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耶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

他实在想不到,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为一只猫想出如此清新脱俗的名字来。

他不由想了想那日在路边捡到的湿漉漉的毛团，想想那猫儿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再仔细念了一遍诸野想出的名字, 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万分复杂，很想掰开诸野的脑子看一看，里面装着的, 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

“花字不错，大饼就算了。”谢深玄勉为其难道，“你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名字？”

诸野当然不可能直说。

他方才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可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谢深玄, 可若是不说, 他便只能胡乱编一些借口，比如说……当初赵玉光说他家的猫叫鸡蛋饼时，用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来着？

“听起来很可爱。”诸野语调僵硬复述, “一听就很好养活。”

谢深玄：“……”

不, 等等。

可爱？

哪儿可爱了？难道是大饼可爱吗？

谢深玄问：“……可以不叫大饼吗？”

在面对谢深玄时，诸野一向没有自己的原则, 更何况给猫起名只是小事，他当然毫不犹豫点头, 说：“可以。”

谢深玄为他提议：“若你只是觉得食物可爱, 那实在有太多选择。”

诸野：“……”

诸野的思路又歪了。

食物？

如果一定要叫食物的话, 除了大饼，他的确还有不少选择。

诸野深沉开口：“花大包。”

谢深玄：“…………”

诸野：“好名字。”

谢深玄不想说话。

他实在很怕诸野再冒出什么诸如花大面花大粉之类的奇怪名字来，于是不等诸野继续往下说, 便彻底根绝了诸野继续乱起名字的念头, 道：“还是两个字好听一些。”

谢深玄天真想, 花包花饼，总比花大饼要强吧。

可诸野迟疑片刻，又忍不住说：“那……大饼？”

谢深玄：“……”

诸野：“也……可以吧……”

谢深玄：“……”

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惋惜？

谢深玄：“你闭嘴！我来起！”

诸野：“……”

诸野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今日最了不起的救星。

“食物，两个字，还要可爱。”谢深玄吸了口气，道，“花糕如何？”

诸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喃喃道：“……花糕。”

谢深玄：“总比花大饼要好吧？”

诸野沉默点头。

可那副模样，谢深玄总觉得他好像更喜欢花大饼这个名字，花糕听起来虽然可爱，可好像太普通了一些，他不太满意。

谢深玄：“你……”

诸野小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深玄：“……”

谢深玄看着手中的风筝，沉默了片刻，忽而又想起一事，只觉眼下实在是个好时机，难得有这样和诸野私下交谈的好机会，他该趁着这时候，好好和诸野提一提他院中的那棵树。

“诸大人。”谢深玄满面严肃，认真说道，“您家中的院子，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

诸野：“……啊？”

他没想到谢深玄的话题竟会跳得如此之快，不免一时心下茫然，仔细想了想自己家中的庭院，的确疏于打理，但也只是有些杂草枯树，应当不算是可怕吧？

“你难道不知道京中的传闻吗？”谢深玄无奈道，“您的房子，可是京中十大鬼宅之首。”

诸野：“……”

诸野微微睁大眼睛，显然很是惊讶。

他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传闻，而谢深玄觉得，玄影卫既要替圣上搜集京中一切情报，他竟然不知道这等和他有关大事，这显然是极大的失职。

诸野万般僵硬询问：“我家？鬼宅？”

谢深玄点头。

“我虽然不常在家中……”诸野一顿，又摇头，说，“不，我家和鬼宅有什么联系？”

这件事，谢深玄也不太清楚。

他只是听洛志极提起过一句，具体的内容，他没有去问过，想来也只是因为诸野不常在家，家中没有仆从，也不怎么打理，那么一幢大宅子，平日里不见半点灯火，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可怖，可若只是如此就能名列十大鬼宅之首，未免也有些太过名不副实了。

他正沉思，不知该不该将洛志极唤过来问一问，小宋却已朝着他们两人过来了，他们与伍正年在湖中小亭摆好了酒菜，学生都已经过去了，现下只差了诸野与谢深玄两人，伍正年便让小宋过来催他们一声。

谢深玄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们可以过去问一问。”谢深玄认真说，“我也好奇这十大鬼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诸野：“……”

诸野更想坐在这儿和谢深玄一道看风筝。

可谢深玄已起了身，他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三人到了湖心小亭，正中的圆桌不够大，坐不了那么多人，谢深玄便朝他们摆一摆手，只说今日他们只是出门游玩，不需要那么拘谨，他自己便坐在了亭下的美人靠上，侧首看着湖景，又朝洛志极招了招手，让洛志极靠过来。

洛志极依旧飘飘欲仙，一个人在亭前站着，他看见谢深玄同他招手，又看了看谢深玄身后的诸野，有些紧张，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却压根不敢去看诸野的目光，小声问：“谢先生，怎么了？”

谢深玄问：“京中十大鬼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志极：“……”

洛志极又小心翼翼看了眼诸野，显然是害怕极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道：“都是坊间传闻。”

