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开车到Burng酒吧门外, 宋源鬼鬼祟祟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落哥,这边。”
言落把车钥匙递给侍应生,朝宋源走过去。
“她们还在呢, 就在最里面那个卡座, 我怕惊动她们没敢过去。”
两人朝里走,宋源朝过来招呼的侍应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随手从侍应生手里抓过一个托盘遮在两人身前。
言落斜睨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打掩护。”宋源一本正经道:“别被她们看到。”
言落一言难尽地盯着他,不被看到他追来这里干什么?
片刻后, 他又自嘲地嗤笑了声,短短两个多月,他和盛望舒之间竟变成了这样。
“拿开你那蠢玩意儿!”言落抬手挡开那个碍眼的托盘,绕过宋源大步朝里走。
“哎,哥!”
眼看他直接朝着盛望舒那桌的方向去了, 宋源叹口气,把托盘还给侍应生, 追了上去。
然而言落却在一米之外停下了脚步。
迷离的灯光不断变幻, 他静静站在那里, 看着盛望舒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源刚才还嫌他莽撞,这会儿倒有些唏嘘了。
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好像什么都放不进心里,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宋源松了松领子, 走过去, “哥,我陪你过去。”
言落回神,正要说“不用”,宋源便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念汐, 月亮!”
许念汐回头,隔着宋源那张热络的笑脸看到他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心里咯噔了一下。
昨晚刚撒了谎,今天就被逮了个现行。
她端起酒杯,悄悄对盛望舒低语:“言落来了。”
盛望舒握在酒杯上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没说话。
宋源已经站在了她身侧:“月亮,什么时候回来的?给哥带礼物了没?”
盛望舒侧眸,笑道:“昨天。礼物改天拿给你。”
“还真给我带了啊!”宋源受宠若惊,“那今天这顿酒必须我请。”
他抬手招呼侍应生,毫不客气地往两人身边挤,“你们想喝什么?落哥,你呢?”
盛望舒微侧了侧身子,宋源身子一转,和对面两个男人握了握手:“不介意一起坐吧?”
陵游笑了笑还没说话,许念汐先瞪了宋源一眼:“介意。”
宋源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当没看见。可她也只敢在宋源面前强硬,不敢把这话说给言落听。
而盛望舒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没有应声。
身侧的男人身形高大,就那么低眸看着她,存在感极强,她却只当他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桌上的气氛几乎都要凝滞了,言落才低声叫了句:“月亮。”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是两人第一次隔了近三个月没说过话,言落的嗓音莫名沉哑了几分。
盛望舒却置若罔闻。
言落垂着眼,喉结重重滚了下,再次开口:“月亮,我有话跟你说。”
侍应生恰在这时送了一瓶酒过来。
“您好,这瓶酒是我们老板送的。”
酒吧的老板是星宸娱乐的资深经纪人,看到言落进来,领班一早就致电了老板。
一时间没人理会。
侍应生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把酒放下。
宋源伸手接过:“酒给我,你先去忙吧。”
许念汐趁机轻咳了声:“宋源哥,我们这边坐不下了,要不你……”
“你们玩。”言落低声道:“我们换个位置。”
视线扫过陵游,他看着盛望舒冷漠的发顶道:“少喝一点。”
言落抬脚离开,许念汐直盯着他的背影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才轻舒口气,看向盛望舒:“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当面聊清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盛望舒面无表情地捏了根薯条:“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许念汐:“那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不说话。”
“为什么不能?”盛望舒咬一口薯条:“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要和他说话。”
许念汐无奈地耸了耸肩,捏起一根薯条喂到对面男朋友的嘴巴里,又看向陵游:“继续继续,我们刚刚聊到哪了?”
—
酒吧另一角,宋源把酒杯推到言落面前,“喝酒。”
“今晚不喝。”言落淡声道。
“前一阵子天天一副要泡在酒缸里的架势,现在又不喝了。”宋源搞不懂他,自顾自喝了口。
视线飘到对面,盛望舒正神色如常地和她对面的男人聊天,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态度的天壤之别简直是对言落公开处刑。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么下过言落的面子,还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也就盛望舒。
宋源心思复杂地收回视线,发现言落正靠在沙发上幽幽地看向对面,神色晦暗不明。
“我真是想不通,你和月亮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啊。”宋源八卦兮兮地问:“你到底怎么月亮了?你该不会……”
言落抬眼看他:“该不会什么?”
