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舒在堪培拉待了三天, 动身前往塔斯马尼亚岛。
这座岛屿靠近南极,素有“世界尽头”之称,是南极光的绝佳观赏地。
盛望舒提前查了极光预测网站, 预测信息显示, 最近两天,塔斯马尼亚岛出现极光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以上。
从很小的时候, 她就对这些美丽的色彩极感兴趣,初三暑假时, 也曾闹着要去冰岛看一次极光。
盛知行和钟婧都忙,没时间带她去,彼时的言落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得不到盛家父母的批准。
没人放心让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独自到大洋彼岸旅行,那时的盛望舒盼着长大。
她跟言落约定, 让他以后陪她去冰岛看一次极光,再去澳洲看一次, 如果有机会, 她想把所有能看极光的地方都去上一遍, 看看到底有什么区别。
言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去那么多地方看。
盛望舒一直期盼着那一天,期盼着和言落一起环游世界。
然而,终于等到他们都成年,可以随心所欲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却没人再提起这【工/仲/呺:寻甜日记】件事。
她猜, 他是不是早就忘了这个约定。
毕竟她以前向他要过很多约定。
去往塔斯马尼亚岛的路上,盛望舒鬼使神差地想起从前很多和言落相处的画面。
她这些天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想起他的名字,这会儿自控力却像失灵了般。
她索性放任自己。
第一晚,盛望舒守到近凌晨两点都没等到极光, 她实在熬不住回去睡了。
翌日清晨却听说在她离开后二十分钟,极光便出现了。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坚持到毫无希望后放弃,它却在你放弃后发生转机。
只能说缘分不够。
盛望舒不甘心,决定再等一晚。
没想到第二天的凌晨,她不仅等到了极光,更等到了一场让她不敢置信的缘分。
在她目不转睛地仰望着极光,用她并不纯熟的摄影技巧凭直觉拍摄极光时,她也和极光一起,被人定格在了镜头里。
盛望舒放下相机的时候耳畔落入一声低笑。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不能把你拍进我的镜头?”
那道清越的声音是熟悉的,它的出现简直像眼前的极光般让盛望舒觉得不可思议。
她迟疑了一瞬才回眸,陵游举着相机笑得如沐春风,“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偷拍了你,但真的很漂亮。”
他把相机递到盛望舒眼前,让她看清画面里的自己。
披着如海藻一般长卷发的女人捧着相机,仰头望着天空,在光影色彩的极致呈现中扬唇轻笑,在这个景致构图中,侧影孤独而清绝,呈现出一种极具氛围感的美。
自然又绝妙的一张抓拍,盛望舒很喜欢。
“你怎么会在这?”盛望舒朗声问。
陵游笑:“我来拍极光。”
不过几天时间,他们竟能在毫无联系的情况下偶遇两次,盛望舒不敢相信,“你不会是跟我过来的吧?”
“是我们有缘分。”
陵游笑得一脸坦荡,眼睛里蕴着光:“说实话,我也从没和一个人这么巧连续偶遇两次过。”
他的神态不像是在骗人,盛望舒盯着他观察片刻,心无芥蒂地笑了:“这张照片拍得很好,你能不能发给我?”
“当然可以。”陵游说,“不过你可不能食言。”
盛望舒:“食言什么?”
陵游:“我们约好的,如果再偶遇一次,就一起去旅行。”
—
言落独自开车去了盛望舒的工作室。
工作室在A市一号地标艺术区,紧邻枫港胡同,形成了一种新旧文化对照的景致。
言落过去时,工作室大门敞开着,里面只有两个工人在休息,看到他过来,凭直觉叫他老板。
言落说:“我不是这的老板,装修谁在负责?”
一个工人说:“是林老师。”
盛望舒委托的那位装修设计师姓林。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言落问。
“水管走线出了点问题,林老师下午给我们放假了。”
言落打量四周,道:“哪里有问题,带我去看看。”
临走前,言落问工人要了林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工人立刻报上号码,等报完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不认识林老师啊?那你是?”
言落淡声道:“我是业主的……朋友。”
黄昏来临,言落开车离开艺术区,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向前开着,他竟不觉中转到了去往思北公馆的立交桥上。
猛然看一眼路标,他才后知后觉,不禁失笑。
盛望舒不在,还回去做什么。
下了立交桥,言落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将车开往了本家。
只是,他没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盛家。
言落带去了很多礼物,昭昭得到一大堆新玩具,开心得手舞足蹈,缠着言落陪他玩。
言落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半小时,盛知行拿出酒招待他吃晚饭。
言落没推辞。
言落控股的云洲资本和盛氏旗下的金融公司有项目合作,席间,两人聊了下项目进度。
言落不经意间将话题转到了盛望舒身上。
“月亮最近在忙些什么?”
盛知行说:“她出国旅行去了。”
言落:“哦?去了哪?”
盛知行:“今天在这明天在那的没个定性,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哪。”
言落云淡风轻道:“我昨天给她打电话,没有打通。”
“她换了新号码。”盛知行问:“她没跟你说吗?”
