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下班前, 言落收到宋源的微信。
宋源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堆零食一个手办和两个小小的冰箱贴。
言落关上电脑,紧接着宋源发来语音:“月亮送我的小礼物。”
那天在酒吧随口一提, 他以为盛望舒也就那么随口一回, 没想到她还真的把礼物给他送来了。
虽然都是一些小东西,但也是把他的话放心里了。
言落盯着那张图片看了两眼, 给宋源拨了个电话过去。
“她当面拿给你的?”
“是啊。”宋源说:“我在会所和人谈事,和她碰上了。”
言落大步走出办公室:“她现在还在不在?”
宋源:“还在呢, 哥你要过来啊?”
言落没应声。
宋源清了清嗓子道:“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言落:“念汐也在?”
“不是念汐,”宋源停顿了下:“是陵游。”
“……”
像是怕他想不起来,宋源提醒道:“陵游你还记得吧?就是微博上发照片和她一起看极光的那……哎?喂?”
没等他说完,电话挂断了。
宋源对着手机“喂”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扎了他落哥的心了。
隔壁包厢里, 盛望舒和陵游坐在一起打手游。
这游戏她以前没玩过,是陵游手把手教的, 从旅途中开始玩, 现在她已经完全上手, 可以和他打配合了。
两个人玩得投入,边玩边交流,不时发出欢呼声,宋源偷偷摸摸地从门口经过,隔着门缝使劲朝里面竖耳朵, 冷不防被盛望舒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什么, 大呼小叫的,他落哥可听不了这个。
从读书时宋源就知道,言落最烦乱七八糟的小男生围着盛望舒转。
他以前只当是言落给人当哥入戏太深,哥哥占有欲作祟, 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傻,言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言落藏的也真是深。
宋源捏了捏耳朵,回神叫来服务员,吩咐给盛望舒包厢送一壶茶水和两个新鲜果盘。
他跟着服务员一起进去。
盛望舒和陵游刚结束游戏,抬头看到他过来笑了笑:“宋源哥,你这是做什么?”
宋源亲手端着盘子:“给你们送果盘,你们这是等朋友呢?”
“没等朋友,就我们两个人。”盛望舒坦荡地回道,“不过果盘不需要啦,我们要走了。”
宋源脱口而出:“去哪儿?”
又低咳了一声改口:“我是说方便的话一起吃晚饭。”
盛望舒微眯了眯眼,“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她拿着手机起身,弯腰去拿包时,陵游已经帮她拿了起来。
盛望舒伸手接过,朝宋源摆摆手,陵游淡笑着道了句:“再见。”
宋源尬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陵游身材高大修长,迈着长腿快走一步跟上盛望舒,到门口时,他从身后率先伸出手开门,等盛望舒出去后他才走出去,随手把门关上。
宋源留意到盛望舒回眸时眼尾的笑意,心里暗叹了一声。
言落开车进会所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卡宴刚好驶出去,两辆车一进一出,隔着岗亭错身而过。
等那辆车出了岗亭,他忽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但那车已经汇入了车流中,他只瞥见车牌尾号。
言落进入到会所,宋源走过来,朝他耸耸肩:“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果然。
言落表情淡淡:“谁说我是来找人的?”
宋源问:“那你来干吗?总不能是来找我的吧?”
“猜对了。”
言落大步走进包厢,在屏风后的桌子上看到宋源照片上的那堆小礼物。
他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冰箱贴上。
盛望舒总爱买这样的小玩意,她喜欢收集杯子和冰箱贴,到哪个国家都会买上几个,每次出国旅游回来时一定会随手送他一个冰箱贴。
他家的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贴的那些都是她淘来的。
他以前还笑着逗她,说她总买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来敷衍他。
她一脸傲娇地说:“这不起眼的小玩意我也不是谁都送的,你还瞧不上?”
言落失笑,如今她把这些并不是谁都会送的小玩意儿随手送给了宋源。
而他,竟连她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宋源跟过来,“不是吧落哥,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抢我冰箱贴的?”
言落眼风凉凉地扫过他。
“行,给你,您拿好。”宋源很识趣,双手捧着把冰箱贴送上,半是看好戏地问:“要不这零食也分你点?”
