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此前没有谈过恋爱,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也是赶鸭子上架,迫于误会的开始。
和太子殿下相处时她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时常胆战心惊,生活因此十分刺激,但她大多时候却很开心。
因为恋爱是甜的。好的爱情会给人力量,让人成长并变得更好。
月色下,手牵手走过荷塘时的风是惬意的;书房内,暧昧的吻带着甜腻的桂花香气;后院中,纸鸢柳树下的相拥是温暖的。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开始于一个错误,日后也不会有完美的结局,但陈皎依然在好好享受这场相恋,甚至偶尔会沉溺其中。
陈皎在此之前从未与人相恋过。她对爱情的幻想还存在于一种近乎天真的想法中,认为谈恋爱应该是快乐的,悠闲的,让人愉悦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让人烦躁不安地猜忌。
陈皎刚才还在兴冲冲跟太子殿下分享童年的回忆,现在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意思。
想来也是。太子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每天忙碌的都是国家大事,大概也没什么心情听她说这些细小的事情。
陈皎失去了谈兴,站起身,故作随意地说:“殿下我今日还有事,便先回府了。”
说完她大着胆子不等太子的回复,便自顾自起身迈步往外走去。
哼,谁还没有小脾气了。
管你是太子殿下还是男朋友,本世子不伺候了!!
陈皎虽然没有明说,谢仙卿何许人也,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不满,以及对方的无声抗议。
她几乎将‘我生气了,我不跟你玩了’几个字写在脸上。
陈皎态度肆意嚣张,谢仙卿讶异挑眉,不敢置信。
她居然还敢生气?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无论是加入太子党,还是接近自己,相恋时的言语……谎言堆积成山,她哪来的底气生气?
隐瞒身份接近自己,以断袖的角色和他相恋,实则真身却是女子。
胆大妄为进入朝堂,隐瞒真相加入太子党,从自己手中取得权力。
无论是朝堂政事还是感情相恋,陈皎似乎都太过自信,从未将他的真心和欺君之罪放在眼里。
真心这个词,看起来极为廉价,却又是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之一。
谢仙卿出身皇家,见多了权力厮杀,亲人反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心二字的重量。
当初陈皎加入太子党时,便是靠着一片赤子之心,才博得谢仙卿的注意,使得两人越走越近。
无论是为他直面五皇子时的临危不乱,还是山路上斜风细雨中的那柄油纸伞,亦或是佛堂下的温柔劝慰,又或是因他违背父皇威逼利诱时的坚定。
或许这些举动中,有陈皎类似讨好的小心思,但谢仙卿始终坚信对方更多的是出于真心。
谢仙卿认为,真心难能可贵,所以他被陈皎打动了。
他同样认为真心能够换真心,所以他在相恋后认真谋划两人未来,私以为如此陈皎便也会心悦他。
现在谢仙卿发现一切都是骗局,陈皎所谓的真心,似乎并不存有几分。
她对他的喜欢,也微薄至极。
谢仙卿怒极反笑,觉得一切实在是可笑之极。
也不知是是笑陈皎骗术了得,还是笑自己太过愚钝。
在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后,他不过试探一二,还未真的做什么,她居然便不耐甩袖走人,背影看起来还毫不留念。
她怎么敢?
多亏了谢仙卿多年的风度和理智,维持着他此刻不泄露风声,直接将真相揭于人前。
他垂下眼,没有出声唤住陈皎。
在这个时刻,陈皎离开才是对两人都正确且安全的事情。否则对方继续留下来,他很难保证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然而陈皎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站定,默默走回来。
她握紧小拳头,鼓起勇气,认真地说:“殿下,谈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情侣之间有问题就要沟通。太子殿下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好,干脆她开口好了。
谢仙卿眼眸幽深地注视着陈皎的身影,意料之外地见她折返,又说了这番话语。
他猝不及防,挑了挑眉:“谈恋爱?”
陈皎重新在他面前站定,点头说:“意思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谢仙卿好似有了几分兴趣,点了点头,蹙眉好似在认真思索这个词。
相恋、爱慕。倒也不难理解。
他玩味地笑了笑,抬眼虚心请教道:“那如皎儿所说,应当如何谈?”
陈皎就等这句话呢!
虽然她这也是第一次谈,但顶不住她会胡说八道啊!
陈皎挺起胸膛,大声强调说:“你应该对我态度好一点!”比如不能对我冷笑,不能随便对我生气。
为了维持自己恋爱专家的公正人设,陈皎稍稍克制地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谢仙卿笑了:“为何?”
