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舒稀里糊涂地被言落抱到三楼主卧外。
酒精和言落的那句“洗澡”像是交替炙烤着她的神经, 让她忍不住耳根发烫,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要回家了。”
“已经两点半了。”言落平静地看一眼腕表,“你确定还要回去?”
盛望舒闷闷点了下脑袋。
“好。”言落想都没想:“那我叫司机过来, 送我们回去。”
今晚所有人都喝了酒, 司机被言落派去送客,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盛望舒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算了, 太晚了,司机也该休息了。”
言落笑了声:“那去洗澡?”
他径直抱着她往里走, 推开主卧房门,往浴室的方向去,他好像一直没打算把她放下,大有一种要直接抱她进浴室的趋势。
这样的场景,盛望舒没办法做到云淡风轻, 她推了下他的肩,在浴室门口跳下来, 跑进去, 立刻把门关上。
片刻后, 浴室门又被打开,她有些发窘地探出头来,“我没有换洗衣服……”
连卸妆液也没有……
霎那沉默,言落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懊恼,“我去帮你买。”
的确是他的疏漏, 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要将她留宿。
盛望舒却因为他这份疏漏而莫名地感到愉悦, 他真的只是不想让她深夜折腾,而不是早有预谋。
“算了。”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把你的睡衣借我一件。”
言落眸色略深:“好。”
趁着言落去衣帽间里找睡衣,盛望舒回到楼下偏厅, 在那堆礼物里翻了翻,果然翻到一套护肤品。
她抱在怀里上楼,打算暂时用乳液代替卸妆油。
转身离开时视线瞥到许念汐送的那套睡衣礼盒,她犹豫了一瞬,立刻作罢。
不行,太羞耻了。那套睡衣,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盛望舒草草卸了个妆,洗了个澡,擦干身体拿起言落帮她找来的睡衣。
是一件月白色的丝绸质地的分体式睡衣,她犹豫了一下,套上,袖摆和裤腿都长出一大截,她只好动手挽起来,可那布料太滑,没一会儿便又松开。
如此反复几次反倒折腾出一身汗,她索性不管了,放任自流。
盛望舒待在浴室里,将头发吹至半干才出去,一打开门,就见言落正倚靠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心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站在原地。
言落慢条斯理地站直,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过来。”
盛望舒朝他走过去,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样。
他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发梢还带着淡淡水汽,显得颜色更深,和那冷白的皮肤对比出一种妖冶的气质,他身上穿着和她同款的丝绸睡衣,只是他的是蓝色。
睡衣的领口有些低,现出锁骨下一片冷白皮肤,随着他低头,流畅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言落低着头,细致地把袖口挽好,盛望舒垂眼看着,几分抱怨的语气:“没用的,等会儿它还是会滑下去。”
她只顾盯着自己的袖口看,没察觉言落抬眼时,视线掠过她锁骨时那骤然加深的眸色。
“走吧。”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带你去看礼物。”
盛望舒被他牵去三楼的客厅,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盛望舒看到她当初砸到言落怀里的那个白色的保险箱。
她怔住,在茶几前驻足,“这是你要给我的礼物?”