他知道言落从小就不吃零食。
言落把冰箱贴放进口袋里,转身往外走。
走出一步又回身,面不改色地拿走了桌子正中的那两包巧克力饼干。
那是澳洲很火的一款饼干,是盛望舒最喜欢的口味。
宋源在身后啧啧出声。
还真让许念汐说对了,他们男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在眼前时不知道珍惜,非要等失去了才巴巴上赶着后悔。
黄花菜都凉了。
—
陵游比盛望舒提前一个月回到A市。
他接了一个有关珠宝设计的综艺节目,在里面做几期飞行设计师。
他无意涉足娱乐圈,也没打算要接综艺节目,之前也有过有节目邀约,他都是直接推掉。
然而这个综艺的制片人是他的一个朋友,原定的一个设计师临时出事变卦,他不好推脱,只好过去救场。
陵游加入时这档节目已经是播出状态,一个月过去,他已经录制了三期,前天播出了一期,反响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陵游凭借脸和身材以及专业素养狠狠地圈了一批粉,不少观众说,他比跟他搭档的那个男爱豆高级太多了。
节目组顺势买了几个热搜给节目带热度,他微博粉丝三天之内便涨到了三百多万。
粉丝翻看他的微博照片,看到了好几张他和盛望舒的合影,风景太美,两人颜值俱高,外形实在登对,评论下追问他们关系的人越来越多。
陵游放着没管,但也怕打扰到盛望舒,便特意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两人今天在会所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顺便陵游说晚上要带她去参加一个有趣的沙龙。
这家会所几乎是宋源的据点,他本身也有投资,盛望舒知道他在,便带了些从国外买来的零食和冰箱贴送给宋源。
毕竟那天亲口说了给他带了礼物的。
两人仅花了三分钟时间便说完了正事。
盛望舒对这件事情不怎么在意,她和陵游就像是表面上看到的一样,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性格相投,爱好相近,合拍,聊得来,连口味都差不多。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刻意去做任何解释或处理,那样反倒会给人发挥想象的余地。盛望舒建议陵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那些。
从会所出来,陵游开车带她去了一号地标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那里在举办一场设计圈的主题沙龙。
沙龙的主题是色彩,正式活动结束后是晚宴,里面大多数设计师都熟识,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
轻松,自在,盛望舒挺喜欢这次活动的氛围。
晚宴过半,盛望舒一个人在露台上吹风,陵游端着酒杯跟过来。
“怎么样?今晚开心吗?”他背靠在栏杆上,转头向后看她的脸。
她穿着黑色斜肩长裙,耳环和项链都是偏冷硬的金属风,搭配她上扬的眼线和红唇,有一种冷艳又慵懒的美感。
可她笑起来,又会稍稍中和掉那种过冷的气质。
“很有意思。”盛望舒说。
陵游当然看得出她喜欢,她和人谈论色彩时眼睛里的光彩是遮不住的。
陵游看着她:“下个月我们还会有一个类似的、可能更有意思的聚会,到时候再带你来玩。”
盛望舒毫不扭捏:“好啊。”
两人随意聊着天,陵游主动提及要去她的工作室参观。
“还要再等等。”盛望舒说,“还有一些细节要调整。”
“好,”陵游说:“那我等你的邀请。”
盛望舒和他开玩笑:“就怕你到时候成了新晋顶流,我再也请不起了。”
陵游笑着喝了口酒:“那你可以签我,盛总,我会好好替你赚钱。”
盛望舒眼尾弯起,被他逗笑。
活动结束,陵游送盛望舒回家。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陵游看着路边川流不息的招牌,突然想起,“我前几天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馆,改天带你去尝尝?”
共同旅行的一个多月,两人一起去尝试挖掘了很多餐厅。
盛望舒点头:“好啊。”
陵游认真思考了一下,道:“那就后天中午,我录制完节目来接你?”
“后天不行。”盛望舒说:“我要去看房。”
陵游:“要买房?”
“租房。”盛望舒说:“我打算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卖掉,租一套离工作室近点的公寓。”
以她的家世哪里需要去租房?
