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玩到凌晨, 言落始终没加入牌局,就在盛望舒身边坐到了凌晨。
散局起身时,盛望舒瞥见他眼里藏不住的红血丝。
视线微微一顿, 她便转开视线, 和许念汐一起离开了。
等到盛望舒走出棋牌室,言落才靠着落地斗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仰头喝掉玻璃杯里最后一点酒, 他垂着眼,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 点了,衔在嘴里吸一口,才缓缓提上一点神。
他一整天都在谈事,下了飞机到机场就直接往度假村来,一分钟没空闲。
宋源也点了根烟, 吞云吐雾地问他:“晚饭都没顾上吃吧,让厨房给你做点宵夜?”
言落点头:“煮碗馄饨就行。”
翌日上午, 言落先回了A市。
离开之前他跟宋源打了个招呼, 宋源问:“不等等下午和她们一起回去?”
言落:“不了。”
宋源积极献策, “我都想好完美的理由了,绝对能让月亮同意和你一辆车。”
“没必要。”言落笑了笑,“她是过来放松的,别坏了她的心情。”
上午十点,盛望舒起床, 厨房给她送来一份早餐。
一份用黑麦面包做的滑蛋虾仁三明治, 一杯鲜榨橙汁,外加洗好的圣女果和蓝莓,用漂亮的玻璃小碗盛着。
盛望舒吃完早餐出门,碰上刚起床不久的宋源。
他和许念汐正要结伴去餐厅, 让厨房给他们弄点吃的。
盛望舒微微疑惑:“厨房没给你们送早餐吗?”
许念汐摇摇头,又看向宋源,“喂,你也太偏心了吧!”
“别看我,我自己也还没吃。”
宋源摊摊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盛望舒一眼,没多说什么。
盛望舒没再说话,端了杯咖啡自己去花园里晒暖。
过几分钟,许念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我刚刚去问了,厨房说是言落哥……”
“他让人给我送的早餐。”盛望舒低头看着手机,眼皮都没抬。
看宋源那表情她就猜到了。
许念汐却说:“不是。”
顿一下,又补充:“不全是。”
许念汐:“早餐确实是他让人送的,但也是他亲手给你做的。”
许念汐:“他做完就走了。”
“……”
盛望舒指尖一顿,隔一秒,眼睫才轻轻眨了下,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怪不得那么难吃。”
盛望舒下午和许念汐一起泡了温泉,四点半宋源才开车载她们两人回去。
许念汐要去修照片,直接回了工作室,盛望舒和宋源则一起回了枫港国际。
在车库分别时,宋源提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盛望舒想了想,拒绝,“改天吧,今晚没胃口。”
宋源耸耸肩,和她在地库分开。
等盛望舒的身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他才拿出手机给言落发了条微信。
宋源:[安全把人送到家了。本来打算约她去我家吃火锅,再找个理由把你叫过来的,没成。]
隔了几分钟,言落给他回了条语音过来。
背景里隐有汽车行驶的隐约呼啸声,他说:“再跟你说一次,不要让月亮知道我最近住在枫港。”
宋源:[ok,放心。]
—
盛望舒分出一半的精力来做《浮华迷宫》的前期准备。
通读两遍剧本,她和杜承柏以及编剧老师单独见了几次,听他们聊了下对电影拍摄的想法。
全部选角确定后,盛望舒拿到了几个主要演员的资料卡。
男三号的角色给了他们自家公司的沈明意,其中一个超模的角色则邀请了新晋男模尹黎饰演。
电影的主要场景分别在A市和东城两地,五月初,盛望舒应邀去东城参加某品牌酒会,打算顺道去看一看东城的选址场地。
作为品牌新签的推广大使,沈明意也在同天去往东城出席品牌活动。
借着他第一部剧积攒起的热度,经纪人趁热打铁把他塞到好几个慢综艺里做飞行嘉宾。
他年龄小,长相清秀漂亮衣品好,嘴巴甜又极有眼力劲儿,本着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的宗旨在那几档热度极高的综艺节目里积攒了一波路人缘,粉丝涨幅迅速又稳定,借此拿到了这个品牌旗下某个系列的季度推广。
下午,他在东城的大型商场为品牌站台,晚上才在酒会上见到盛望舒。
一看到盛望舒,他就欢天喜地地黏了上来。
“月亮姐,我们又见面了。”
盛望舒早知道他要来,无惊无喜地对他笑了笑。
沈明意笑容明亮,跟在她身后和她聊天,三两句又把话题扯到李明泽身上。
“听说你拒绝了我表哥啊。”
盛望舒转头看他一眼,半开玩笑道:“你是来替你表哥兴师问罪的?”
