪个?
——你。
……
狗东西,玩这么花?
她轻咳一声虚假掩饰,点进和钟怡的对话框,不知怎么不小心把这张截图发了出去。
三分钟后,钟怡义愤填膺:【秀恩爱滚!】
捡个桃子:【抱歉!】
导师们彩排完毕后,紧锣密鼓地,录制很快开始。
这是倒数第二场,大家都憋着股劲儿准备最后一期,因此今天的录制相对顺利,已经到了最后的淘汰赛环节,选手们实力平均没有掉队的,也有几个一直稳定发挥,较为优秀的。
结束时,所有的助演嘉宾上台,由主持人一一为大家介绍,导师们也站在两侧,准备跟今晚的直播观众道别。
简桃起先站在左侧,双手垂着听主持人说话,忽然手被人捏了一下,她还以为是谢行川,吓得呼吸都快停了,低头一看,是个只到她腿的小朋友。
这小姑娘也是这期的助演嘉宾,七、八岁的模样,方才演戏演得很好,这会儿却有点害羞,主动找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半躲在她身后。
简桃觉得可爱,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才俯身安慰了一会儿,小姑娘睁着葡萄般的眼珠子看着她,说什么都不撒手。
录制即将结束,鼓风机打开制造效果,小姑娘上身是短款的衬衣,随着风有些被吹起。简桃看她手一直在拉,大概是有点冷,但还有一会儿介绍才结束,于是从助理手里拿过围巾,短暂系在小朋友腰间,尾巴处一拉,刺绣的小兔子就被拉了出来。
【小桃的兔子围巾好可爱哦!】
【又可以保暖又防止小朋友走光,她好好T-T】
【这小女生还是个颜控,本来站在中间的,自己跑去找简桃了hhh】
【桃带崽好可爱,开始期待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谢行川,生个给我们看看。(纯造谣,请勿上升真人)】
【我嗑cp不造谣干什么?就要造谣!就要造谣!】
弹幕一瞬即过,大家全当嘴闲不下来的口嗨,几千万人的直播间,没一个人当真。
*
又过了两天,节目组特别挑了个周一,请导师和学员去拍杀青特辑,用作最后一期之前的宣传。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大家一起聊聊天,烧烤,拍照,回忆往昔。
虽然她是半途中才加入的,却是跟学员们关系最好的。
杀青特辑拍摄的地方在一处公园,人流量不大,节目组又提前做了包场,美中不足的是位置有些远,场地又大,节目组人手有限,只派了车在正门口等着,再把他们带进去。
于是出发时简桃就顺道坐了谢行川的车。
一路有些枯燥,行驶进人烟稀少的郊区时,简桃才敢将车窗稍微摇下来一点,百无聊赖地,又想起之前的话题。
她转头看向谢行川:“所以你那时候想出道,就自己找了经纪公司?”
“没,”他说,“之前家里有很多星探名片,随便挑了家最有名的联系了一下,签了个经纪约。”
很多,随便,最有名。
无数人眼里艰辛无比的造星之路,在他口中,流畅丝滑得像下楼买杯咖啡。
简桃:“然后就被选上了?”
他笑了下,“我这条件被选上不是很正常?”
“……”
行,又被你装到了。
她撑着脸颊,片刻后终于问:“所以你本身不爱演戏吗?”
“也没不爱。”他说,“还可以。”
只是他这一生做什么都很淡,爱什么都很浅,分不出什么特别。
除了对她。
演戏对那几年的他来说,是另一种情绪上的纾解,也算是找到了自我的平衡。
简桃缓缓后靠:“圈内规矩这么多,你又是讨厌规矩的人,既然也没有喜欢到非要不可的程度,结婚之后你在我这刷的存在感也挺高的,那为什么还在接戏啊?”
他没回答,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回忆。
车很快在路边停下,二人分头行动,简桃本来也就是随便聊聊,没一会儿也把这问题抛之脑后。
三个导师三个组,人多也复杂,谢行川是鉴赏官的title,因此单人一组,拍摄得很快,收工时,简桃才从树后挪到附近草坪。
他双手放进大衣口袋,准备先回车上。
结果一转身,被个小姑娘绊住脚步。
他认出来,这是前几天助演的那个小孩儿,后面还扯着简桃的手,拍完都不愿意松开。
不知道是谁带她来的,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手里拿着板栗在啃,或许是嫌袋子碍事,直接把东西放到了他手上。
他竟然也顺手接了。
半晌后,谢行川蹲下,挑了下眉问她:“谁带你来的?”
她眼神指指不远处,大概妈妈是工作人员。
谢行川点点头,把她的板栗袋子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又站了会儿才离开,哪知道小姑娘没人玩,竟然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直走到简桃方才拍摄的地方,都没停。
“哥哥要回车上了,”他俯身,下巴朝简桃的方向扬了扬,“你去找那个漂亮姐姐。”
“姐姐刚陪我玩过了。”小姑娘指着被围在角落处的树,“我们试过很多办法,但是木牌怎么都扔不上去,好多哥哥也不行……”
话没说完,谢行川扬手一抛,坠着流苏的木牌就稳稳挂到了树上,小朋友目瞪口呆看着他。
“这么玩儿的?”他垂眼,“玩够了就乖乖回去,不然家里人会担心你。”
“还没,”小姑娘说,“哥哥,那你许个愿吧。”
谢行川:“……”
“他们都说牌子扔上去就要许愿,姐姐也扔了好多次,”她不依不饶地,绕着他来回走,“你要不想许,那就帮姐姐许一个。”
小朋友眼神殷切,大概在她眼里,他这会儿已经是一个十分无所不能的形象,谢行川被她吵得头疼,半晌后妥协:“行。”
“你帮姐姐许!”
“我自己许。”
“……”
……
风吹过树梢,不远处笑声传来,简桃被簇拥在中心,摇摇欲熄的仙女棒在她指尖燃烧,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她正扬着脸在笑。
他突然想起她在车上问自己的话。
为什么明知娱乐圈于他而言束缚太多,他还仍留在圈内,甘愿被捆绑。
她大概不知道,她最初开机的那两个项目因为资金问题差点搁浅,是他听到消息,以朋友公司的名义补上缺口;她第一次参加荒野综艺时,不是他托人打点,那项目的副导演会邀她参加一场又一场酒局;她很喜欢的那部剧拍到一半,导演出了问题,平台打算停掉项目,也是他协商摆平。
倘若他不在圈内,即使再手眼通天,也无法事无巨细到此种程度。他知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后路,因此从不敢回头看,只仰头向上攀登——
所以他留在这里,他来做她的后路,假使有任何意外发生,有他替她做补。
他身侧的小姑娘还在絮絮叨叨,催促他要给自己许愿就快些,各种杂念纷至沓来,他非圣人,放不下的东西有太多太多,若说许愿,也有太多事需要实现。
风依旧在吹,傍晚的彤云蔓延至山顶,远处的嘈杂传来,快门的闪光灯一阵接连一阵,简桃手里的仙女棒燃尽,跟摄像组斗智斗勇好半天,终于拿到作为道具的最后一根,心满意足地点起。
他突然笑了下,又觉得那些杂念,不过杂念而已。
目光落向更远。
“那就祝她一生心想事成,风光荣耀算她的,假如摔了,我接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