那眼神,像悬崖边上滚着的黑云,压得人一惊。
宋源不自觉闭上了嘴。
一个小时后,盛望舒一行人起身离开。
陵游叫了司机,先送盛望舒回家。
他比盛望舒提前一个月回到A市,今天得知她回来,便主动联系了她。
许念汐撺掇着一起坐坐,没想到就遇上了言落。
盛望舒没喝太多,头脑清醒。她今天和许念汐一起去做美容,又顺便换了个发型。
把那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拉直,换成了公主切。黑发红唇,明艳飒然。
盛望舒在酒吧门外跟许念汐分别,片刻后,陵游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陵游帮她打开后座车门,她正要上车,余光里瞥到一个熟悉的侧影。
太过熟悉,哪怕没有抬眼,直觉也告诉她那人是言落。
她假装看不见,低头上车,言落默然挡在了车前。
她留意到他的手伸出又收回,到底没去拉她的手腕。
盛望舒终于抬眸看向他。
两人视线相对,言落的心脏狠狠缩了下。
“我只耽误你两分钟。”他低声道。
陵游站在盛望舒另一侧,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打扰。
她的沉默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咽喉,言落眼皮极轻地颤了下,叫她:“月亮。”
“好。”
盛望舒收回目光,转头对陵游笑了笑:“抱歉,稍等我两分钟。”
陵游:“没关系,我在这等你。”
酒吧一侧临湖,湖水被城市斑斓的灯光照射着,泛起彩色的涟漪。
盛望舒和言落走到湖边小道上。
她看了眼腕表:“说吧。”
言落喉结轻滚了滚,沉声道:“那晚的事情,对不起。我喝多了,有些失控。”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言落停顿片刻,声音更沉哑了一分:“我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你可以惩罚我,只要你……”
盛望舒淡声打断他:“怎样惩罚你都可以?”
“只要你高兴。”
“好。”盛望舒说:“那你别再来找我。”
“……”言落的眸光比湖水还要深,看得盛望舒心烦意乱,他薄唇紧抿:“除了这个。”
盛望舒嗤的笑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车声,人声,隔着建筑的音乐声隐隐飘来,给人一种不真切的错觉。
好半晌,言落才又开口:“我和蓝心已经分开了。”
盛望舒扬眉:“是怪我拆散了你们这对眷侣还是要我骂你一句不负责任?”
她毫不掩饰讥讽,言落照单全收。
“那天你在我家看到的那个戒指是宋源委托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我可以让他过来证明,你从来没有破坏过我和蓝心,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只是演戏。”
盛望舒的脸上在那一刻现出荒谬的神色。
她定定地看着言落,快三个月没见,她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
或者说,她从来没看懂过他。
“你和她在一起两年,替她看秀,帮她订礼服,给她买喜欢的食物,带她应酬,见朋友,见家长,现在你跟我说你和她只是演戏?我该不该夸你一句好演技?”
“带她见家长只是为了哄我爷爷开心,他八十大寿,我不想惹他生气。”
言落略偏了下脑袋,眉宇间涌起淡淡疑惑:“但我从来没替她看过秀,也没给她订过任何衣服,买过任何东西。”
盛望舒原本没想过和他说这些。
他和蓝心在一起,想为她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轮不到他来议论,可他现在竟矢口否认,让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渣得可笑。
“你没做过?那是蓝心出现了幻觉还是我丢失了听觉?”
冷冷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月亮。”言落拉住了她的手腕。
“已经四分钟了。”盛望舒蹙眉看他:“我要回家睡觉,没时间听你们的恋爱细节。”
她狠狠甩了下手,却没将他甩开,他抓得太紧,握得她的骨头隐隐发疼。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盛望舒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言落沉沉地看着她,最终,慢慢松开了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千头万绪,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陵游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低头凝视盛望舒的神色,问:“没事吧?”
“没事。”盛望舒摇摇头,“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向前走,将言落留在原地,谁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她身上那件烟紫色的吊带长裙很漂亮,和陵游的上衣是同一个色系,看上去竟意外和谐。
他们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将他远远抛在身后,渐行渐远。
明明没有喝过酒,言落的胃却忽地狠狠抽痛。
说不清是胃疼还是心脏疼,他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冲击着,紧咬着下颌,大步朝盛望舒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对打闹的情侣从他面前笑着跑过,女孩手里的气球不经意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偏头避开,再看过去时,盛望舒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言落停在原地,看着停在酒吧门口的那辆保时捷卡宴驶出去,很快便驶出了他的视野中。
他收回视线,拨通了蓝心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便接通,蓝心声音带着笑,大概还有惊喜,他没在意。
“言落!”蓝心说:“你找我?”
“有些事情想和你确认。”言落沉声道:“听说我替你看过秀,帮你订过礼服,给你买过喜欢的食物?”
“……”
—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慢慢驶离酒吧,盛望舒面无表情,坐得笔直。
路灯落在车窗上,在她脸上打上淡淡光影,她的侧脸看上去沉默又倔强。
陵游隔着玻璃转头向后看,看到言落孑然落在霓虹下的身影,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转过身,看向盛望舒:“他是你前男友?”
盛望舒皱眉:“不是。”
“那你喜欢他?”
盛望舒脑子有些乱,扯了扯唇纠正他:“是喜欢过。”
那个“过”字,她咬得很重。
大概因为陵游是她新认识的朋友,没有见证过她和言落的过去,对他承认自己曾经的真心好像没想象中困难。
说出口之后,反倒意外的轻松。
盛望舒将其归因于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一个多月的共同旅行。
陵游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那他知道吗?他也喜欢你吗?”
盛望舒降下一格车窗,让风吹进来:“不知道,不喜欢。”
陵游若有所思道:“可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很深情。”
盛望舒哂笑了声,“你知道什么是桃花眼吗?”
“他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