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方的几个人,除了坂口安吾外都是来看戏的,日本本地的小打小闹不会影响到其他范围,也没人关心。
坂口安吾不打算拒绝,这是在仔细忖度后的考量。
横滨的稳定结构取决于特务科、侦探社和afia,但仅限于本土,当出现了诸如上次涩泽事件的时候,稳定很容易被打破。
不是因为三股势力的此消彼长,而是有害范围扩大了,自然就有第四方插手——比如曾威胁过特务科的钟塔侍从。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至少有明确的规则来善后。
退一万步讲,因为签署的是个人的名字,如果在商讨后,异能特务科不打算继续履行,那么只需要否认掉「坂口安吾」的正当性就好了。
简言之,这是拿自己作为筹码的协议。
日本人仿佛生来就有很深的悲观心态,他们能想的最差的结局总能和「谢罪自戕」相关。英国则不然,尤其是拥有爵位的贵族,荣耀和尊严是更被看重的品质。
所以,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脸色已经如同冰封一般。
“你的确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她推开了协议,“奥列格,我非常赞赏你在大战时的果决。但你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在试图挑唆小部分人参与的「背叛」?现在是和平时期,你却对我说——要重启「古拉格群岛」。”
说完,阿加莎看向了契诃夫。
这个一直刻薄又锐利的老人本应继续用他毫不退让的主张,和英国女爵站在统一战线。
然而,他此刻却松弛了下来:“别看我,女爵,我会签字的,即使那仅代表我自己。”
契诃夫耸耸肩,从兜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雪茄,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见,点火,深吸一口。
“即使你拒绝了,莎士比亚也会补上他的名字,你不明白吗,阿加莎,他特意让你来,就是想看你的态度。”
烟雾缭绕中,阿加莎突然明白了:“托尔斯泰……早就「看到」了一切。”
契诃夫幽幽说:“他当然能看到,所以才会在知道有律贼暗杀的前提下和莎士比亚见面啊。莎士比亚的人缘出奇的好,即使是德国那个神经病也会听进去他的建议。托尔斯泰就是要让莎士比亚直面奥列格,让他没有装聋作哑的机会。”
而莎士比亚只是把第一次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阿加莎。
如果阿加莎同意了,那这件事女爵负全责,他继续快乐地当一个和善可亲的小老头。
如果阿加莎不同意,那他会做出一副「总该有人站出来」的道德标兵做派,签上字,当一个或许不那么快乐,但权利进一步巩固的小老头。
看得出来,女爵良好的教养下,已经暗藏要把同事大卸八块的杀机了。
“那个老神棍,我早说过他对季阿娜关切过头了,又不是他的亲孙女……对律贼的宽容也一样。”契诃夫说,“柔软的人在莫斯科丛林是活不下去的,他怎么还没死,真是稀奇。”
阿加莎还在犹豫,对于莎士比亚的算计,她实在是很不甘心。
奥列格并不在意这点小挣扎。
如果说要归纳这些人的协商风格——
阿加莎:我知道国际争端总是难谈的,不过把难谈的人全部宰了不就可以宣布外交胜利了吗?
高尔基比她好一点,也只好一点,秉持着的原则是: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不听我的道理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你脑袋揪下来继续和你讲道理。
契诃夫则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脑子有病,但是决策没出过错的好兄弟,我虽然不是很赞同,但我可以听他的。
奥列格:我其实没有在和诸位商量,抱歉啊。
太宰治是第一个签字完事的人,这个赠品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所以也只是欣赏着这起不安的又震耳的缄默躁动。
神威被轻而易举解决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有些好笑。
好歹也是把侦探社弄得这么惨的元凶之一。按理说这样的角色应该是需要主角破除万险,牺牲一部分东西,然后反派才会被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折断的坚韧灵魂所击溃才对。
小说里不都是那样写的吗?
也可以不那样写——毕竟这些人在谈论更高的,是太宰治并不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森先生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暧昧呢?明明也只是和他一样友情出面参观的人啊。
这可比是否要签署协议有趣多了。
在阿加莎冷笑着签下字之后,这些人必须立刻赶回国说明事项,完全没有任何逗留,也只有高尔基来到奥列格面前,摘下了他的帽子搭在胸口。
“你太好说话了,奥列格。”他的脸绷的很紧,“你本来可以要求更多,事实上,我还以为你会申请拿到「大指令」。”
奥列格摇头:“我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现实点,阿廖沙。人的意志鲜少由自己做主,不管他们是否承认。大指令只是将步骤省略了,我为什么要去拿一个工具,来做我原本就能做到的事?”