“当然不是,你想哪去了?”
沈明意认真地解释:“我之前就说了,我表哥的性格不太适合你。本来以为你碍着两家长辈的关系不好直接明说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地就拒绝他了,真酷。”
“……”
盛望舒不知道这有什么酷的,全当他嘴甜哄她,笑笑没再接话。
翌日上午,盛望舒没带助理,独自出发去看拍摄场地。
她傍晚的航班回A市,打算看完场地之后在附近随便转一转。
换了套舒适休闲的衣服,戴了顶渔夫帽,盛望舒拿上手机正打算出门,收到沈明意的微信。
沈明意:[月亮姐,你在房间吗?]
两人下榻的是同一家五星级酒店,只是不在同一个楼层。
盛望舒回复:[正要出门,怎么了?]
发完这条微信,她没刻意等回复,换好鞋打开房门。
眼前倏然出现一张笑脸,沈明意戴了顶米色鸭舌帽,正站在她房间门前。
盛望舒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通告,经纪人给我放假一天。”
沈明意背着手,问:“你要出去吗?”
盛望舒:“去看《浮华迷宫》的拍摄场地。”
沈明意立刻说:“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好歹也是男三号,提前熟悉熟悉场地总没毛病。”
这句话说的确实也没毛病,盛望舒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她正要随手把门带上,沈明意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出来,递给她一盒包装精美的黑巧。
“差点忘了,这个是给你的。”
盛望舒望着包装盒上的丝绒蝴蝶结,疑惑地看着他:“给我的?这该不会是你粉丝送给你的礼物吧?”
“怎么会?”沈明意卖乖地冲着她笑:“这是我贿赂领导的小把戏罢了。”
盛望舒被他逗笑,却没收。
沈明意又眼巴巴地把巧克力往她眼前递了递,“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意,月亮姐放心,我不会找你要资源的。”
他都这样说了,盛望舒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她今天背的是个小包,巧克力盒子塞不进去,只好又刷开房门,把东西暂时放在了玄关柜子上。
沈明意跟着她往电梯方向走,盛望舒回头瞥他一眼,想起什么。
“把口罩戴上。你这种上升期的演员,私下里出行还是要稍微谨慎一点。”
沈明意乖乖拿出一只黑色口罩戴上,又把帽檐压低,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电梯门关上,他忽地转头对盛望舒弯起眼睛,一副保证口吻。
“老板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人谈恋爱传绯闻的,CP我都不炒。”
盛望舒点点头,“看你经纪人的规划,如果不走流量路线,谈谈恋爱也没什么,自己私下处理好就行。”
沈明意若有所思:“再等等吧,现在时机好像不对。”
盛望舒看他那认真神情,倒好像真的有恋爱打算了似的。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也无意去窥探他的隐私。
距离拍摄场地不远有两个东城当地的景点,再旁边是一条美食街。
盛望舒和沈明意在附近随便逛了下,恰好到了午饭时间,便一起去一家网红火锅店打了卡。
虽然沈明意现在还没火到路人皆知的程度,稳妥起见,他们还是坐进了包间。
这家火锅味道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没有网评的那么夸张。
沈明意却兴致盎然,摘了口罩,拿出手机,对着汩汩沸腾的红汤拍了好几张照片,又热情地拉盛望舒一起自拍。
盛望舒配合着拍了一张就不再理他,低头聊起了微信,他也不在意,偷偷地把她拍进镜头里。
盛望舒发现,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小孩都这么精力旺盛的吗?”
