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深夜那条公布恋情的微博始终没等到言落的回应, 当天夜里就有各种嘲讽的言论涌起。
竞争对手抓住时机,连夜给她买了热搜,水军下场, 嘲笑声很快淹没了祝福声。
经纪人打来电话责怪她, 怪她没有跟言落商量好就擅自做主,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白白惹人看笑话。
蓝心无话可说,第二天一早便给言落打电话, 一连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她又打给林津,林津说言总喝醉了还在睡觉,涉及老板的私人感情,林津在没得到言落的授意下不好插手,只跟蓝心保证说, 等言落醒了会立刻汇报。
蓝心只好一边压负面热搜,一边等回应。
而挂断电话后, 林津也第一时间联系了星宸娱乐营销部, 示意对方先把对老板不好的言论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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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权利插手老板的私人感情, 但有义务在第一时间处理老板的负面/信息。
然而,等言落睡醒,林津并没有第一时间向老板汇报这件事。
言落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对面那套公寓,和公寓的主人身上,他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一直等到言落下到停车场去找盛望舒的车时, 林津才硬着头皮跟他汇报了蓝心昨夜单方面公开恋情的事, 言落黑沉的目光盯着电梯指示灯,对他的汇报置若罔闻。
林津清了清嗓子,轻声再问:“言总,您看要不要……”
言落:“要不要什么?”
“……”
林津只好用最简洁的语言再次汇报事情始末, 然而言落只听了一半就蹙眉打断:“不回应,把相关热搜全部撤掉。”
林津:“好。”
热搜被撤掉,可互联网还有回忆,单方面官宣得不到眼神的事情还是给蓝心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原来是与世无争温柔佛系的人设,经此一事被对家和黑粉趁机打上了“倒贴”的标签。
又有人说,什么恋情,资本家和金丝雀的包/养游戏罢了。
对家趁机列举她的作品和时间线,说她是借了言落的资源才爬上来的。
在一场男女绯色新闻里,男主角再一次被大多数网友所遗忘,等嘲笑完了女方,才有人想起言落。
有人心疼蓝心,替她不值,骂言落渣男,指责资本家无情。
也有一部分人说,现实本就如此,无情是资本家的底色,第一天才知道么?
有人反驳,蓝心也没什么可怜的,都是成年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她已经得到了别人或许很多年都奋斗不来的资源,不亏。
一批颜控附和,对啊,言落这颜值,就是玩玩也血赚了吧,更何况还能得到资源,谁说就是女的吃亏呢,反正要我我也愿意……
言落没闲工夫关心这些网络留言,他在忙着调监控,找人调查盛望舒的行踪。
这期间,蓝心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看都没看直接挂断。
林津暗暗观察着言落阴沉的面容,是他跟了言落这几年来从未见过的。
别说这么阴沉,在他的印象里,言落一直游刃有余,八风不动,甚至没有失态过。
偶有情绪变动也都是因为盛望舒。
林津悄悄给蓝心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言总在忙,心情不好,请她改天再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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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心见到言落已是两天后。
他在私人会所里堵住许念汐,半天只从她嘴巴里套出一句“月亮现在很好。”
蓝心的电话恰在这时打来,说有些事想和他当面聊,他指间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说:“好。”
蓝心半个小时后到达会所,言落另换了一个包间等她。
她到时,言落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攒了四五个烟头。
蓝心留意到,走过去先开窗通风,言落懒懒靠在沙发上,没动。
蓝心走到他身边,隔着桌子看他,他眉宇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消沉。
“你喝酒了?”
“嗯。”
“医生说让你少喝酒,”蓝心温柔笑道:“我帮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言落抬眼看向她:“要找我说什么事?”
