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20
大红色的纱幔垂落下来, 掩住了金笼里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缠绵悱恻春意无边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郦筑昙昏厥数次,待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他才在于洲怀里慢慢转醒, 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酥软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如从水里捞出一般。
纱幔被掀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湿漉漉的郦筑昙从金笼中走了出来, 皇甫泓奄奄一息的躺在铁笼中, 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容貌, 只能看到从男人的臂弯中垂下的一双水光漉漉的双腿。
他顿时心痛如绞, 心中又恨又悔, 不禁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若是能够重来.......
悔之晚矣啊!
于洲抱着郦筑昙走进汤池, 给他清理干净身子擦干身体,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里衣,才抱着他去了个正正经经的休息地方。
把郦筑昙放在床榻上, 郦筑昙的身躯还在轻轻颤抖着,他勉强睁开眼睛, 气若游丝地说道:“大人,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于洲躺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把轻盈的蚕丝锦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郦筑昙闭上眼, 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大人抱着我睡。”
于洲笑了笑,脱了脚上的木履躺在榻上,用一只手臂抱住了他,郦筑昙贴着于洲的胸膛, 终于心满意足, 依偎在于洲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正午的日光穿过肉桂色的纱幔照射进来,郦筑昙眨眨眼睛,看向一旁的于洲。
于洲还在睡着,他的睡姿十分端正,呼吸也十分均匀绵长。
他为了在郦筑昙登基这天赶回来,从雪山下来后就一直用轻功赶了一个月的路,虽说内力雄厚,但是也架不住一个月的损耗,更何况还被郦筑昙喂了药酒和他在金笼里苦战了一番。
郦筑昙从床榻上小心坐起,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这一起身,才发觉腰肢酸软不堪,郦筑昙扶着腰,昨夜的放纵和荒唐又浮现在脑海中,他雪白的脸颊不禁红了。
他抿着嘴唇无声地笑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于洲的脸颊。
指尖不知不觉游移到于洲的耳边,郦筑昙的眼珠转了转,指尖贴着于洲的耳侧位置轻轻地摸索着,许久之后,终于摸索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那是面具与脸颊贴合的痕迹,郦筑昙的手指顿了顿,实在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心,轻轻用指甲剐蹭了一下后,那贴合在脸上的面具就翘起了一个边。
郦筑昙的心跳慢慢加快,极度紧张之下,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面具下的真容是什么模样呢,是美还是丑?
若是仪表堂堂的英俊公子,于洲倒也不必戴着面具遮掩自己的容貌吧。
他说自己不想惹人注目,难不成是面容损毁,有着骇人的疤痕?
郦筑昙心中忐忑,捏着面具边角的手指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于洲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倒不是担心于洲长得丑,只是怕看到于洲脸上的疤痕,激起了于洲的伤心事,若是两人之间因为这事起了隔阂,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他倒是也不在意于洲的美丑,毕竟也不是因为于洲的相貌才喜欢的于洲。
郦筑昙心中反复纠结,直到于洲的睫毛微微一动,一只粗糙滚烫的手掌忽然握住了郦筑昙的手腕。
郦筑昙吓了一跳,整个人心虚不已。
于洲闭着眼睛说道:“怎么不继续揭了,难道是害怕我长得丑?”
郦筑昙捂着胸口小声说道:“大人是什么时候醒的,突然来这么一下简直要吓死我了。”
于洲睁开眼睛看着他,握着他不安分的指尖说道:“被你这样在脸上摸来摸去,就是睡成一头死猪也该醒了。”
他揉了揉郦筑昙的指尖,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倒是冲淡了他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突然多了几分人情味。
他把郦筑昙的指尖按在了面具翘起的地方,扬起了下颌说道:“想看就就看吧,免得你总是心中好奇。”
郦筑昙心中雀跃,眨了眨那双狐眼,指尖又是摸索了一阵,才捏着面具翘起的边,用最轻的力道一点一点揭开了那张□□。
面具的药水十分特殊,揭下来的时候需要稍稍用些力气,
面具揭开一半的时候,郦筑昙就知道于洲面具下的真容定然不会丑了,虽说不在意于洲的容貌,可是哪里会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情郎长得英俊呢。
他心中窃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便又开始继续揭了下去。
面具揭下,露出一张雍容俊美的脸庞。
轮廓深邃,剑眉星目,脸庞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照射,比起正常人略微有些苍白,为寡言少语的绝世剑客添上一抹不近人情的冷意。
郦筑昙将于洲的脸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狭长的狐眼都微微瞪圆了。
于洲笑着说道:“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郦筑昙倒吸一口冷气,把手中的面具扔出老远,气愤道:“大人如此俊美无俦,天天戴着这个破面具干什么,害得我担心许久,以为大人面容上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残损,真是太煞风景了!”
于洲说道:“都是为了出行方便,若你不喜欢,以后便不戴了。”
郦筑昙顿时欢喜不已,捧着于洲的脸看来看去,又忍不住在于洲脸颊上亲了几口。
他这腻乎乎甜腻腻的黏人模样实在惹人喜欢,于洲把他抱在怀里,对着那水红色的嘴唇亲了上去。
又是一番缠绵后两人才下了塌,用完早膳后于洲才想起被关在铁笼里的皇甫泓,不禁问郦筑昙:“你打算怎样处理皇甫泓?”
