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非常紧张。
他与诸野面对面坐下, 却压根不知自己该与诸野说些什么才好,毕竟他本就没有什么想与诸野说的话,如此呆呆坐在原地, 却又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诸野显是已习惯了如此沉默, 他一点也没有要与谢深玄说话的打算, 只是一言不发坐在原处, 目光飘忽恍然,更令谢深玄觉得可怕。
他几乎已要忍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他隐约是记得的,自己初来京中, 住进这院内时,高伯好像曾同他说过, 说这院中在前朝时, 似乎死过几个人,只不过谢深玄并不如何相信鬼神,又觉得这房子年岁太久, 死过人很正常, 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并不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谢深玄只要想起这院内也许死过几个人,便有些抑不住害怕, 甚至开始拼命回忆,当初高伯与他所说的死在这院中的, 究竟是什么人。
诸野忽而轻声开口,说:“时间不早了。”
谢深玄的思绪猛然被诸野扯了回来, 他愣了片刻, 有些紧张攥住诸野的衣袖, 以免诸野真的回去睡着了, 一面小心翼翼道:“还……还早吧?”
他战战兢兢想着院中的白影,根本无法入眠,而不论怎么想,诸野应当都是最可能了解这些事的人,谢深玄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心询问诸野:“这院子内……是不是曾经死过人?”
诸野平静回答,道:“房子时日一久,难免会死过人。”
谢深玄:“我不是这个意思。”
诸野又道:“不过我听说这个院子……”
谢深玄微微一僵问:“这个院子怎么了?”
诸野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欲言又止,而不是无话可说,那简直就像是担心吓到谢深玄所以刻意隐瞒一般,令谢深玄不由更加慌乱。
谢深玄忍不住问:“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诸野摇头,说:“什么也没有看见,大概是眼花了。”
谢深玄:“……”
等等,这些事听起来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也有可能是诸野的谎话。
他拽着诸野,硬说诸野中邪,诸野应当憋了一肚子的气,今夜说什么看到了白影,也可能是胡说八道,嗯,一定是诸野在说谎,他都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了,一直见过什么白影,怎么可能诸野随随便便就看见了。
谢深玄吸了口气,抬起头,主动观察起了诸野的神色。
诸野正微微蹙眉看着他,丝毫未觉慌乱,也不见隐瞒,这模样看起来……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谢深玄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他惊慌垂眼,看着自己正握着茶杯的手,恍恍惚惚想起自己住进来之后发生的诸多怪事,比如说放在桌上的书册忽而便找不着了,一些小物件换了其他地方摆放,他从未多想,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忘性太大,一时忘记了,现在想来……这该不会,是闹鬼吧?
不,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怪力乱神之事,不该胡想。
诸野:“啊……”
谢深玄一惊,一瞬抬起头,看向诸野,紧张问:“怎么了?”
诸野平静垂眸,说:“没什么。”
谢深玄:“……”
这表情是没什么吗?
诸野是没什么会突然发出“啊”这种声音的人吗?
他不会又看到什么了吧!
谢深玄又一次紧张低下头,看向自己握着茶杯的手。
这一回,他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正微微发颤,有些止不住心中的不安,而这屋中好似忽而便凉了几分,他觉得自己也许需要喝些酒来压压惊,可酒这种东西……不,诸野在这儿,他还是不要喝了。
诸野忽而又开了口,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谢深玄:“……”
谢深玄不安抬起头,干巴巴对着诸野笑,说:“不早了?这不是很早吗?”
诸野:“呃……”
谢深玄:“你最近,不是想练字吗?”
诸野:“……”
谢深玄:“这样吧,我现在给你写……呃……写点字,你带回去,没事可以看一看。”
诸野:“……”
谢深玄已经站起了身,朝着房间另一侧的书案走去,可他迈出两步,却又一顿,扭头看向诸野,紧张道:“你……你跟我过来吧。”
诸野:“……”
诸野只好站起身,跟着谢深玄一道走到那书案之后,看着谢深玄铺纸磨墨,原以为谢深玄至多只是拖延一下时间,稍微写上几个字,可不想谢深玄连写了几大页纸也不打算停歇,甚至越写越慢,精雕细琢,眼见时间已晚,他却仍旧还没有写完。
完了。
诸野想。
他这一剂药,不会下得太猛了吧?