高尔基:“……”
“马克西姆·高尔基无法补偿的愧疚可比很多过火的要求都有价值。”
“我只是不能肯定是否会再一次辜负你的期待。”
“你不会的,你也不能。”奥列格说,“上次是因为我离开了,才让很多人有了可趁之机,可这次我不会再消失了。现在是暂时道别的时候,阿廖沙,有机会再见。”
契诃夫插了一句:“机会多呢,争取一个月让怒气冲冲来找他算账个十次,三天一次,刚好能赶上我们的酒局——你成年了吧?”
奥列格还没回答,高尔基戴上帽子,对契诃夫冷眼:“滚。”
第二个来找奥列格的,是森鸥外。
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看来我得感谢入野老师才行。”
奥列格:?
“对外贸易自主权我会「好心」拒绝掉的。”森鸥外说。
「常暗岛联合宪章」规定:禁止任何民间交易异能武器的行为。
想也知道吧,要是港口aifa真的完全掌握了对外贸易的自主权,即使他们只是单纯的走私贩私,没有三方见证,被扣帽子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且他们根本没法自证,本来就是灰色产业,难道要让他们义正严辞说:不,我们只是做了交易异能武器之外所有的肮脏交易!
奥列格眨眼:“请便?”
他真的请便了。
送走所有人,奥列格坐在座位上擦着手上的血渍,金色漩涡出现,里面递出来一根手帕。
“谢谢,季阿娜。”奥列格接了过去。
话音刚落,一颗头挤了出来:“功臣应该算我啊老师!谁才是核心,这难道还需要讨论吗?!”
“我正打算找你。”奥列格将用完的手帕折叠起来,揣进兜里,看向气鼓鼓的果戈里,“我要去默尔索一趟。”
“我觉得陀思挺喜欢那里的,待着沉淀一下自己也不错……好啦,就算老师要揍他,可以让几个想死的家伙去把他带出来,没必要自己去呀!”
“你是他的朋友,果戈里,你清楚他的。”奥列格冷淡说,“还有,别只探出一个头和我说话,季阿娜,把他拽回去,之后我会联系你们。”
果戈里挣扎着消失了。
奥列格慢吞吞走出会议厅,去到已经空掉的停车场,泊车小哥还在那里擦着冷汗等着。
奥列格接过了山地自行车,但没离开,在哪里垂着眼待了会儿。泊车小哥胆战心惊,但又不得不凑到他跟前。
“……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奥列格看过去,指着自己衬衣,有些苦恼:“这样离开感觉不太妙。”
泊车小哥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先把外套递给奥列格,然后帮他扶住自行车:“很、很高兴为您服务。”
奥列格:……
看来是真的很想让我立刻滚出他的世界呢。
骑上自行车,迎面的风非常清新,加上交通管制的原因,奥列格几乎是在宽敞的马路上横行。
本来是可以让果戈里把他带走的,可他现在还得切换马甲去干点正事。
正事:指趁热嘲笑一下江户川乱步。
***
“你不是真的想和我说一些,会令我想要把你从二楼扔下去的话吧?”
武装侦探社,盘腿坐在桌上的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对好友说。
这里还是一片废墟,猎犬在搜查的时候完全不管什么市民的财产权,一顿乱翻。
最令乱步恼火的是,他们居然撬开了自己桌下的那个保险柜,把里面的零食全部扫荡干净了!
就算我在你们心中是罪犯,偷罪犯的粮食,这件事难道就光荣了吗!
连带着,他的桌子也被奇妙地砸烂了,导致现在就算坐在桌上,也比眼前这个可恨的东西矮上一个头。
这个可恨的东西肆无忌惮笑起来:“中岛君不在,你要怎么把我从二楼扔下去?”
乱步拖长了语调,怒喊:“贤治——”
谷崎润一郎弱弱抬手:“他和敦一起去采购了……”
“那好,你也在,把这小子扔出去,就从二楼,在我看得见的这个窗口!”
谷崎润一郎缩了回去:“不,我不在,乱步先生您看错了。”
松本清张嚣张地大笑起来。
江户川乱步:“你没听之前敦说的吗,别来骚扰我,你个文盲!”