陵游却没有追问缘由,想了想,只是说:“我有个朋友常年在国外,他在一号地标附近有套180平的公寓,面积不大,但各方面都很合适,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盛望舒问:“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陵游说:“是我发小。”
盛望舒笑了笑:“那就麻烦你啦。”
陵游抬手弹了下她的脑袋,动作很轻,“跟我客气什么。”
手指拿开,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亲密。
盛望舒也是一怔。
两人对望一秒,却并没有想象中尴尬的感受,于是又相视一笑,双双别开了视线。
—
到了约好的那一天,盛望舒照原计划去看房,中介陪着她看了一下午,她一套都没看中。
陵游倒很有效率,录完节目后就联系了她,说是朋友同意租房,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带她过去看看。
盛望舒正跟中介看最后一套房,陵游听说,便要过来,“刚巧我现在有空,离得不远,顺便带你去看看。”
盛望舒让中介先回去,自己则先到陵游说的那个小区门外等他。
小区附近有一条美食街,盛望舒把车停在对面商场,走路过去,经过美食街时买了两杯鲜果气泡饮。
她喝一杯,另一杯拎在手上打算给陵游。
在小区外的梧桐树下等了大概五分钟,陵游就过来了。
他也把车停在了商场地库,走路过来的,手里拎着两杯果茶。
待走近,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双双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他们竟然买了同一家店、同样两个口味的果茶。
这种看似很难得的巧合好像在他们之间发生得很频繁,盛望舒耸了耸肩:“现在怎么办?”
陵游也学着她的模样耸了耸肩,笑道:“太有默契有时候也有麻烦,一人喝两杯吧。”
说话时,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快速从旁边经过,陵游拉了一下盛望舒的手腕,将她拉到道路里侧。
很快便把手放开。
两人相视一笑,聊着天往小区里走。
而小区外,有辆私家车已经停了好几分钟,等两人肩并肩地走进大门才重新启动过门岗。
车内,言落支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神情恹恹地看着窗外。
宋源看看他,又看看前面那对连背影都透着和谐愉悦的男女,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他就不该回家换衣服。
更不应该嘴贱非要让落哥来看他新买的公寓。
他这是给人看房还是给人眼里扎钉啊?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宋源偷偷向身侧瞥一眼,言落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那冷气,感觉可以直接取代空调。
他干笑了声道:“可能他们是去朋友家吧。”
言落觑他一眼,没应声。
宋源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换衣服了,虽然当着言落的面不敢说,但他也怀疑那姓陵的小子会不会直接把月亮拐回家。
他放慢车速,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看到他们走到一栋公寓前,进了大厅。
宋源将车停在了楼下,盯着门厅里两人消失的方向,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言落却在这时幽幽说了句:“他不住这。”
宋源:“啊?哦。”
他反应过来,言落的意思是,陵游不住在这。
下一刻,他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言落。
“靠,哥,你调查他?”
言落不置可否。
夕阳褪去最后一丝余烬,夜幕降临。
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眼前的高楼上也渐次亮起了灯光。
言落靠着车窗,抬起眼,目光悠悠沉沉地向上看,找不到落点。
他以前不是没设想过这一天——盛望舒身边出现其他的男人,她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一起回家。
那时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闷沉。
而此刻亲眼看到,才体会到什么是诛心。
生活和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他被这玩笑操纵,愚弄,终是不小心弄丢了她。
所以他被惩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和另一个男人上了楼,回了家。
尽管知道陵游的家并不在这个小区,尽管猜到她大概只是跟他一起来看房,他还是觉得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她在短短数月里就那么相信甚至依赖其他男人。
无法忍受他们单独待在任何一个空间里。
—
陵游朋友的公寓去年刚装修过,设计简约,视野开阔,从客厅的落地窗俯瞰下去是城市万家灯火,而卧室和书房的窗外则能看到穿城而过的清江,还有一间面积超大的衣帽间,完全符合盛望舒的个人需求。
陵游给她报了朋友定下的租金,盛望舒干脆利落地将这套房子定下。
虽然陵游说口头约定就好不必再拟合同,她可以随时住随时退,但盛望舒还是坚持公事公办拟定合同,如果她以后违约,依然按照市场标准,该补的补,该赔的赔。
陵游尊重她的决定,去给朋友打电话。
前后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便从楼上下来。
宋源正打哈欠,看见盛望舒的身影从大厅里出来,而后,她和陵游说笑着,换了另一条路往外走。
宋源忙坐直了,看向言落,低声问:“落哥,还跟吗?”