言落转头看着她:“打开看看。”
盛望舒本能地抗拒,她并不想打开,更准确一点来说,她不想当着言落的面打开。
那个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她烂熟于心,当着他的面查看,无异于让她剖开自己的心,摆在他面前,纤毫毕现地供他观赏。
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在一起,她也做不到。会觉得心酸,会觉得难堪。
然而言落却已经把那个箱子拿到了她的面前,“密码没变。”他说。
盛望舒沉默片刻,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眸光黑沉,透着认真。
她突然意识到,言落早已经看过箱子里的东西。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一一按下密码。
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盛望舒慢慢地把箱子打开,下一刻,瞳孔微收。
那装得满满当当的保险箱里根本没有她的东西,但,又全都是她的东西。
她送给他的手写贺卡,她用过的、总是到处乱丢的发圈,她随手画过的四格漫画,他们一起去南城旅行的机票……
零零碎碎的一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小玩意儿,占据了箱子的一角。
盛望舒的视线落在一边的白色毛线上,她迟疑地拿起来,认出那是她织了一半丢失的手套。
那时她想织一双手套作为送给言落的新年礼物,自己看着视频自学,闷在房间里偷偷地织,有一天,不小心被言落看到,她又拿出惯用地的那套伪装,面不改色地说是织给喜欢的男生,言落当时只是淡淡扯了扯唇,没说什么,可后来,那双手套不知怎的就不翼而飞了。
原来是被他偷偷拿走了。
盛望舒抚着手套上的粗针纹路,哭笑不得地看向言落:“你果然是个变态。”
言落漫无情绪地笑了声:“是你粗心掉在了我家车上。”
他嫉妒心占据上风,卑鄙地没有还给她。
盛望舒皱了皱鼻子,轻声说:“其实我那时是想把这个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的,是你自己把礼物藏起来了。”
言落恍然,也笑。
为年少时那分不可示人的幼稚妒忌,为这阴差阳错的误会。
“没关系,现在送你也不算太晚。”盛望舒把手套轻放在沙发上,说:“我会把这副手套织好,等今年过年,送给你做新年礼物。”
言落点头:“好。”
盛望舒笑着瞥他:“那你可要戴着出门。”
“好。”
原本放手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纸盒,盛望舒把纸盒打开,怔楞了好几秒,又忍不住想要骂他变态。
可动了动嘴唇,喉咙却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盒子里,是很多很多个她,被印在一张张照片里。
有些照片她见过,有很多张照片,她是第一次看见。
盛望舒一张一张地拿出来看。
她看到十三岁时穿着背带裤的她,十四岁时抱着狗狗在花园里大笑的她,十五岁时骑在马背上的她,十六岁时穿着校服走上主席台的她,十七岁时坐在天台看日落的她,十八岁时走在大学校园的她,十九岁时坐在烟火缭绕的夜市街边画画的她,二十岁时盛装出席酒会的她,二十一岁伏在操作台边为礼服穿订珠花的她,二十二岁行走在巴黎街头的她,二十三岁跟在市场部经理身后第一次和他参加同场会议的她,二十四岁裹着披肩仰头等待日出的她……
那么多张照片,囊括她人生滴滴点点每个阶段,她猜不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拍摄下来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偷偷保存了这么久。
盛望舒胸口沉甸甸的,有太多的情绪堆叠,她已经不敢再去看那箱子另一半空间里的东西都是什么。
可她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占据箱子另一半空间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礼盒。
盛望舒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每一个盒子里,都是一颗粉钻,和一张手写的卡片。
“生日快乐,开心顺遂。”
“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生日快乐,万事胜意。”
“生日快乐,岁岁无忧。”
最下方,是一个更大的礼盒,盛望舒打开,看到一条光彩夺目的粉钻项链。
世界上有很多对于“美”的描述和形容,可这一刻,盛望舒的脑子里却切切实实只剩下光彩夺目这四个字。
项链做工精细繁复,吊坠是由粉色宝石串联,30颗宝石被打磨出不同的形状,盛望舒仔细看了好久,蓦然发觉那是不同日子里月亮的形态。
是从每月的初一到三十号,每一天里不同的月象。
而最下方的那颗吊坠,则是镶嵌在圆形底托里的、象征着满月的粉钻。
盛望舒捧着礼盒看了好久好久,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项链。
“生日礼物,喜欢吗?”
言落取下项链,俯身帮她戴上。
粉色的钻石吊坠恰好嵌在她锁骨的凹陷处,光华流转的粉钻,衬着她瓷白挺翘的锁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盛望舒指尖轻轻抚过项链,抬眸看向他,声音瓮瓮的:“这次怎么没有手写贺卡?”
