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时雨不是第一次在游戏里发烧, 只不过之前的身份卡体质都蛮好的,他对这种小问题向来不在意。
没想到在【身体虚弱】debuff加持下,他能烧得如此烈火熊熊, 丝毫不给反应时间。
就像是……真的有些灵魂出窍,直直飘出游戏一样?
系统:“狗宿主!狗宿主你醒醒啊!现在挂了指不定真挂了!”
松江时雨有气无力地在意识里回它:“还, 还行, 统统,你平时是不是就这种感觉?”
系统:“我有屁的感觉, 我是薛定谔存在的硅基生物……你快支棱一下,别让赤井秀一看出啥问题啊。”
松江时雨奄奄一息:“支棱不起来……呜呜, 我想下线, 我想吃好吃的, 想玩别的游戏!!”
系统:“坚持一下嘛, 胜利就在眼前!”
生病使人脆弱, 松江时雨彻底自闭了。
从开始被困在游戏里的震撼, 到在系统陪伴下勉强支棱,本以为苟就能苟完的最后一关,又冒出一堆带记忆的老熟人……
松江时雨觉得自己简直太难了,他噫噫呜呜着:“当时第二周目打完,我明明有跑路退出的机会,我怎么就那么想追个完美通关呢?!”
他越想越伤心:“明明游戏公告都说可能存在BUG,连着问了我两次是否继续, 我全点了YES!”
系统哽住, 安慰他:“有始有终也蛮好的啊。”
松江时雨难过极了,他控诉着:“一般游戏的BUG不是顶多就卡个模或者剧情出错吗??你这游戏的BUG简直诈骗!”
他当时是一气呵成通关了前两个周目, 看着已经80%的经验值, 松江时雨自然会想, 来都来了,打完再说。
结果他点继续游戏的时候,游戏公告突然弹出,说可能存在BUG,程序员在紧急修复,问他是否要继续……
松江时雨想着,都能点继续的BUG,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然后……
“呜呜呜冷死了,我想回家!”
松江时雨伤心中,迷迷糊糊抱紧了他目前唯一能感受到的热源。
系统看着他整个人扒拉在赤井秀一身上,默默地捂住了数据构成的眼睛。
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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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抱着松江珣也迅速走进客厅,在先整理易|容|面|具,还是安顿已经烧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家伙中犹豫。
也仅仅就犹豫了一瞬。
因为赤井秀一发现,他一下子还没法把这黏糊的狗皮膏药给拽下来。
就刚才那么短短的一段路,松江珣也的两只手就已经摸到他的后颈,蛮横地从他的高领毛衣领口揣进去,试图触碰他温热的皮肤。
尽管赤井秀一提前按住了左胳膊,但那不安分的右手还是一个劲儿地拱着。
鲜少跟人那么亲近的FBI王牌探员,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的本能,没有把人直接甩出去。
松江珣也的手远比他的皮肤冰,只是高烧导致下丘脑温感产生错觉,才会时冷时热。
“你稍微乖一点,我去给你拿药降温。”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哄着,带着些熟练的感觉。
他许久没见到松江珣也,没想到发烧时期的青年竟然是这般粘人的模样,明明上次……
他皱着眉,发现对比起来,还是现在更好。
那种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有第二次为妙。
“咔!”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赤井秀一就感觉脖子一松,扣在脖子上的变声器直接被薅了下来,挂在他的毛衣上,而本就有些松垮的易容也被连带着掉了一半。
有些迷迷糊糊的青年睁开眼,看到了自己手上拽着的半张脸皮,顿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抽气声,脸色被吓得更惨白了。
“有鬼!”
“我不是——”
青年的手掌“啪”得糊到赤井秀一的脸颊上,尽管没有多大的力,但还是直接把他另一半易容也给拆了下来。
“松江君……”
赤井秀一只感觉到脸上凉飕飕的,他刚喊两声,发现松江珣也舒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看到他这张脸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松江珣也更安心地拽住他头发,像是个树懒熊一样扒拉着,竟然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赤井秀一有些麻木地感受着,被青年揪住的假发在一点点下滑,觉得估计等下易容就全被扒光了。
所以说,只是想看到他的原貌才一直这么躁动吗?
难道两年前,松江珣也那时候是有意识的?
许久没有这么狼狈的FBI探员皱着眉,暂时放弃了把某病号强行拽下来的想法。
赤井秀一单手揽住松江珣也的腰,任由他抱着,走去浴室放冷水,打算来个物理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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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并不是第一次跟松江珣也见面。
两年前,他执行任务的途中,捡到了被浪冲到沙滩上的金发青年。
那时他已经叛逃组织,重回了FBI,在美国与贝尔摩德交锋未果后,得到了另一个关于组织的信息。
——黑衣组织与某国的恐怖势力达成合作,将在日本暗杀来访的异国领袖。
赤井秀一循着线索回到东京,却得知公安内部已经收到情报,并展开布局,打算借着渡轮宴会将参与行动的组织成员一网打尽,里面据说还包括了琴酒。
具体过程由于公安的严防死守他并不清楚,但在结束那天,赤井秀一在海岸边观察情况,在一个荒僻的地方,发现倒在沙滩上满身是伤的松江珣也。
金发青年胸口中弹,鲜血将身下的砂砾染成了暗红色,又随着浪潮的冲洗一下一下散开。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刮成碎条,能看到底下遍布交错的新旧伤,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当赤井秀一觉得一切便到此为止时,松江珣也的手指却倔强地勾住了他的衣角,仿佛是在告诉他,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的决心。
所以他拨打了急救电话,将人送往了医院,并利用伪造的证件当了一次松江珣也的……家人。
或者说——松江时雨的家人。
当便携救护床载着松江珣也,急匆匆地往抢救室赶时,赤井秀一跟在旁边陪跑,被一个迎面走来的棕发女人拽住。
那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推走的松江珣也,话语都有些凌乱:“那个抱歉,我就想问一下,你是他的家属?就是那个病床上……”
赤井秀一当时礼貌地打断她:“抱歉,你是?”