陈皎瞪大眼,不敢置信:“什么为何?这还需要理由吗?”
这个男朋友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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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陈皎还要在他手下干活,且还没有公司跳槽,她现在就得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无理取闹的作精女友!
谢仙卿见她气得跳脚,心中郁气反倒稍稍散了些。
他笑了笑,意义不明道:“若是男子与女子相恋,前者退让容忍些是理所应当。但我们两人皆是男子,男子为刚,为何独独要孤让你。”
陈皎呆住。
她刚刚忙着想让谢仙卿做个合格的男朋友,也没想到这个逻辑啊。
谢仙卿故意玩笑说:“更何况,皎儿前段时日不是说要在上面吗?”
在上面出力的,自然要大度容忍几分。陈皎现在说起来,倒是与她之前的话相反了。
谢仙卿现在很好奇,陈皎到底是不是女儿身。
如果真是如此,她又是如何做到信口开河,眼不眨心不跳地胡说八道,说出这些话?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谢仙卿甚至都记不清陈皎信誓旦旦说要在上面时,有没有脸红心跳了。
陈皎自己吹的牛,只能自己咽。她不敢说自己当时都是瞎说的,便小声嘟囔说:“因为我们在谈恋爱嘛。谈恋爱就是要对对方好的。”
谢仙卿微微蹙眉,语气不解道:“我对皎儿还不够好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活了许多年,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全给了你。
可若是我真的对你足够好,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谢仙卿困惑,不得其解,又难以接受。
谢仙卿目光深邃,陈皎在他的注视下,没有像刚才那样退缩,反而生出一种大无畏的勇气。
又来了又来了!
这可恶的男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陈皎快气晕了,当即伸出手,在谢仙卿面前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大声道:“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谈恋爱禁止阴阳怪气!!”
谢仙卿:……?
听起来很严肃,但她气鼓鼓又很认真的样子,莫名不是很太聪明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谢仙卿心中的滔天怒火,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算了,陈皎这小傻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聊什么。
谢仙卿心中的怒火散去许多,他坐直身体,不再是方才那种斜倚椅背的懒散姿态。
他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陈皎,眼神专注。
他像是配合陈皎的话语,虚心道:“我没有。”
陈皎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被谢仙卿在心中认为是傻蛋,否则生气地和对方争辩什么叫不太聪明,那明明是可爱!
不过现在的她也很生气,指责道:“你有,你今下午一直在阴阳怪气!”
陈皎连‘殿下’这种敬语都忘了说,由此可见是真的气愤。
和陈皎一样,谢仙卿也很生气。
但他不能告诉陈皎为什么,所以他故意说:“我没有。”
被骗的这么惨,总不能他一个人生闷气郁闷,陈皎一个人笑呵呵的当作没心没肺无事发生吧?
陈皎不知道谢仙卿的险恶用心。她据理力争,气得跺脚:“你!就!有!”
敢做不敢当,她看错太子殿下了!
两个人就像是幼稚的小学生,你来我往地说这两句话。
谢仙卿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忽然点头说:“嗯,我有。”
陈皎都快被这个男朋友气晕了,还以为对方没有承认,强调道:“别以为我是笨蛋,听不出来你刚才笑是在嘲笑我!我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乱发脾气……”
她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谢仙卿承认了,然后瞬间愣住,呆呆道:“哦。”
她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她眯着眼回忆一番,然后生气地说:“你承认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谢仙卿靠在椅背,端起茶盏,悠悠地说:“陈世子,你还未入朝吧?你表哥如今在何处就职,品级如何?”
虽然已有九分把握,但谢仙卿还未彻底找到证据,证明陈皎真是女扮男装。
已经被骗弯了一次,现在直回去当然需要更加慎重,否则弯了又直直了再弯,反反复复,谢仙卿也要没脾气了。
所以他不打算打草惊蛇,在此刻告诉陈皎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他直接选了另一个,合理的借口和理由。
陈皎当即回答道:“葱岭以东边关小将,七品不到……”
她说到一半,讪讪停了下来。
原来太子殿下真的听出来她刚才是在帮她表哥提点。
太子眯起了眼,说:“你可知晓,太子党中有多少人胆敢在孤面前,公然替家中亲眷要官?”
