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向来聪慧,此番言行应当是猜出宫中的情形。插科打诨这么久,大概也是为了哄他开心。
他心中浅叹,轻声道:“没关系。”明明他才是参加宫宴被亲人算计的当事人,现在却反过来安慰陈皎。
陈皎面上神情不显,心中却再次感叹太子的气度。与他相处越久,便越明白他是风光月霁的真君子。
今日看似是殿下颜面受损,殊不知他根本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太子是胸怀沟壑百姓之人,他的战场在朝堂在沙场,运筹帷幄掌控大局者,才能做最后的赢家。
陈皎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投靠的人是太子,若是跟随其他几位皇子,估计此时气死的心都有了。
陈皎笑了起来,抬起头和太子对望,故意说:“这怎么能行?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我有四条长命缕,分殿下两条,现在咱们比他们都多一条,气死他们!”
这种排挤人的小手段,陈皎小学就不屑于用了,几位皇子居然使得这么起劲。难怪太子殿下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这种人实在是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眼眸清澈明亮,声音带着一丝俏皮,谢仙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走吧。”
陈皎急忙跟上他:“去哪里啊?”
“你不是说要逛灯会吗?”
……
今日端阳佳节,长安城中热闹非凡,月上树梢城中灯火通明,路边是连绵不断的小摊,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
谢仙卿和陈皎以及张公公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和来来往往的路人穿插而过。
陈皎盯着旁边小摊上的吃食,一个不注意被路人冲撞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谢仙卿在身旁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好好看路。”
陈皎站直身,庆幸道:“幸好没摔倒。”这里人山人海,真倒下去说不定会发生踩踏事件。
人流涌动差点将几人冲散,陈皎身形瘦弱,谢仙卿方才拉了她一把,此后便没有放开手。
陈皎被其他热闹的灯会和杂耍吃食吸引注意,也没察觉到不妥。直到两人走到一处贩花灯的小摊前,她兴冲冲地拿起其中一盏,回头兴奋道:“殿下您看……”
谢仙卿垂眸看向她,目光温暖缱绻。“嗯?”
两人头上悬挂着无数盏彩灯,朦胧的灯光照亮夜空,落在行人的身上。
陈皎手举花灯,一下子愣住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和太子的关系太亲密了些。被紧握的手腕在隐隐发烫,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动。
她面色尴尬,小声道:“殿下,我不会走散的。”所以您可以把手放开了。
谢仙卿睨了她一眼,温声道:“无事。”
陈皎呆滞:……不是,你没事我有事啊!
谢仙卿仿佛知道她心中腹诽,挑眉道:“我们都是男子,你在怕什么?”
谢仙卿语气中隐隐有不同的情绪,陈皎虽然没有领悟其中的深意,却下意识咽下了嘴中想要拒绝的话语。
陈皎也不懂男的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她和王时景两人平时也不会手牵手,不过女生倒是经常这样。
就在陈皎纠结男子和男子牵手这件事是否正常时,谢仙卿淡淡道:“莫非陈世子担心自己清誉?”
他纠结许久,已经决定顺遂陈皎的心意,未料对方似有反悔避嫌之意,谢仙卿心顿时冷了下去。
谢仙卿眼眸渐深,身后的张公公都抹了把汗,陈皎却还迟钝地没察觉到危险,她被谢仙卿刚才那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众所周知,男人不可以说自己不行啊!
陈皎女扮男装多年,因为怕暴露身份,平时最讨厌别人说她不像男子。此刻她被太子一激,当即豪迈道:“我当然不介意!我们都是男子,怕什么。”
牵手就牵手,只能女孩子牵女孩子的手是表现友情吗?他们男孩子也要站起来!
更何况她牵的是手吗?不是!
是领导对她的信任,是她未来辉煌的前途!
她和领导打成一片情同兄弟,将来太子登基她也跟着飞黄腾达,到那时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谁敢告她的小黑状!