“我叫萩原千速,是个交警。”棕发女人掏出证件,语速极快地道,“抱歉我只是想问一下,就是刚刚病床上那个……额,他有点像是我过去的警校同学!”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将伪造的公安证件在她面前一晃:“我是他的家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明白了。”
见他态度冷静戒备,萩原千速很快就联想到了警察里家常便饭的秘密任务。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只是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踪,有些担心,既然现在知道了,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
赤井秀一:“你就这么确定是他?”
萩原千速笑了笑:“世界上哪里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呢?更别说还那么好看。”
“你是他的家人……也是战友吧?真好。”萩原千速看着赤井秀一身上带血的狼狈模样,眼神复杂。
她轻声感慨:“松江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能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来,萩原千速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
所以,在松江珣也昏迷抢救的这几天,赤井秀一去查了萩原千速所说的内容。
他看到了警校时意气风发的青年,那里标注的名字是——松江时雨。
“他应该是个改名换姓的日本公安。”
同样隶属FBI,算是他下属的茱蒂·斯泰琳猜测:“可能是在船上与组织交锋的时候,意外落海了。”
“秀,要把他送还公安吗?”
赤井秀一摩挲着资料,冷静地道:“先把他救醒,看看能不能问些东西出来,这次日本公安与组织交锋的动静很大,他们应该暂且关注不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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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个月后,松江珣也清醒,赤井秀一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那子弹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心脏,抢救时血压低得简直离谱,赤井秀一足足签了六次病危通知书。
在医生都差点累昏的情况下,他们从死神手下抢回了松江珣也的一条命。
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面上依旧毫无血色,单单一个月根本不足以修复好伤势,随着麻醉剂的褪去,剧痛将长时间地伴随着他。
但松江珣也从未呻/吟出声过,哪怕因为疼痛无法入眠,也依旧安静得像是潭死水。
他眯着眼,细密的睫毛被冷汗浸湿,只能瞧见一抹被拦在眼底、深沉无光的蓝。
与昏迷时的旺盛求生欲不同,醒来的松江珣也反倒带着一种冰冷僵硬的死寂感。
不管赤井秀一说什么,甚至把公安和组织搬出来,他都没有得到松江珣也的任何回应。
那常在半梦半醒的钴蓝色眼眸,压抑了所有的情绪,任由最优秀的谈判专家亦或是心理专家,都无法从中读出他的任何想法。
甚至有专家面露崩溃地找赤井秀一:“他真的是活人吗?他真的活着吗!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就像是机器一样……”
赤井秀一对此只能保持沉默,安抚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专家后,靠在窗边默默抽烟。
他也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人,就好像个人的意志已经完全被泯灭,连人性都缺失了。
但从他目前能查出来的信息看,松江时雨的的确确是一名优秀且合格的警察。
所以萩原千速说他不见踪影的那几年,公安那边到底是让他做什么?
赤井秀一不设想组织那边的可能,因为他的情报网中从未提过这种这种长相的组织成员。
那么在他昏迷之前,在那艘船上……又发生了什么?
茱蒂·斯泰琳找到赤井秀一:“我们要把他送回去吗?最近公安追查得很紧,过段时间可能要封锁关口,秀,已经不能再在这久留了。”
赤井秀一问她:“你觉得日本公安是一群怎么样的人?”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一会,说:“与我们……并无什么差别吧。”
凶悍且不择手段,是警察又非警察。
赤井秀一夹着烟:“再看看吧,起码等他身体养好一些,至于其他的事情,随时联络我就好。”
就凭那句“家人”,他也不至于没良心到就这么把半死不活的人,给丢回公安那边。
于是,他在日本待到了秋末。
松江珣也于两个月后出院,被留在FBI的安全屋里,与赤井秀一生活。
他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说话,也不动弹,只要没人管他,他就成天保持着一个姿势,甚至连饥饿都不会表达。
有点像是东方玄学所说丢失了魂魄的情况。
那段时间,公安的警惕性拉满,四处都开始收紧,FBI的行动受到限制,反倒留出了更多空余的时间。
赤井秀一可以说是笨手笨脚地从零开始,学会了帮人喂饭洗澡等一系列操作。
他甚至习惯了在房间里对着这个大型“等身人偶”处理工作,时不时自语两声,看看能不能激出什么特殊反应。
直到某天晚上,赤井秀一关灯睡下去,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松江珣也极低极沙哑的声音。
“错,错误……销毁,销毁错误……”他反复说着,“重启失败……”
像是一个坏掉的机器。
赤井秀一心中一颤,难以言喻的情绪向上蔓延,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一瞬。
他不由得将手挡在金发青年脸前,手掌依稀能感到那微微颤动的眼睫,和浅浅的呼吸。
他是活着的。
“睡觉吧。”赤井秀一压低声音,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宛如秋天最后一场泛着凉意的雨,给来年的种子提供过冬的资本,随着他声音落下,一切又归为安静。
赤井秀一感觉手心微痒,长而细密的眼睫在他手下颤了颤,带出一点点湿润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