谢深玄：“你说一说？”

洛志极：“我……我对这种事情，不怎么关注的。”

谢深玄：“……”

谢深玄觉得有些奇怪。

他可记得自己初到太学时，洛志极私下说起十大鬼宅时的模样，那时他绘声绘色描绘这十大鬼宅的模样，可不是毫无兴趣的样子，这才不过短短几天，洛志极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只能想，也许是因为那日诸野让唐练去玄天观中将洛志极捉了回来，将洛志极吓到了，洛志极才会如今日这般，小心翼翼看着诸野的眼神说话。

他们在此处谈论这等异事，其余人当然也很好奇，洛志极不想往下说，伍正年倒先一步嗑着瓜子道：“唔，这事我听说过。”

谢深玄看向伍正年。

“那个什么十大鬼宅……我记得那十大鬼宅之首，就是诸大人的家吧。”伍正年点了点头，又说，“当初听闻诸大人要搬去那种地方，我还觉得很佩服。”

诸野：“……啊？”

诸野更迷茫了。

他从未听说过他家有这种传闻，也从不曾有人告诉他这种传闻。

他而今所住的这宅子，是皇上赐给他的官邸，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因而这房屋年久失修，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是坏的，只不过以往诸野大多住在玄影卫衙门中，几乎不回家，这房子如何，对他自然也没有多少影响。

伍正年又拿了块糕点，道：“不过后来我听闻诸大人您常年不回家，还想，也许您也知道那地方不吉利。”

诸野：“……我不知道。”

既然那地方是鬼宅，皇上又为何要将房子赐给他？

谢深玄忍不住问：“那房子怎么了，为什么会是鬼宅？”

“听说是前朝的事。”伍正年道，“那前朝的皇帝将这宅子先后赐给好几名官员，我想想……唔，好像是死了两个，疯了三个，还有大约五六人后来被贬官了。”

谢深玄：“……”

诸野：“……”

洛志极小声开口，为伍正年补充，说：“是死了三个，疯了五个。”

伍正年很惊讶：“哇，这么多啊？”

谢深玄：“……”

诸野：“……”

“之后这地方便被人说是鬼宅了。”伍正年叹了口气，又说，“我虽然不信这种东西，可又听说，那儿的院子也很奇怪，无论往里种什么东西，都活不成。”

谢深玄想了想诸野枯败的庭院，再想想院中过分茂盛的杂草，只觉得至少这一条，显然是不对的。

那是种什么都活不成吗？

按伍正年的说法，前朝之后，就没什么人再敢住进这宅子了，而官员宅邸庭院中种着的，又大多是些需要精心照料的花草，若是无人打理，时日一长，当然全都就枯死了。

而且什么叫做什么都活不成啊？杂草难道不是草吗？

“诸大人刚搬进去时，大家都觉得诸大人命不久矣，谁知道诸大人竟能在此处住上这么多年。”伍正年又道，“后来便有种说法，说诸大人边军出身，又常年在玄影卫，有一身煞——”

诸野看了伍正年一眼。

伍正年几乎立即改了口，道：“这一身正气啊，连鬼怪见了都要害怕。”

谢深玄：“……”

这故事说到此处，显是已经该结束了，听起来不过是坊间谣传，毕竟数百年的宅子，死了几个人，似乎也很正常，谢深玄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可看向洛志极时，他却又发觉，洛志极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恐惧，听完那些话后，他甚至忍不住躲开了一些，握紧了腰上篆刻着佛像的挂饰，就好像鬼宅内闹的不是鬼，而是眼前的诸野一般。

谢深玄忍不住问：“洛志极，你……怕鬼？”

洛志极闭上眼，说：“我天生命不好。”

谢深玄：“什么？”

洛志极：“算命先生说，我最容易招惹这种东西。”

谢深玄：“……”

洛志极：“鬼宅出来的人，身上也会带着鬼气的。”

谢深玄：“……”

诸野：“……”

洛志极睁开眼，以近乎超脱的神性，满怀着无辜看了谢深玄与诸野一眼。

“所以我才想成仙。”洛志极长叹了口气，说，“只要成了仙，就不会再遇到那些怪事了。”

谢深玄：“……”

不会吧？

还真的有人信这种东西啊？

“我不想读书，我想成仙。”洛志极小声说，“我来京城，只是因为京城的得道高人，真的很多。”

谢深玄说不出话。

他看着洛志极，沉默许久，终于又编出了一句话来。

“那你更应该读书。”谢深玄说，“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洛志极看向谢深玄。

“真正的好官，不怕鬼怪。”谢深玄认真说道，“你看看诸大人。”

洛志极：“……”

洛志极转过头，看向了诸野。

“他一身正气。”谢深玄说，“他敢住京城十大鬼宅。”

诸野：“？”

洛志极：“……”

洛志极忽而便好像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诸大人。”洛志极飞快转头，极为诚恳向诸野询问，“我能搬到您家去住吗？”

谢深玄：“只要好好读书，就能——”

谢深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