陈皎到现在还对太子太傅私下告她黑状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想明白后,陈皎意气风发,主动伸手握住谢仙卿的手,然后故作镇定地大步往前走。
谢仙卿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轻声道:“如此便好。”
日后他们在一起,自然会有流言蜚语。如果从现在开始陈皎就无法接受,谢仙卿很难不怀疑对方的真情,所幸对方没有让他失望。
跟在两人身后的张公公头低得不能更低,努力忽视不去看殿下和陈世子牵着的双手。
他家殿下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多年洁身自爱不沾物欲,没想到最后栽在了这厚颜无耻的陈世子身上。
啧啧啧,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第二日清晨,国子监内。
自从上次治水的事情后,陈皎便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若是当时自己一问三不知,其他人对她观感绝对不会好,甚至会影响到太子对她的看法。所以即使她投靠太子,也不能耽误学习。
上面的师长正在讲课,底下的陈皎百无聊赖地翻阅书本,脑海中想的却是昨天自己和太子殿下走在漫漫灯火下的场景。
有些事情可能当时觉得还好,事后想起来却会觉得怪怪的。
陈皎又不是傻子,前几日太子抱她,昨日又忽然拉她的手……这种事情到底正常不正常啊?
可惜她跟其他太子党关系还没有好到,能跑去问人家“太子有没有抱过你,有没有拉你的手”这种话。
想到这,陈皎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问的人就在身边啊!
她拍醒身旁昏昏欲睡的王时景,小声问道:“别睡了别睡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王时景打着哈欠:“怎么了?”
陈皎双手揣兜,皱眉说:“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手拉手正常吗?”
王时景震惊道:“当然不正常了!又不是断袖。”
陈皎犹豫道:“不可能吧?不应该啊?”
太子殿下清风朗月,从没听说过他跟风月之事挂钩。如果他是断袖,长安城中必定会有流言,可如今为之都没有相关传闻。
陈皎纠结时,王时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也不对,分情况吧。曾经我哥怕我被拍花子拐走,就拉过我的手。”当然那是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了。
陈皎想了想,当时人流多,太子殿下怕自己走丢拉着她的手似乎也情有可原。而且她个子小又年轻,太子把她当弟弟对待也不是没可能……
王时景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忽然问道:“陈兄你和其他男人拉小手了啊?”
王时景自幼习武身高八尺,嗓门不小。此话一出,周围其他人包括台上授课的师长都听见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震惊地盯着陈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皎脸都憋红了。
什么叫拉小手,王时景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她意识到自己要是再不解释,恐怕明天全长安就都知道她搞断袖了。
陈皎当机立断,哈哈大笑。在一连串尴尬的笑声中,她故作沉稳道:“这怎么可能,我堂堂七尺男儿。我就问问,问问正不正常嘛。”
王时景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目光怀疑:“你要没跟男的拉小手,为什么来问我这种事?”
话题逐渐劲爆,就连台上的夫子这时候都不讲课了,周围其他同学的呼吸声也放轻了。所有人看夫子的看夫子,看书的看书,看桌子的看桌子,纷纷竖起了耳朵。
陈皎逐渐慌了。她沉默半响,故作淡定道:“其实我是替我一个朋友问的,他最近有这方面的癖好……”
王时景欲言又止,用一种自以为小声但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陈兄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陈皎目光震惊,不敢置信。
她上辈子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啊,怎么这辈子就交了王时景这个朋友!
她气地抚住胸口,闭上眼,生无可恋地靠在椅子上。
王时景急忙扶住她,慌张道:“陈兄你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陈皎缓缓睁开眼,艰难道:“时景弟,我平时对你好吗?”
王时景神情不解,茫然道:“很好啊。陈兄你不辞辛劳地监督逼迫我写作业背课文、在我上课睡觉时抽醒我、出去吃烤鸡时你知道我不爱吃鸡腿和鸡翅,总是体贴地替我吃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补充道:“对了,你还特别够义气,承诺将来你有一口饭吃,就有我一个碗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