“微博热搜的事情。”
蓝心停顿了下,主动道歉:“抱歉,我那天没提前跟你商量,单方面宣布了恋情。”
言落没应声。
她又解释:“助理告诉我网上有很多人在骂倪布恬是第三者,顾辞年是你的兄弟,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对他和倪布恬造成不好的影响,为了倪布恬的名誉,只好先堵住网友的嘴。”
“网友都很盲目,很多事情根本不听解释的,如果当事人不站出来发声,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谣言。”
蓝心认为自己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顾辞年的声明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他和倪布恬公布恋情也足以压下所有绯闻。”
言落不紧不慢地开口,声线微凉:“你公布恋情也没关系,星宸营销部会善后处理,只是,蓝心,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蓝心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温声道:“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一时着急冲动了。”
“你不用道歉,这件事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我会让人公关。”言落伸手去拿烟盒,垂眼磕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下。
“你想要的那部中美合资的电影资源我会给你,蓝心,按照约定,我们的合作就到这里了。”他欠身,朝她伸出手。
那是一个要握手的姿势。
礼节十足充满尊重却毫无温情的姿势。
蓝心的表情被冻住,心沉沉坠下去。
当初言落同意让她留在身边时,他们之间是有过约定,这次的确是她擅自违反契约。
可是,蓝心以为,自己跟在他身边两年,连他的朋友都开玩笑叫她嫂子,她在他心里总该是有些不同的。
却没想到,从开始到结束,他始终是清醒的。
他当初同意她留下,是因为她保证会温顺乖巧,她偶尔不乖了一次,他就冷静终止了。
开始和结束,他都只是礼节性地和她握手。
蓝心手指紧握,仍残留几分期待:“言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了。”言落抬眼,眸色清冷:“就到这里吧,抱歉。”
那晚他的失控行为让盛望舒误以为自己被做了第三者,他必须处理掉和蓝心的关系,向盛望舒解释清楚,不管她还会不会再原谅他。
否则她会一直膈应着,过不去。
言落起身,从包厢走了出去。
那道颀长清贵的身影转过屏风,影子落在描着山水的白色画布上,继而消失在转角。
他从头到尾没有回头,毫无留恋,冷静得像是谈了一场微不足道的生意。
蓝心盯着他的背影,眼泪慢慢在眼眶里打转,强撑的笑意被煞白的脸色盖住。
陪在他身边,被宋源叫嫂子时,出入他别墅的厨房,像女主人一般操持他的生日宴会时,她以为她离言落很近了。
可其实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没靠近过言落,更没看懂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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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心第一次见到言落是在两年前的某个酒局上。
彼时,她凭借出演梅瑶导演的电影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影后,她出道三年,此前一直饰演各种镶边配角,没想到第一次出演大导演的戏就能获此殊荣,一时间媒体报道铺天盖地,各家媒体竞相采访,影评里满是对她的肯定和夸赞。
她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可以凭借这次机会星途坦荡,不必再处处被人拿捏看人眼色了,没想到,到了酒局上,即便是影后,照样还是要被人灌酒给人赔笑。
这场酒局上的人物都是圈子里真正的大佬,是她以前想来都挤不进来的场合,经纪人过来之前便叮嘱她,要会说话,要懂事听话,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能耍脾气摆脸色,这场子里的任何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封杀。
蓝心一一应了,笑容时刻没放下过,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只能跑出去狂吐。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跑进卫生间就吐了出来,弯着腰,搜肠刮肚,吐出的全是酒水,吐得泪水涟涟。
吐完之后,手机响起,她抹抹泪,接了起来。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爸妈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问她在做什么,问她有没有吃晚饭,问她穿得暖不暖,工作累不累,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蓝心脸上挂着笑,比在酒局上真心的多,她的声音添上几分伪装的天真愉悦。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火锅呢……当然有好好吃饭……我团队工作人员都很好……哪有人欺负我,拍戏和其他工作一样的,你们少看那种无聊八卦……我爸最近是不是又腰疼,我托人在国外给你买了一箱膏药,据说效果很好,你试试……等我休假回家带你去针灸……好了好了,大家都在等我,先不说了。”
她匆匆收了线,头重脚轻地去卫生间清理、补妆,等再出来时,走廊那块绿植屏风处立了一道清贵的身影。
那人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她,蓝心看到他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
她记起他叫言落,是星宸娱乐的总裁,酒席上最英俊翩然的那位,也是从头到尾没给她任何眼神,也没灌过她酒的一位。
她刚刚在走廊上忍不住狂吐时,他好像在屏风后面打电话。
此刻这位没给过她眼神的男人淡声道:“你脸色很差,需要服务员帮忙吗?”
