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影子,太子却很轻易地推断出这位探头探脑的少年便是陈皎。
他手下许多属下,却是第一次遇见陈皎这种人。
陈皎年纪轻轻却知进退,聪慧大胆敢与诸多老臣争夺谋划,说他少年老成,可他却性情鲜活,言行举止间不失少年心性。
谢仙卿思索时,面前的陈皎却还在眼巴巴地等待回答,只等他说没事后便回家干饭。
他抬起头,入目便见少年正仰头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
陈皎无疑是生的极好,她肖似怡和郡主,肌肤白皙,五官姣好,眉眼精致,杏眼清澈动人,眨眼时面含无辜。
谢仙卿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道:“是还有事需要处理……”
他话还没说完,满心期待下班的陈皎瞬间呆住,犹如晴天霹雳。
天哪!都一上午了还不能下班,太子居然还有其他事情?那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加班?!
陈皎眨了眨眼,深深在心底后悔自己刚才自作聪明,不跟着其他大人一起溜溜球跑路!
现在好了,还要临时加班!
陈皎什么都没说,谢仙卿却瞧见了她眼中的震惊和后悔。少年憋着嘴,神情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失落什么?不能准时回家吃饭吗?
想到这个猜测,谢仙卿忍不住又要笑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也不再逗弄这时而精明时而呆呆的少年,对陈皎改口道:“我在归鹤楼定了桌酒席,陈世子若是无事,可随我一同前去。”
垂头丧气的陈皎立刻精神了,振作起来,飞快答应道:“能为殿下分忧,臣义不容辞!”
吃饭啊,你早说啊!
果然她就知道,加班要让上司看见。她都被太子带着蹭吃蹭喝了,升职加薪还会远吗?
职场生涯,未来可期啊!
谢仙卿手握折扇。陈皎高兴,他也不自觉勾了勾唇,眼中流露出笑意。
谢仙卿低眉浅笑,殊不知自己这副姿态,落在其他人眼中便是比那天上月色还要耀眼的存在。
太子殿下长相俊美无双,气质温润如玉,头戴青花玉冠,满瀑青丝由一根绸带系住,鬓角垂落两束发丝,端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生来气质不凡,怪不得太子名满京都,多少闺中佳人为此挂心。
陈皎暗自感叹自己当初选择太子的决定可太英明了。要知道有个长得好看的上司,平日工作相处中多瞅几眼也赏心悦目,下班回家饭都能多吃一碗。
陈姣看得久了,目光欣赏。谢仙卿咳嗽一声,道:“陈世子在看什么?”
陈姣笑嘻嘻地凑过来,探头在他身旁,拍马屁道:“看殿下好看啊!”
谢仙卿一愣,许多人夸赞过他的相貌气质,如陈皎这般直白坦然的却还是头一人。
他睨了眼陈皎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五皇子近日的咄咄相逼,书房之中他和诸位臣子讨论户部改革之事也不顺利,谢仙卿面上依旧温润如玉,心情却实在称不上好。
可现在被陈皎一通打岔,被对方情绪感染,他心中郁气消散,就连看今天的天气也觉得明朗了许多。
……
归鹤楼地处长安西街,共高三层,酒楼位置独特,布局雅俗共赏。陈皎随太子和他的小厮走到包厢之内,用餐时,陈皎见太子的贴身侍卫一直盯着窗外。
陈皎最开始还以为是预防刺客杀手,偶然间才发现,原来黄鹤楼对面便是户部,这间包厢从窗口能瞭望户部来来往往的所有人。
陈皎神情一凛,当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若无其事地埋下头,继续安心吃饭了。
她偶然间听祖父提过,开设的这家酒楼也是朝中某位臣子的家眷。现在看来,那位大人恐怕也是太子党中的一员。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包厢门房被敲开,户部侍郎走了进来。他扫了眼陈皎,目光锐利。
陈皎当然放下筷子,正犹豫自己是否要像不久前那样,离开包厢避嫌,那位大人却收回了眼,随后淡然地上前,跟太子报告近日户部改革一事。
陈皎于是又拿起筷子,继续吃吃喝喝,态度坦然。户部侍郎来了之后便没有离开,禀报完正事后,便留下来一起用餐,中途偶尔会和太子闲聊,君臣之间相得益彰。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窗外的侍卫忽然起身,附耳对太子低语了几句。
谢仙卿端起茶盏,眼中分不出情绪:“看清楚是他了?”
陈皎离得不算远,却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安静的酒楼忽然闹腾起来,包厢外有数道脚步声。
五皇子的声音响起:“听闻皇兄在茶楼,皇弟特前来拜见相聚……”
当今圣上对太子不满,手底下其他几位皇子也得到了示意,如今几人都摩拳擦掌等着斗倒太子,做那个上位者。
几位皇子的争斗快到白热化阶段,已经不再是私下的斗争,即使是面上也不再维持着哪岌岌可危的颜面。
太子前脚召见王中安,密谈户部侍郎,后脚五皇子便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说明户部内部有替他通报消息的同党。
谢仙卿微微抬眼,侯于一旁的侍卫便快步走至门外:“殿下不便见客。”
五皇子不退反进,朗声道:“哦?皇兄身体有佯,臣弟更应当上前拜访了。”他说着,身边的人也有了动作,看样子是想要强行闯入其中。
太子和户部侍郎本是私下商谈,五皇子如此急切,大约是听到了什么传闻,急着来捉人找证据。
太子的侍卫没得到允许,当然不肯让他们进入其中:“大胆!竟敢以下犯上!”