说这话时,他有种莫名的穿越感。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跟拍狗仔,日夜蹲守在男女主角家楼下,就差扛着高倍相机怼人家窗帘。
言落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你不换衣服了?”
“换,得换。”
宋源从善如流地把车开去自家那栋。
停好车,言落跟他一起上了楼。
但他从头到尾也没参观他的新家,宋源也没心思给他介绍了。
宋源加快速度换好衣服,和言落一起去赴宴。
车驶出门岗,言落忽然开口:“帮我留意一下小区还有没有房源,新房旧房都行,租或卖都可以。”
宋源暗暗把惊吓吞进肚子里,强装着宠辱不惊的姿态问:“你要住过来?”
“不住。”言落低声说:“看着。”
—
翌日,陵游作为被委托方和盛望舒签订了租房合同。
盛望舒立刻开始着手收拾新家。
房子是新房,放着一直没人住,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只需要彻底清扫,添些她喜欢的摆件和绿植即可。
盛望舒抽了一天时间来做这些,全部弄完之后就开始着手搬家。
周五下午,言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拨打内线电话把林津叫到了办公室。
“你帮我查一下月亮思北公馆那套房子现在有没有买家?”
林津:“好的言总。”
林津办事效率很高,没隔多久就进来汇报。
“暂时还没有。”
“好。”言落按了按太阳穴:“你最近一段时间多关注一下。”
林津:“明白。”
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上还有饭局要参加,言落又坐了片刻,提前下班。
他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开车回了思北公馆。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回来,只是想到盛望舒很快就要搬走,他心里便空落落的。
言落走出电梯时旁边那部电梯正开着,一个箱子堵在电梯门口,对面盛望舒的公寓大门敞开着,有工人进进出出地在搬运行李。
他视线倏然一顿,大步走到了门口,抬脚要进去时却又迟疑一秒,抬手敲了敲门。
有个工人回过头来,问:“您找谁?”
言落低声问:“业主在不在里面?”
工人说:“在里面呢,你是对面邻居吧?”
言落颔首,略略放缓了脚步往里走。
隔着玄关,听到工人在跟卧室里的人说话:“对门邻居来找你。”
不知道里面的人回了句什么,工人朝他扬声道:“快进来吧!”
言落薄唇轻抿,心口倏然一松,他快步走向卧室,“月亮。”
“月亮没来。”
言落停在卧室门口,身形微微一滞,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的是盛家的住家阿姨。
“张姨。”
言落浅淡的笑意被冻僵在唇角,他稍敛了神色,问:“月亮什么时候过来?”
张姨说:“她说忙,不过来了,让我帮忙看着搬完,她到时候直接回新房子那边住。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言落抬手扯了扯领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不用,这些工人已经可以了。”张姨忙说:“你忙你的。”
“好。”言落笑了笑,却是没走。
他留在公寓里,帮着张姨和工人收拾好要搬的东西,亲眼看着他们把东西搬下去。
房子里骤然空荡了许多,他的心好像也被搬空。
言落跟工人一起下楼,看着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
张姨要上车跟着过去,他抬手制止,“坐我的车过去吧。”
张姨道:“你也要过去?”
言落不容置喙道:“嗯,您一个人不太方便。”
张姨在盛家多年,和言落熟悉,也没多推辞,便跟着他上了车。
又笑说:“月亮有你这个哥哥真好。”
言落发动引擎,没应声。
眸色随天光一起暗沉了下去。
—
盛望舒周六正式搬进了新租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没回去,只让张姨帮忙看着搬来了大件的东西,一些衣服还放在衣柜里没动。
周末,她起了个大早,回去拿衣服。
衣柜里留的衣服不多,只需要两个大行李箱便装完了。
把所有衣服收拾好,空荡荡的衣柜里只剩下那个白色的保险箱。
盛望舒蹲在衣柜边出神片刻,还是把保险箱拿了出来。
毕竟箱子里面还有现金和珠宝,就算处理,也应该是捐献出去,丢了太罪过。
盛望舒拖着两个行李箱,把保险箱放在行李箱上离开。刚一打开房门,脚步便顿住。
对面门外立了个沉默的影子,那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缺了神采,黑沉沉地望着她。
盛望舒停顿了两秒回过神来,视若无睹地关上门,还未等她推起箱子,下一刻,言落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月亮。”
他低声叫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起没多久的缘由,他的音色添了几分哑。
“你怎么起这么早?”