“有的。”言落说:“被我藏在了盒子最
盛望舒立刻就要低头去找。
却被他突然倾身靠近的动作止住。
他略略垂眼,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低声说:“但我更想,亲口告诉你。”
盛望舒鸦羽毛般的睫毛轻颤,眼睛里泛着细碎的水光。
她看到言落开口,听到他一字一顿,庄重而缱绻地对她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爱你。”
盛望舒鼻尖酸涩,心口震颤着,眼眶因他这句话而发胀。
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虔诚,对于他的爱意,她再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一抹湿润的触感滑至鼻尖,盛望舒才发现自己竟然掉了眼泪。
她快速地垂下眼睑,想去擦拭,言落的指腹已经轻柔地贴了上来。
他抱着她,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可不知怎的,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眼泪却越掉越多。
这种失控让她惊讶又窘迫,她捂着眼睛,哽咽着,轻声解释,“我不想哭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言落,我觉得我好像变了。我以前再难过都不会哭的,可是和你在一起后,我动不动就想流泪。”
言落轻轻拽下她的手,温热的亲吻印在她的眼尾:“想哭就哭吧,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吻掉她的眼泪。
安静的、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呼吸清晰入耳。
盛望舒渐渐止住了眼泪,抬起眼睫,泪眼朦胧地看着言落。
那双哭过的眼睛让他心碎,也让他心醉。
被挽起的袖口早已经松开,盛望舒手掌缩在宽大的睡衣袖管里,隔着双层的布料,依然感受到言落澎湃的心跳声。
不止心跳,还有他愈沉的呼吸。
她的呼吸也在不觉中渐渐变重,像是压抑,又像是春草破土,蠢蠢欲动。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她记不清他们是从哪个瞬间抱在了一起,投入地、忘情地夺取着彼此的呼吸。
她跌倒在沙发上,被柔软的沙发和他的手掌撑着。
后来,却又从沙发滚落到了地毯上。
借来的宽大睡衣实在是太滑,后来竟稀里糊涂地滑落在地毯上,她人却到了卧室里。
记不清灯是在哪个瞬间被关上,或者是被言落粗暴地撞灭开关,昏昧一片的房间里,盛望舒看见头顶那盏被熄灭的吊灯摇摇晃晃。
后来,她分清,原来摇晃的是她那颗心,和她自己。
盛望舒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侧过头,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隐约望见了月亮。
今晚的月色很好,薄而淡的月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渡上一层清冷圣洁的光。
可月光下的那双眼睛,却只有夜色一般、浓重的欲-念。
言落蹭了蹭她的眼皮,轻轻吻她。
盛望舒回应着,感受到他的温柔一寸寸向下落。
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像是燃着熔浆,燃着火,危险又强势,像是要把她吞噬,生吞活剥,品肉舐骨。
可下一刻,他却低垂了眼,在她身边半跪下来。
盛望舒眉心微蹙,感受到他极尽温柔的碰触,像在对她俯首称臣。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言落,温柔的、虔诚的,像是一个信徒。
后来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像被烧在火里,融在水里,滚在电里,飘在天上。
忽然而至的某个瞬间,她五感像是凌乱,颤抖着眼睫睨他,不知是感动,还是别的,她的心被填满,眼尾竟渗出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蓦然出现一道柔黄的亮光。
盛望舒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下一刻,又扯过被子往身上遮。
耳畔落入一声轻笑,磁沉的,让人心尖跟着耳膜一起发痒。
言落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桃花眼里像沁着浓稠的水:“困不困?”
盛望舒捂着脸点头。
“那去洗澡?”
她轻嗯了声,小腿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某处昭彰。
“你……”她嗓子哑得厉害。
言落嗓音低沉:“我怎么?”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没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
他毫无预兆地拉下她的手,让她被迫与他对视,慢条斯理地笑。
“祖宗,我也是个正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