太子是明面上的储君,可几位皇子对他却不似从前敬重,这位五皇子态度尤其惹眼。
几人推搡间,坐在窗畔的太子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神情淡然,眼中却已有冷意,
气氛凝重之时,陈皎咽下一口菜,忽地放下酒杯,起身冲了出来:“你们可知这屋内坐的是谁?!”
陈皎不知道太子和户部侍郎的计划,只知五皇子和他的侍卫嚣张至极。今日若是让他们闯入太子和属下密谈的包厢,储君的脸面便是被扔在地上踩。
太子不方便出面,侍卫面对咄咄逼人口蜜腹剑的五皇子没有招架之力,陈皎知道她等待的机会来了。
五皇子身边的侍卫看向她,轻蔑道:“你是何人?”
陈皎丝毫不退,冷笑反问:“我乃堂堂永安侯世子,你又是什么东西?”
五皇子目光扫向她,嗓音阴柔:“原来是永安侯世子。”
其实早在侍卫问话之前,五皇子便认出了陈皎。
永安侯府站队太子不是一件小事,就连皇上和其他皇子都被惊动。正好五皇子想要找陈皎这个最近总是跟在太子身后的世子开刀。
五皇子漫不经心扫了眼陈皎,决定就趁今日让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知难而退,最后再挺身而出收服她。
接到主子示意,五皇子身边的侍卫当即喝道:“大胆,见到五皇子还不跪下!”
陈皎皱眉,故作不解:“原是五皇子?这番做派,我还以为是圣上驾到。”
此话一出,屋内屋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倒是安坐于雅间的太子,淡淡饮茶,脸色丝毫未变。
五皇子脸色大变,对陈皎暴喝道:“你放肆!”
陈皎面对暴怒的五皇子,神情不变,拱手道:“比不得五皇子!除了圣上,其下便是储君,尔等明知屋内太子安歇,居然还敢以下犯上强闯,今日你敢带领侍卫闯储君住处,安之明日不会带兵进宫?!”
这便是了。
陈皎言行大胆,意指五皇子有谋逆之心,屋内屋外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就连五皇子都感到压力,他身边负责闯屋的侍卫更是额头有了汗珠。
谋逆之罪,诛九族。
但到底是敢跟太子争夺皇位的皇子,五皇子并未被陈皎三言两语吓得慌了神。
相反,他很快冷静下来,盯着陈皎,陡然笑了出来,仿佛不久前是场玩笑般,感叹道:“陈世子小题大做。我只不过是担心有人冒充皇兄,关心兄长安危,想验明真相罢了……”
他目光看向始终安静的屋内,透过纸窗,隐隐约约能瞧见屋内上首那道安坐淡然的身影。
五皇子看着那道身影,高声道:“户部改革一事还未解决,汴渠水患困扰百姓。在这个时刻皇兄还有心思闲逛茶楼,我听闻后难免怀疑……”
跟在太子身后的随侍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张嘴欲言,却又顾及着五皇子皇子的身份。他只不过是个侍卫,五皇子却是龙子凤孙,他若是说话,难免被扣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届时自己会被五皇子找借口处置,太子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被扣个“御下不严”的名声。
太子内侍纠结之际,陈皎却毫不犹豫揭穿五皇子,道:“装模作样!”
五皇子登时盯着她,眼神比毒蛇还要恶毒。
若是其他人,早已两股战战胆战心惊了。然而陈皎坚定回望,一点都不在怕。
好兄弟,她要上位当太子心腹,当然就要踩着你上位了。
五皇子冷笑一声,忽然道:“陈世子言行果然不同凡响,令人印象深刻。”
换言之,我记住你这孙子了。
他说完,便对屋内太子道了声告退,拂袖离去。五皇子的一位贴身侍卫临走前,对陈皎冷笑抱拳:“今日多有得罪。夜色渐晚,陈世子日后在长安城中行走,恐要多注意自身安全……”
他们皇子对付不了太子,难道还收拾不了对方手下一条狗?区区永安侯世子,正好拿她做开刀石!让其他观望的人知道,站在太子那边会有什么下场!
听到这人言语威胁,太子门下侍卫神情愤愤,当即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陈皎抢先一步。
她不敢置信,捂嘴大声道:“天哪!你是说五皇子可能会手段极其恶劣残酷的,私下对我进行报复打击?”
还没走远的五皇子:……
出口威胁的五皇子侍卫:……
太子门下等人:……
你不会是个棒槌吧?!!
陈皎表情惊恐,双手捂嘴,夸张地回头询问身边的人:“难道是我有什么得罪了五皇子的地方吗?”
其他人:……你得罪他没有,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