现在才早上八点,而她已经从新家赶过来,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了。
言落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盛望舒抿了抿唇,抬眼看他。
她承认,之所以选择在早上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撞见他。
抱着保险箱的手指收紧了些,她冷淡地开口:“你有什么事?”
言落垂眸看着她,睫毛密密地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给他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消沉。
他的下颌线条利落瘦削,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些。
盛望舒移开视线,往旁边错开一步:“没事不要挡路。”
“你真的那么不想见到我?”言落半晌才开口,却还是那一句。
盛望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在这一点,“我想我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没什么想见不想见的。”
“陌生人?”言落凛然挑眉,自嘲爬满眉眼:“我们认识了23年,相处了23年,怎么做回陌生人?”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他音色骤然沉下一分,像是自语:“我做不到。”
盛望舒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决然道:“那就尝试去做,你这么聪明,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看他,错身从他身边过去。
拖过两个行李箱,又抱着保险箱去按电梯。
手指按下的一瞬间,言落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后面覆了上来。
她从电梯门上看到,下意识地转身躲开,反被言落拽住了手腕。
她被他桎梏在墙边,仰头瞪着他:“放手。”
“月亮。”言落的眼里像是旋着黑雾,偏执的、深深地盯住她。
“如果你不想再听,我可以不再提那些事情,也可以不去烦你,你能不能……不要搬走?”
盛望舒睫毛轻颤了下,看向他。
他唇角扯出一个极轻的弧度,像是在和她商量,又像是在哄她。
像他们以往每一次争执过后的妥协求和。
“如果你实在不想碰见我,我可以把房子卖掉。”
可盛望舒不想再和他和好了,不想再沦陷在他那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里。
“你想多了。”她平静地说:“我要搬走,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话,她使劲挣了挣手腕,“我要走了,放开。”
言落没放,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又挣了一下,没挣动,气恼地把怀里的保险箱朝他掷过去。
箱子砸到他胸膛,闷闷的一声,言落没躲,却在箱子掉落下去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
盛望舒趁机拖过行李箱按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她大步走进去,言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盛望舒拧眉盯住他,眼里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言落停住,没再上前,她动起脾气来要很久才能止得住,他不忍心逼她太紧。
他隔着电梯门把保险箱递过去,“注意安全。”
盛望舒蹙着眉没接,“我不要了,帮我扔了吧。”
她按下关门键,任由电梯门在两人之间慢慢合上。
电梯很快下滑,电梯壁上的红色数字慢慢变小,直到变成负一。
言落就那么沉默地站在电梯门外,被那红色数字刺得眼睛发疼。
他拿出手机,给林津拨了个电话。
“你联系中介,帮我把月亮那套公寓买过来。找个靠谱的中间人,别让她知道买家是我。”
这是她住了五年的房子。
是她从盛家搬出去后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哪怕她不想要了,他也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
周一,盛望舒时隔三个月再次去盛世影业报到。
只是这次,她是以盛世影业副总经理的身份。
盛知行让她在盛世影业各个部门轮岗了半年,就是为了让她慢慢接手公司。
盛望舒主要负责电影事业部,没想到新官上任要处理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的绯闻。
她和陵游一起出入会所、沙龙结束后陵游送她回家的视频被某家蹲拍其他明星的狗仔偶然中拍到,那人第二天继续跟拍,又拍到了两人一起去看房的视频。
恰逢周末陵游的综艺节目又播出了一期,他的圈粉能力让他在当晚再次上了热搜,狗仔便趁着热度放出了跟拍视频和照片。
照片挑过角度,视频经过剪辑,两人去看房被解读为共赴爱巢,他们的关系被解读为了情侣。
有5G冲浪选手认出了女方为盛望舒,于是#陵游盛望舒#这个话题就冲上了热搜。
盛望舒看着手机屏幕,表情一言难尽。
屏幕上跳出来电提示,陵游给她打来了电话。
“抱歉,没想到会被人跟拍,害你上了热搜。”
“没关系,你也是受害人。”盛望舒笑了笑,“不过你以后出门可要谨慎些了。”
陵游叹气:“那以后还能约你吃饭吗?”