言落胸口微微一滞,“没有。”
他默默咽下一口酒,辛辣滋味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盛知行感叹:“你们都长大了,反倒比小时候生分了。”
言落心脏又沉一分。
他沉默地笑了笑,把自己的酒盅倒满,敬盛知行。
盛知行和他碰杯,忽而看向她:“言落,你知道月亮有喜欢的人了吗?”
言落倏然抬眸,斟酌道:“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你那样子也不知道。”盛知行说:“这丫头跟我说她失恋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都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
言落眸色一黯,低眸苦笑。
盛知行操心地叮嘱他:“等她回来,你帮叔叔劝劝她,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了,没必要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难过。”
“……”
言落默默又喝一盅酒,声线在辛辣酒液的刺激下略哑了分:“……好。”
盛知行目光落到他面前的分酒器上,“你这一壶怎么已经喝完了?”
“……”
—
隔天晚上,宋源组局打麻将,打电话让言落去私人会所。
“不去。”言落意兴阑珊地拒绝。
宋源劝他:“周末,你一个人憋在家里不无聊啊。”
“和你待在一块我才无聊。”言落说。
宋源清了清嗓子道:“过来吧,我有正事找你。”
言落嗤笑:“你能有什么正事?”
“你不是在找月亮吗?”宋源顿了一秒:“我知道她在哪里。”
“……”
听筒里陷入沉默。
“哥?哥?”宋源叫他:“来不来?”
“啪。”言落毫无预兆地把电话挂断了。
二十分钟后,言落出现在会所包厢里。
宋源笑得谄媚:“哥快来,再给你开一桌。”
“我不是来打牌的。”言落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吧,她在哪?”
宋源装傻:“谁啊?”
言落桃花眼里满是凉意,勾唇笑了声:“你说呢?”
“你先过去玩一会,我打完这局就去找你。”宋源推三阻四。
言落没工夫跟他绕弯子,“诚安那个项目你还想不想要了?其实我觉得叶家更合适。”
他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
“哥,哥,有话好好说,”宋源用下巴点了下对家身后的那个女伴,“你来帮我打。”
他老实站起来,跟着言落往隔间里走,“我这不是怕你受刺激吗?”
经过这么几天,宋源也慢慢回过味来了——言落和盛望舒之间肯定有情况。
这么多年,除了盛望舒,不管男女,他就没见他对第二个人这么上心过。
一夜之间 ,盛望舒不打招呼人间蒸发,他火速和蓝心分道扬镳,而且还是在蓝心单方面官宣了恋情的情况下。
宋源就是再傻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些犹豫,怕言落受刺激。
言落斜靠着桌角,冷眼觑他:“我受什么刺激?”
宋源抿了抿唇,“行,那你等会。”
他让人去叫于熙,没出一分钟,于熙就过来了,手上戴着个刺眼的鸽子蛋。
正是那晚盛望舒砸他脸上的那一颗。
言落的眼神骤然沉冷几分。
于熙是蓝心的闺蜜,对她和言落之间的事情略知一二,看到言落肃冷的模样,她看眼色地站在宋源身后。
宋源道:“之前你说的那个设计师的微博呢?再给我看一眼。”
于熙把微博找出来,把手机递给他。
宋源拿过手机,“你先过去吧,手机一会还你。”
等于熙离开后,他才把手机递给言落,“喏,就是这个人的微博,你看这张照片,是不是月亮。”
言落只瞥一眼就认出了盛望舒。
她举着相机,站在一片炫目的极光之下,光线由粉变橙层层晕开,如一个瑰丽而虚幻的梦,她眼里晕着梦的光彩,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被那梦吸引着,像是梦中的人。
言落垂下眼,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好半晌,才看向博主的ID,随之眉心便蹙了起来——
陵游。
这个账号的主人是陵游,就是那晚开车送盛望舒回家的年轻男人。
陵游这条微博发布于昨天,一共发了九张照片,五张是纯风景图,三张盛望舒的特写,还有一张他和盛望舒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盛望舒都在笑。
笑容粲然明艳。
原来她竟是和陵游一起旅行。言落薄唇紧抿,下颌线条锐利如刀,脸上没一丝表情。
宋源偷偷打量言落的神情,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几张照片上。
通过照片里两个标志性的建筑,他推断出他们应该是在澳洲,那么,他们看极光的地方,应该就是塔斯马尼亚岛。
言落把手机还给宋源,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盛望舒的微博。
她也发了一张照片,是陵游发过的那张,她看极光的侧影。
微博正文有一句文案:[重要的是极致绚丽的色彩,而不是探寻色彩的旅途中是否曾孤身一人。]
言落目光幽沉,像海底的黑岩,几乎要把屏幕穿透。
他曾经答应过,要陪她一起看遍全世界的极光。
他原本筹划,今年冬天要抽时间陪她去芬兰。
可现在,她却已经和别人去看了。
她不再等他兑现承诺,也不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