-
夜中过半,谢深玄还在写字。
诸野显然已经困了,可谢深玄看起来却像毫无困意,明日他们还要去太学,而这段时日谢深玄又休息得很不好,他觉得谢深玄该要休息了,便不由再开口,道:“时间已经很晚了。”
谢深玄:“……”
谢深玄正想说现在的时间也还早,外头却遥遥传来了打更人报更的声响,他不由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点了点头,说:“好。”
说完这句话后,谢深玄便一言不发自行收拾了笔墨,看似平静地站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他看着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诸野也收拾在外间的软榻上躺下,熄灯之后不过片刻,他却又听见了脚步声。
谢深玄出现在了他床边。
“今……今夜实在太冷了。”谢深玄强作镇定,竭力说道,“你不觉得吗?”
诸野:“……”
“我……也没有其他意思。”谢深玄声音渐低,还有些说不出紧张,道,“时间太晚,总不好将府中下人拖起来,让他们为我去生个暖炉吧。”
诸野:“……”
诸野垂下目光,看见谢深玄怀中抱着他自己的枕头,那用意不言而喻,他大概是真的被诸野方才那两句话吓到了,而今实在不敢一人去休息,只能竭力寻些借口,试图留在诸野身边。
如今诸野一言不发,谢深玄也是真有些慌了,难免语无伦次,支吾着说道:“我……就是太冷……有人一起多少会热一些……”
诸野:“……”
“小时候不也这么一块睡过。”谢深玄声音渐低,句尾似乎还略带了些轻微的抱怨语调,小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诸野:“……”
诸野全无反应,谢深玄稍顿片刻,还是转过了身,喃喃说:“罢了,我也不是很冷。”
不就是毫无根源的鬼故事吗?
他闭上眼,一下就熬过去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走出几步,诸野忽而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轻轻往后扯了扯,捂住了他的手,一本正经说道:“是很冰。”
谢深玄:“……”
诸野:“睡吧。”
谢深玄:“……”
谢深玄沉默片刻,抱着枕头爬上了诸野的软榻,凑得离诸野近了一点,再裹紧被褥,总算安了些心,而诸野在他身边,已然闭上了眼,像是真的困极了,谢深玄不由再往被褥之内钻了一些,一时有些难抑心中紧张。
小时候,他的确和诸野睡过同一张床,可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彼此之间也并无这些不该有的绮念,因而绝不会胡思乱想,可现在却不同,他离诸野这么近时便克制不住紧张,他想不出诸野怎么能如此平静,分明最初将二人之间界限模糊的人……就是他。
谢深玄还是睡不着。
他抬起头,看向诸野,诸野侧躺在他身侧,看似极为平静,神色中不见半点波澜,只是在零散自窗缝间钻进的月光中,隐隐见他的耳尖与脖颈似乎有些泛红,这光线太昏暗,谢深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稍顿片刻,试图凑近一些,可贴近诸野身侧,他无意将手按在了诸野胸口,却一瞬便感觉到了诸野今日的心跳……快得有些夸张。
谢深玄一顿,诸野睁开眼看向他,两人沉默对视片刻,谢深玄飞快收回了手,而诸野沉默着转过身,干脆背对着谢深玄,只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谢深玄也紧张转过身,两人背对而眠,谢深玄却一点也睡不着。
好怪。
这感觉真的好怪。
他更睡不着了吧!
-
整整一晚上,谢深玄辗转反侧,倒是已忘了外面的白影与冤魂,直到天明时方才勉强入眠。
这一觉他睡得实在不安稳,翌日他又要去太学上课,天明高伯令人来叫他起身时,谢深玄忍着头痛与困倦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诸野早就不见了。
他不知诸野去了何处,沉默起身洗漱收拾,贺长松又例行来为他把了把脉,说他近日身体恢复得不错,想来再过些时日,就要同伤前差不多了。
谢深玄的心思却不在此,他沉默着听完了贺长松的话,忍不住问:“诸野……”
贺长松:“他伤得重,但身体比你好。”
谢深玄:“……”
“再说了,受伤对他而言,算是‘家常便饭’,同你不一样。”贺长松说道,“就你这恢复速度,他最后也许要好得比你快。”
谢深玄想了想,又问:“那日落水,水中总有些脏污,不会对他的伤有什么影响吧?”
贺长松觉得谢深玄伤情渐愈,他应当为谢深玄开个新方子,一面低头写着药方,一面随口答道:“不会。”
谢深玄:“那……”
“你问我也没什么用。”贺长松忽而说道,“他昨夜不就在你屋中吗?”
谢深玄:“……”
贺长松:“他这几日也都跟着你吧?”
谢深玄:“……是。”
贺长松放下手中毛笔,蹙眉看向谢深玄,问:“你若是关心,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