“这话由被追着打的名侦探说出来可真没道理,不过好歹让你上了一次电视,说起来,横滨市民举报你屡次打车不给钱,是真的吗?是真的吧。”
谷崎润一郎悄悄替乱步辩驳:“国木田先生已经在找司机补款的路上了……这也不算不给钱……吧。”
江户川乱步:“……你在这里薛定谔的谷崎润一郎呢?”
“真的不在!不在!”谷崎润一郎麻溜跑了。
松本清张笑个不停,他不得不感叹侦探社的心态还挺好的,这么一通下来居然还有精力插科打诨。
他也和乱步一样,坐在那张破桌子上,拿肩膀撞了撞不打算和他继续废话的朋友。
“我记得你说过吧,弱者才找外援。哎,怎么也没想到乱步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乱步不理他。
“你好像还找了坡君,就那么不想找我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嘲笑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哦。”
乱步还是不理他。
“「斤斤计较的人是会没朋友的。」”
乱步直接蹦起来,张牙舞爪去抢松本清张的手机,企图删掉那段还在循环播放的语音。
清张一手举高手机,一手按住他的头:“抱歉哦,就算事实被篡改了,这段语音居然还□□着,这也算是命运吧,命运啊——”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放过每个机会的!给我删掉!我命令你啊!!!”
“不删。”
乱步抢了两轮,遗憾的没有占到上风,现在侦探社也没人,没办法帮他制裁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双手环胸重新坐好。
清张本来打算乘胜追击,结果听到对方说:“不需要这段语音的。”
清张:“什么?”
乱步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打算问你是怎么在「书页」的作用下依旧保持自我的,没听见吗聋子。你不需要拿这东西来暗示我,我知道你不是听到这段语音才「大彻大悟」,别小看我啊,你这个混账东西!”
“……”松本清张也蔫了,收起手机,和他并排坐着。
这次是乱步撞了撞他的肩膀,却不看他:“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为了在向我证明。”
“证明什么?”
“「松本清张对这个世界来说也很重要」,我笑过你居然有这样自恋的想法,所以你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看看我,乱步,看看我就能发现我在拼命点头了。”
乱步不看他,只是给了他一拳,砸在腰上,把人砸得痛呼。
“你没必要向我证明这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还牵扯到了很危险的家伙,要说想要给我帮助就算了,我也能勉为其难接受,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这根本不值得!”
清张和他肩膀抵住肩膀,把重量也放了上去,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狼藉。
没有旁人,也没人说话,房间中异常安静,至算萧瑟。
半晌后,他开口:“我做的不好吗?”
“非常精彩,世界已经承认你的狂言了。”乱步面无表情称赞,这是发自肺腑的真诚之言,再也没有谁能比松本清张这次做得更好了。
在他的干涉下,外力不断介入原有的局面,被横滨信赖的入野一未改变了舆论,泉鲤生的爱情故事被不断解读,最后演变成激烈的骂战,让神奈川之外的视线投了过来。
奥列格则是关键,是故事和现实转变的关键,濑尾澈也看起来没干什么,可他安抚了绝对那些已经打算喊停企划的人,他的异能也是处理神威的极佳方式。
松本清张看起来什么也没做,他制定了开篇,那更像是一种剧本,早就决定好了每个角色的道路。
想要得到一个结果,然后结果就出现了。
说实话,这很恐怖,即使是乱步也会去思考,这个在不久前还哭着说自己「已经失去作为推理小说家的资格」的人是怎么逐渐变成这样的。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从来没有展露的机会呢?
其实更加令人惊悚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乱步可以继续探究——只是没必要。
就像这个破烂不堪的房间,原本井井有条的布局一通乱,墙上的摆钟没了时针,文件中的纸张上留着脚印,能坐下来的地方几乎是没有的,灰尘和木屑就是全部。
要去找猎犬追究是很简单的事,他们做错了,这是不能被否定的前提,可侦探社没人有过那样的想法。
他们只是聚在一起,讨论着采购事项,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善后。
武装侦探社的作风就是这样的,总会昂着头,注视着未来的方向。
所以乱步只想到了这里,便不再继续思考了。
“也不能说值不值得,这个世界上的付出能和值得挂钩的情况本来也不多。不能这么算,我在清楚不过了,不能这么算。”
他的声音很散漫,还很低落。乱步拿余光瞥去,这个人的情绪却是向上的,嘴角带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或者好人。
乱步狐疑:“你小子,背着我在外面交朋友了是吧?”