他们约好去他新发现的那个餐馆,还没去。
盛望舒说:“当然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陵游笑了声,又问:“你比较倾向于我用哪种方式处理?直接撤掉热搜还是单独出个声明?”
盛望舒沉吟了下,说:“不用那么正式,微博解释一句就可以了。”
“好。”陵游说:“那我编辑好微博先发给你看。”
两人有商有量,十分和谐地聊完了电话。
盛望舒收了线,抬头吩咐公司新配给她的秘书米叶:“通知营销部那边把热搜撤掉吧。”
“好。”米叶低头出去了。
隔了没几分钟,米叶又敲门回来:“盛总,热搜已经撤掉了。”
“哦。”盛望舒挑挑眉:“营销部动作还挺快。”
米叶说:“我问过营销部了,不是他们撤的。”
盛望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等米叶离开后,陵游恰好给她发来了微信,是将要发布的微博解释内容。
很简短的一句话,没有多加解释:我们目前只是好朋友,好朋友一起参加活动而已,请大家不要发散思维。
盛望舒回了句:[可以。]
又问:[是你那边撤的热搜?]
陵游:[不是。]
盛望舒:[那是你们节目组撤的?]
陵游:[不可能,节目组巴不得多一点热度呢。]
说的也是。
现如今不管是电影电视剧还是综艺节目,不管主题核心是什么,宣发方向一致都是炒CP,没有CP制造CP也要炒,好像观众除了关注恋情什么都不会在乎了一样。
好不容易逮着个恋情热搜,节目组怎么舍得花钱撤掉。
盛望舒疑惑地打开微博,又看了一遍热搜榜,她和陵游的那条热搜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陵游搭档的那个男爱豆的相关热搜。
盛望舒又打开某个受众广泛的短视频软件,热点视频同样换成了那个男爱豆的综艺相关内容。
与此同时,星宸娱乐总裁办公室。
言落戴了副金丝边眼镜,正低头刷刷签字。
翻阅、签署完手下的那几份文件,他一并拿起递给林津,吩咐道:“以后再有类似的热搜第一时间撤掉,清除干净,不要让它发酵起来。另外,约谈那家工作室的负责人,告诫他们以后不许再跟拍盛望舒。”
“还有,”他靠着椅背,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淡声道:“以后但凡陵游的热搜都撤下来,换成柳洹的。”
柳洹,就是在综艺里和陵游搭档的那个男爱豆,也是星宸娱乐的签约艺人。
只要陵游一天不删除微博里盛望舒的照片,他就一天不让陵游上热搜。
—
陵游发布了那条澄清微博后,热搜上再没了他和盛望舒的相关讨论。
节目制片人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陵游骂他:“你就不能做个人?我好心好意来给你救场,你就这么对我?我爆出点绯闻没什么,人家盛望舒凭什么跟着被你们节目组吸血?”
那人笑得揶揄:“有些事传着传着不就成真的了,你别说你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陵游笑而不语。
那人一副看透的表情:“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条微博里的猫腻。”
“我们目前只是好朋友”——澄清是澄清了,可明显为自己留足了余地。
陵游不辩解也不否认,隔了片刻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和她确实很投契。”
投缘,有缘分,也合眼缘。
—
周一晚上,言落应酬结束后又回到了思北公馆。
从前他买下这套房子守着盛望舒,却克制自己很少回来,如今人搬走了,他反倒常常想要过来。
可等真坐到空荡荡的房子里,留神着对面明知不会再响起的动静,他又不免烦躁。
言落这晚没留宿,带了盛望舒那天砸向他的保险箱回到了盛景花园的别墅。
翌日下午,那部中美合资的星际电影《火星逆行》在星宸娱乐召开筹备会,同为投资方的盛世影业也要参加。
盛望舒自然要出席会议。
午间,盛望舒翻阅着米叶拿来的那厚厚一沓关于《火星逆行》的资料,许念汐的电话打来。
两人聊了几句,许念汐又把话题扯到言落身上。
“你既然都打算接手盛世了,以后免不了和星宸合作,在各种场合见面都是避免不了的,到时候怎么办?你还打算一直不理他啊?”