蓝心呆滞一秒才摇了摇头,酒精让她反应迟钝。
他却还是抬手叫来了服务员,让服务员给她另开一个包厢进去休息,拿来醒酒药。
吩咐完这些他就离开了,没再看她,也没再和她说过什么。
蓝心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
蓝心只在包厢休息了几分钟,吃过醒酒药缓了片刻就回到了酒局上。
之前猛灌她酒的那个猪头三一样的油腻老板眼睛都亮了,再次朝她举起酒杯。
蓝心又开始反胃,咬唇忍住,她偷偷瞥向言落的方向,他淡垂着眼睛,在听旁边的人说话,懒散靠着椅背,笑容玩世不恭。
酒局结束,猪头三老板提议换个场子,其他人纷纷附和,言落却摇头道,“你们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有人打趣问他是不是有美女邀约,他似笑非笑地睨那人一眼,“你说呢?”
蓝心心里有个念头在隐隐作祟,按都按不住,她知道,如果跟着一起去会所,她今晚逃不出猪头三的手掌心,而那人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蓝心决定和自己赌一把。
她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追上了言落,所幸,他刚走到走廊尽头。
左右没人,她仰头看着他,孤注一掷地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做什么都可以。”
言落审视地看了她半晌,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好啊。”
蓝心如临大赦,看到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跟李老板知会一声,人我带走了。”
她知道,有了这通电话,那个对言落客气有加的猪头三李老板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跟着言落来到车前,司机打开门,言落示意她先上去,她做好了兑现承诺的决心,他却没有上车。
“送这位小姐回家。”只是叮嘱了句,他转而上了后面一辆车。
酒店经理跟出来,送上了另打包好的一份菜肴,她零星想起之前他打电话时漏进她耳里的一句对话——
“大小姐,要不要我打包了给你送去宿舍?”
蓝心再次见到言落依旧是在饭局上,那时她正当风头,公司隔三差五地给她安排饭局。
她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虽然幸运没被人带走,但摸手揩油的事情免不了。
那时她深切地体会到,没有背景在这个圈子里有多难走,哪怕拿了影后又怎样?在资本的眼里不过是戏子。
她迫切地想要逃出目前沼泽地探险般随时会掉落深坑的境遇,再一次在言落身上起了心思。
蓝心终于在第三次饭局上再次碰到言落,她找准了机会,主动对他发出信号,他却好像已经不记得她是谁。
她提醒,“那次在半岛酒店,我喝醉了,您让服务员给我拿醒酒药。”
言落似是回忆半晌才想起来:“半岛酒店的菜不错。”
蓝心再次孤注一掷地说出自己的意愿,她想寻他一个庇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言落却笑说:“抱歉,我对养金丝雀没兴趣。”
蓝心碰了一鼻子灰,勉强笑了笑,悻悻然离开,没想到一个月后,又在一场酒局上碰到猪头三。
猪头三知道她不是言落的人,便没忌惮,她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在地库被他强拉上车。
言落恰在这时出现。
“李老板,要带我的人去哪儿啊?”
他还是笑着,混不吝的,却让李老板瞬间松了手。
蓝心被言落带去了车上,她噙着泪,看窗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临下车前,她对他说谢谢,起身后又坐下,哀切地看着他,“言总,我能不能……”
“如果你愿意,可以做我的女伴。”
言落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淡声说:“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来推脱家里安排的相亲,推掉饭局上别人硬塞的女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
“我可以给你资源,给你庇护,相应的,你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充当我的女朋友,其他时候,我们互不影响。”
蓝心斩钉截铁地说可以,答应了言落的提出的条约。
他对她最大的要求是要温顺,不要擅作主张。在此之前他有过两个类似的女伴,都因为得寸进尺被他解约,连三个月都没撑过。
他只需要一个安分守己的合作伙伴。
蓝心说可以,她不会擅作主张,会安分配合。
“你要想清楚,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
言落像是和她谈生意,云淡风轻地说:“无关感情。”
蓝心看着他的眼睛,他目光冷清,没太多情绪。
她点头说好,下一刻,他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月亮。
他即刻接起,清冷的眉眼间瞬间漫起不自知的温柔,一双桃花眼似水含情。
“大小姐,”他笑说:“有什么吩咐?”