这话听起来就很像是: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猫了!
“真的要问吗?我本来不想让你愧疚的,好吧,是啦,但是他已经死了。”
江户川乱步:“……”
可恶,感觉被算计了!
“等我死了应该就能看到他了吧,反正我们都很能等,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介绍你们认识,前提是你也死了的话。”
江户川乱步二话不说从桌上跳下去,让本来靠着他的松本清张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下去。
“你干什么?”
“找与谢野给你脑子开两刀,不行,我感觉你已经疯掉了,想诅咒我也得换点更恶毒的说辞吧,你这家伙不是最擅长恶毒了吗!”
清张被无语到了,感觉自己的满腔真诚都被无情践踏,他直接扑了过去,跳到乱步背上:“你是不是想逃,还没向我诚挚道谢,跑什么跑!啊!跑什么跑!!!”
于是,采购结束回到侦探社的一群人,刚开门就看到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好一场互抡王八拳的混战啊!
太宰治甚至在一旁鼓起了掌,手拱在嘴边喊:“加油!乱步先生!对没错!松本老师留那么长的头发就是败笔,是他的弱点!”
泉镜花:“加油也没用,乱步先生略显颓势。”
乱步:“你们为什么只是看着!!!”
清张:“哈?我还要说多少次,弱者才找外援!你是弱者吗!——你还真的拽我辫子啊!太无耻了!!!”
抱着两人高的东西,中岛敦:“……”
最后还是找完出租车司机,给乱步补上车费回来的国木田独步拉开了这两个人。
乱步气喘吁吁:“是你输了——我饿了,清张。”
松本清张搓着自己被搞得一通乱的头发,恶狠狠说:“那我也是败给了国木田先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去买饭团吗?”
“国木田是侦探社的人,你输给了侦探社,而我是侦探社的核心,所以你输给了我,给我承认啊,你个绝望的文盲——走走走!”
争执结束,两个人莫名其妙一起下了楼。
国木田独步捂着额头,满脸无奈。中岛敦把东西放下,看见泉镜花还在若有所思,尝试着开口:“不用担心他们……他们……关系很好的。”
泉镜花很严谨:“我觉得是松本老师赢了,但是乱步说得有些道理——所以还是松本老师赢了吧?”
中岛敦也捂住了额头。
太宰治早就笑得快在地上打滚,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哎呀呀,这也算是侦探社的特色景观了,好想告诉安吾,他忌惮的人正在和乱步先生「生死互殴」呢——我不会笑得死掉吧,不过这好像也是不错的死法。”
中岛敦:“……”
因为是侦探社附近的便利店,在买饭团的时候,店长还向乱步打招呼。
“真是辛苦啊,江户川先生,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乱步咬着饭团,嘴里含含糊糊的:“这又难不倒名侦探——我警告你,松本清张,不要开口说任何话。”
在他指名道姓的严肃警告下,店长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居然是松本清张。
他的热情一下子被拔高:“松本老师!我也在关注《渡鸦法》的连载哦!家里那小子还试着写过文章,不出意料地被淘汰了,哈哈哈哈。”
“那不是淘汰。”清张嘴里也含着东西,说话黏糊糊的,“不以商业性质为目的的竞争,怎么能算是淘汰呢。委员会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您的孩子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店长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从冰柜里拿出两盒牛奶递过去:“这算我请你们的,请收下吧!”
清张美滋滋收下了。
吃饱喝足,乱步问:“所以你的《渡鸦法》什么时候能结局?差不多了吧,还是禅院还在苦恼要选哪一篇收尾?”
“我还没开始写呢。”
“诶?你要自己写吗?我以为你是搞出开篇就甩手不管的那种不负责任的作者呢。甚至做好了准备,等文章结束,我就上推特,发上五十条#松本清张还真是不负责任啊#让我批判一下。”
“……小心我告你侵害名誉权!由我开篇的故事由我结束,这不是很适合吗?只是该做的事还差一点没做完……你干什么?”
“滚去写稿啦!”乱步推着他的肩膀,“真该让禅院看看我的壮举,免费帮他催稿,怎么会有我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啊。”
松本清张:“……”
松本清张:“别推了,你个路痴,我家不在那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