陈皎愣了一下,气势顿时被压了下去,弱弱地说:“我没有…也不算光明正大吧。”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谢仙卿看着她,轻声说:“陈皎,只有你一人。”
就连他的母族,右相府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此类事情。
谢仙卿是个合格的储君,他看重朝堂清正,在意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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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科举改革,即使是他的对手五皇子提出,他也一力赞成。便是因为现在的科举制度依然存在漏洞。几年前科举舞弊的事情令人记忆犹新,而谢仙卿希望有才的人,都能够通过科举进入朝堂。
科举对于权贵,只是一条路而已,但却是天下无数寒门子弟这辈子唯一的指望,最大的出路。
太子是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仍由亲信的臣子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陈皎茫然怔在原地,觉得有点丢脸。
虽然她确实没有明着替表哥求恩典,但这其中有多少真心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确实是仗着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想要替家人求个近路和前程。她从前还想要替永安侯官复原职。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君主也需按律行事,若是随便按照心意起官复官,那便是昏君,是老皇帝。
何况永安侯的官职早就被他人顶替,复官中间并不简单。
陈皎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从前天真地想要做奸臣的想法,到底是否正确。
她最初明明只是想要做个天子宠臣,只忠于天子,陪着吃吃喝喝玩乐。而她接近太子太顺利了,她得到的太多了。
她的权力太大了,所有人都在称赞她,吹捧她,让她看不清自己脚下的地位。
加上她和太子关系亲近,她好像真的有些飘飘然,才会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话。
但她最开始,明明只是想要做个合格的小弟。
她真的要做历史上那种遗臭万年,搅乱朝纲的奸臣嘛?
陈皎垂头丧气,像是被点醒了,又还有点茫然。
谢仙卿盯着她,说:“陈皎,你要走哪条路?”
今日这番谈话有真有假,能听多少都看陈皎自己的造化了。
即使陈皎不是以他恋人的身份,对方作为臣子大部分时间都算合格,他也不愿对方走了歪路。
不过想到陈皎可能是女子的身份,谢仙卿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他都还未想好要如果陈皎真是女子,他要如何处理对方在太子党中的事情。
是顶着可能会被政敌们发现的风险,冒大不韪留下陈皎,还是直接顺势让对方归家,让她变回女子身份顺势入主东宫。
谢仙卿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神情不明。
……
从太子府离开时,陈皎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太子的态度、自己做错了吗、接下来要如何做、太子会疏远她吗……一件件疑问在心中盘旋。
到了永安侯府,小厮凑上来道:“世子,那位陈游礼来了。”
陈皎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声吩咐道:“让他滚。”
她本来准备今日回府便派人前往国子监,费点手段让陈游礼直接离开国子监。但从太子府离开后,她改变了主意。
没必要,陈皎想,她不是这种人。
不能因为陈游礼是如此低劣的人,她便也走上如此低劣的行径。要让对方离开,便要正大光明地揭穿对方的真实品性,而不是用以权压人这种手段,成功与否都会给对方留下把柄。
回到永安侯府后,陈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她写了一封信,写给未来的自己。
她要将此刻的心情记下来,要让日后的自己时不时拿出来翻阅,紧紧铭记此刻自己的心情。
那种羞愧、难以复家、被太子训斥后的无地自容、大梦初醒的恍惚……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权力都来得太轻易,所以更需要谨言慎行,克制欲望。
她的未来坦荡光明,以后再也不要犯这种错误。
太子今日点醒她是好事。她本身是女扮男装,有个很大的把柄,真要走错了路,被人抓住就完蛋了。
幸好现在她还来得及改。
从今天开始,陈皎那颗因为骤然得势的心,忽然沉淀下来。
少了几分张狂,多了沉稳。
陈皎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古名利场,会有许多人迷失自我,忘记初心。
夜色渐晚,月上眉梢。
陈皎才缓缓放下笔,神情严肃,双手郑重其事地收起这封信,将它放在了自己桌上最显眼的盒子中。
这一瞬间,陈皎知道她是真的成长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的太子府。
书房灯火昏暗,谢仙卿手中拿着纸页,漫不经心地翻阅。
一张张纸页被揭开,字迹上面记载着永安侯这些年的变化,以及他命令侍卫调查的结果。
其实早在今天之前,谢仙卿便猜到了真相,但他还需确认,再做判断。
而现在,真相就在眼前。
他还要如何求证呢?
烛光摇曳,墙上倒映出漆黑的影子。
谢仙卿丢开纸,冷笑道:“永安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偷龙转凤、欺君瞒上,这其中条条罪状,说出去哪一个都是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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