蓝心便是从那个晚上成了言落名义上的女朋友。
之后公司果然没再给她安排乱七八糟的饭局,一个月后,她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陪言落出席了一场酒会,酒会过后没几天,她得到了一个广告代言。
那之后,她的星途变得宽阔坦荡。
后来,她见到了言落口中的大小姐,备忘录上的月亮,她叫盛望舒,是一个美丽又骄傲的女孩子。
言落对她极尽关怀,就连去哪个酒店吃了点好吃的东西都想给她打包送来。
盛望舒却好像不太领情,总是对他讥讽挖苦,可她的态度,又不像是讨厌。
之后,盛望舒去了巴黎,言落每隔几个月都要去巴黎出一趟差。
蓝心察觉到了两个人之前说不清的情愫,可言落却一直自居哥哥的位置,说只是将她当妹妹。
蓝心不多问,不多说,安安分分地在言落身边待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她陪他出席了多次酒局,见过了他身边的朋友,他的朋友开玩笑叫她嫂子,而她也渐渐听进了心里。
听说言落之前的女朋友没有超过三个月的,她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蓝心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盛望舒和言落之间的情愫渐渐变得碍眼,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盛望舒面前说起言落。
她说言落不许自己喝酒,其实言落从没管过她的私事。
她说言落去巴黎帮自己定了Moon系列全套服饰,其实她直到言落从巴黎回来的前一晚才知道他出国去接盛望舒。
飞机落地的当晚,她给他打电话,说约了导演谈新电影的事情,导演一直在等他过来。
言落胃出血住院时,她故意发了那条朋友圈;在地下车库遇到盛望舒时,她又故意说了那番话。
甚至后来在私房菜馆遇到言落和盛望舒吃饭,她竟在回家时临时打包了一份姜母鸭,发了一条仅盛望舒可见的朋友圈。
这些事情她以前都不屑做的,可却鬼使神差地都做了。
她只是偶尔配合言落演几出戏的演员,却独自入了戏。
或许是言落那双向来深情的桃花眼在某些时刻给了她错觉,才会让她生出了非分之想。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合作伙伴。
现在她违反了合约,他便毫不犹豫地和她终止了合作。
她误以为的温柔深情,从来都只是自我臆想的错觉。
蓝心在包厢里呆坐很久,直到收到了林津的一条信息。
他说,之后电影相关的一切事宜,只需要联系他。
蓝心轻轻垂眼,眼泪落到手机上。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她自作自受。
言落是她生命中的一阵东风。
她只需要借风而起,不该妄想抓住风。
—
离开会所,言落接到言亦泓的电话,回了趟本家。
谈完公事,他站起身,言亦泓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月亮那个工作室办得怎么样了?”
言落背对着他,下颌线无声中收紧。
言亦泓又说:“她第一次开工作室,难免没有经验,你这个做哥哥的没事多帮帮她。”
做哥哥的……
言落眼底涌上一层阴翳,他冷笑了声,抬脚走了出去。
言亦泓的责骂声即刻在身后响起,他理都没理。
言落上车离开,出别墅区常走的那条路段施工,司机绕到另一个方向,言落没留意,低头揉着太阳穴,抬头看向窗外时,车子恰巧经过盛望舒家门口。
自从盛望舒搬出去后,言落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视线扫过主副楼之间那条被绿荫遮挡的甬道,言落脸上的阴鸷更深,目光沉如深海。
他像看到什么脏东西般,倏然收回了视线。
言落回了思北公馆。
时隔三天,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连经过门前走廊都让他觉得不适,打开家门,那晚的一幕幕便像电影画面似的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
他心里像是有两个极端的声音在不断拉扯。
一个说:你怎么能做出那么禽兽的事情?
另一个说:离经叛道又怎么样,不如将错就错,反正你不想做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心烦意乱,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烈度洋酒,倒了满满一杯,一口灌了下去。
希望酒精能泡发脑子里那些没有结果的想法,还他一个好觉。
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机械又自虐地灌着,言落终于把自己灌醉了。
他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乱七八糟支零破碎的画面,他竟再次梦到十七岁生日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