“没打算不理他。”盛望舒说。
不怪许念汐问她,在答应盛知行要接手盛世影业时盛望舒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和言落从小的生活圈子、交际圈子乃至盛家和言家的商业版图都有重合,她不可能和他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她和盛家脱离关系,离开A市。
但犯不着,她只是执着地暗恋过他一场,只是迷途知返不想再和他无谓纠缠,倒不至于为了他抛家舍业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那样太傻,也太没尊严,她绝不会做。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盛望舒快速翻阅资料:“有合作时,我只当他是合作伙伴,有竞争时,我就当他是竞争对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下午三点钟,盛望舒准时前往星宸娱乐出席会议。
到场的是中方的几家出资比例较重的投资方以及电影导演、编剧和制片人,还有对方带来的翻译。
介绍过身份后,盛望舒一一和对方握手。
到言落,她大方地递过手去,脸上是得体的商务微笑,漂亮,却不生动。
言落在她的眼中看到从所未有的陌生。
她精致清贵,落落大方,处处透着距离感,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对着他嬉笑怒骂的月亮了。
“言总。”她抬眸看向他。
言落喉结轻轻滚动,他抬手拽了下领带,这才风度翩翩地握住她的手指。
“盛总。”
俊男美女,气质出众,极其养眼的一幕,无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盛望舒轻轻触碰到他的指尖便要收回,言落却在握住她指尖的那刻本能地将手指收紧。
仅一瞬,她略略轻挣,他便放开了手。
米果娱乐的一位副总笑道:“听说两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盛望舒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言总事业有成,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以后还要向言总多多学习。”
平静的一句话,没提一个“不熟”,却处处透露着两人不熟。
言落眸光微动,再没继续这个话题。
会议结束后,各方代表先后离开。
言落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握手送别,盛望舒转身正要离开,他却突然出声叫住她:“盛总留步。”
盛望舒转头,言落单手抄着西裤口袋,黑色衬衫精致熨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关于上周签订的那个合同,我有几个补充条约想与你详谈。”
盛望舒点点头:“好。”
她重新走回会议室,米叶却在跟进门时被林津礼貌地拦下。
米叶自动避嫌,盛望舒和言落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
盛望舒直接坐下:“合同呢?”
“稍等几分钟。”言落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她。
一时间,没人说话,偌大的空间里气氛开始凝滞。
助理敲门送来了咖啡,盛望舒说了句谢谢,低头看手机,没动那杯咖啡。
言落的目光就那么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她假装不觉,也不理会。
安静终于被打破,言落清了清嗓子,低声问:“还适应吗?”
盛望舒:“什么?”
言落:“工作上觉得还适应吗?”
盛望舒说:“还可以,多谢言总关心。”
那句“言总”像一枚看不见形状的针,顺着他的耳道扎进喉管,把他已到嘴边的那句关心生生刺了回去。
林津在这时敲门,拿来了一样东西。
却不是合同,而是那个保险箱。
盛望舒眸色一变,起身要走。
言落拦住她:“这个还给你。”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了。”盛望舒说:“如果你喜欢,就留着吧。”
她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盛望舒回到公司,助理送来了一束花。
“盛总,有您的花。”
盛望舒问:“谁送的?”
“不知道,对方没留信息,只有一张卡片。”
盛望舒的视线从那束包装精致的,裹着向日葵、洋桔梗和栀子叶的花束上移开,拿起上面的卡片。
烫金的卡片上是一行手写字,笔锋潇洒有力——
祝:工作顺利,开心恣意。
没有落款。
盛望舒却一眼认出那是言落的字迹。
是她读书时曾在草稿本上模仿过无数遍的字迹。
她把卡片放在一边,把花递回到助理手里。
“拿去办公室分了玩吧。”
“还有,”她垂眼看了看那张卡片,叮嘱道:“以后陌生人送来的花,直接替我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