“我可不是小孩,”沈明意严肃重申:“我下周就要过20岁的生日了。”
盛望舒“哦”了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沈明意关了摄像头满脸期待地凑过来:“月亮姐,你下周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盛望舒:“看情况吧。”
“好吧。”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安静了片刻,又抬眼对她笑了笑:“期待你能来。”
吃完火锅,两人一起回到酒店。
盛望舒对演员造型有了初步的构想,开了笔记本电脑整理思路。
一直忙到差不多到时间出发去机场,米叶过来敲门。
盛望舒的行李箱一早就收拾好,她收起电脑,走出房间,路过玄关时蓦然瞥见放在柜子上的那盒巧克力。
包里放不下,她便随意拿在手里,米叶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落地A市,等走出航站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盛望舒让司机直接送她回家。
天上下着濛濛细雨,路上有些堵车,等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已经过了九点钟。
司机先下去打开后备箱拿行李,盛望舒路上小睡了一会儿,刚醒还有点懵,迷糊地发了会儿呆才打开车门下车。
双脚落地,头上适时遮来一把黑伞,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外面在下雨。
下一刻,又倏然意识到,举着雨伞站在她身侧的人并不是司机。
盛望舒猛地抬头,偏眸,果然撞上言落的视线。
他穿一身黑,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像是融进了这雨夜,连眸子都浸入一股清寒潮意。
和盛望舒无声对视片刻,他薄唇轻轻勾起,语气自然极了:“累不累?”
“……”
盛望舒刚睡醒的大脑运转稍缓,无声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言落又低笑一声,顺手从司机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
他一手帮她撑着伞,一手帮她推着箱子,自然得像是刚从楼上下来。
盛望舒看也不看他,大步往前走。
一路进大厅,到电梯前,明亮的灯光将两人强行拉到四目相对的独处情境中。
言落在收整雨伞,盛望舒趁机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言落的视线随着行李箱看过去,倏而停留在她拿在另只手里的那盒巧克力上。
绿丝绒的蝴蝶结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他睫毛低垂,看到那巧克力熟悉的包装,表情一时间讳莫如深。
盛望舒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问:“想吃?”
她好像生来就懂得用什么话来刺激他。
言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浅极淡的哼笑。
“又是沈明意送你的?”
盛望舒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言落哥哥好聪明。”
“……”
哪怕她肆无忌惮地往他心上扎刀子,他也只能受着。
言落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下,“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黑巧。”
她从小到大只喜欢吃白巧克力。
盛望舒无所谓地“哦”了声,“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喜欢了。”
看着他幽深眸底一闪而过的痛意,她心里涌起阵阵微带浅痛的快感。
像是用指甲在蚊子包上按出深深的十字架,或者在结痂的、发痒的伤口上用力挠上一把。
那种带着痛意的、发泄的舒爽感让人欲罢不能。
盛望舒忽然惊觉自己竟在享受这种快感,抿唇止住了话题。
她转身,按下电梯上行键,本来就停在一楼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镜面般的轿厢上映出言落沉郁的眉眼,不知何时,他的气息已经偷偷将她包围。
浅淡的檀木气息中夹杂了雨水略凉的潮意,让人想到阴天昏暗的房间。
“月亮。”
言落在这时又低声叫她。
微抿了抿唇,才说:“吃晚饭了吗?能不能陪我去吃个宵夜?”
他的音色微哑,带着微微的不确定性和微不可查的试探意味。
或许是因为音色,又或许因为他淡淡垂下的眉眼,竟莫名显露出一丝和雨夜相称的脆弱感。
盛望舒抬眼,在镜面中和他对视。
片刻,她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转身看向他:“你在逗我还是在逗你自己?”
陪他吃夜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
盛望舒简直怀疑他发了高烧。
“谢谢你的雨伞,我就不送了。”
盛望舒扯扯唇,抬手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向中间滑动,像是剧场舞台上从两边拉向中间的帷幕。
言落被她留在门外,却站着没动,像一面高大的、存在感极强的雕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
电梯门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小,渐渐仅剩下一线。
就在两扇门行将闭合的那个瞬间,盛望舒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是喑哑的一声苦笑。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像是不自知的条件反射,盛望舒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一年前的那晚,她也曾听到他说起这句话。
那晚,他失控吻了她,她给了他一耳光,彻底和他决裂。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她经历了很多,他们渐行渐远,而她也在那遥远的距离里,稍稍把他看清了一些。
再次听到他说这句话,那么相似的场景,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境,和完全不同的情绪。
他们之间已是物是人非。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言落自嘲地扯了扯唇,眼睑轻垂。
然而,下一秒,视线里倏然再次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白光。
是电梯里的灯光。
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在他面前打开。
盛望舒站在电梯里,骄傲又漂亮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淡漠。
唇角抿出凌厉弧度,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宇间藏着隐隐暴躁。
“不是要吃宵夜?”
“还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