郦筑昙哼了一声:“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了他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干脆把他扔到猪圈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新帝登基后休沐三天,三天之后郦筑昙上朝,他那些大臣们又开始劝他广纳后宫绵延子嗣,听得郦筑昙头都大了。
与他亲近的孔林风和陆子文自然知道郦筑昙和于洲相好了一段时日,眼下两人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郦筑昙怎么可能封后选妃。
若是过了几年之后情意淡了,再操心这事也不迟,左右郦筑昙是个绝世高手,寿命比正常人长上不少,朝上大臣的祖孙三代加起来都不一定活得过他。
郦筑昙登基之后励精图治,虽说称帝之后的日子不如以前自在,但是有于洲日夜陪伴在身旁,日子也过得浓情蜜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
爱到深处,眼里又怎么能容得下别人。
不过这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确实不能取轻易让与别人,过了一段时日,郦筑昙便命人去寻找郦家留下的血脉。
当年郦家还是有一些人逃了出去的,郦筑昙的堂兄那时刚刚有了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儿子,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当时恰巧有个仆人刚出生不久的孩儿患了重病死去,那个仆人就把自己死去的孩子和堂兄的孩子掉了包,拼死救下了小主人。
如今这孩子和那个仆人均是不知所踪,即使郦筑昙成了天子,也要花费苦心寻找。
又过了好些时日,郦筑昙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郦家流落在民间的血脉,看着那孩子与堂兄十分相似的容貌,郦筑昙长叹一声,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将堂兄的孩子过继给自己,这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于洲倒是忍不住问他:“真的不后悔?”
郦筑昙哼了一声:“现在只有大人一个都叫我力不从心了量,若是真有了三千佳丽,大人也不怕我在新欢旧爱之间力不从心?”
“我只盼着当个流芳千古的好皇帝,将来江山稳固了,我就把皇位传给郦途,然后和大人归隐田园,做一对神仙眷侣。”
又过了小半年,被关在猪圈里的皇甫泓受不了了这种行尸走肉毫无尊严的生活,便让看管他的太监给郦筑昙带话。
郦筑昙问面前跪着回话的太监:“他都说了些什么?”
太监说道:“皇甫泓说他知道长生不好的秘密,如果他将秘密告诉皇上,还希望皇上能给他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
历代帝王谁没想过长生不老,晚年沉迷修仙的帝王大有人在,郦筑昙沉吟片刻,让让人将猪圈里的皇甫泓洗刷干净送到这来问话。
皇甫泓的下肢已经腐烂生疮,他这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把有关长生的秘密说完之后,郦筑昙便让太监给他准备了一杯毒酒送他归西。
晚上于洲从宫外回来,郦筑昙便把长生的秘密和于洲说了。
“皇甫泓说湟川宝藏里有长生不老药。”
于洲却没半点惊讶的样子,语气淡淡地说道:“长生又有何用,只不过是无边的孤寂。”
郦筑昙勾唇一笑,说道:“一个人的长生自然是无边的孤寂,我曾说想和大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于洲看着他:“所以你派人去寻找湟川宝藏了?”
郦筑昙点点头,于洲叹了一声:“湟川宝藏机关重重,你派去的人手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左右我闲着无事,便替你去上一趟吧。”
“啊这......”
郦筑昙大惊失色:“大人,你若伤了可怎生是好?”
于洲摸了摸他的脑袋:“莫要担忧,我不会有事的。”
于洲平时都听郦筑昙的,可是自己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那是一定要去做的。
郦筑昙心里顿时懊恼不已,纵然千般不舍,于洲还是带着一批人手去了湟川。
整整过了半年,于洲才从湟川回到汴京,他带回了大批奇珍异宝,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用玉匣盛装的长生不老药。
郦筑昙抖着手打开了玉匣,里面只有一颗血红色的丸药。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怎么只有一颗?”
于洲说道:“长生不老药其实是锋镝王朝铸剑时留下的残渣,为了铸造战无不胜的魔剑,锋镝王朝的皇室血脉以自身血肉为炉,生祭了魔剑。”
郦筑昙合上玉匣,呆呆地看着于洲。
于洲脸上浮现几分伤感:“锋镝王朝的皇室都是世间罕见的阳火体质,血气充盈寿命自然长久,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不过是锋镝王朝的皇族血肉凝练出的精华罢了。”
于洲是阳火体质,身上的两把佩剑正是当初锋镝王朝铸造的其中两把魔剑。
他又对湟川宝藏了如指掌,甚至能道出长生不老药的来源,他的身份在郦筑昙眼里已经十分明了了。
郦筑昙心中大为悲恸,于洲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秘密既然被人知晓,那边不是秘密了,你把这药丸吃了吧。”
郦筑昙眸中蕴泪:“一个人的长生有什么意思,我和大人自当是生同衾死同穴。”
他擦拭了一下眼泪,哑声说道:“况且这是大人的同族,我怎可啖其血肉。”
于洲叹了口气:“这药丸若是存留于世,将来不知道还要惹来多少纷争,又要有多少人为丧命,锋镝皇室向来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人死如灯灭,躯体魂魄早晚要归于天地之间,你无须为此困扰。”
他把玉匣中的红丸递给郦筑昙,郦筑昙将红丸一分为二,说道:“那我便和大人一人一半。”
于洲看着他:“你可要想好,这药丸的药力只供一人长生,若是药力折半,只能够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郦筑昙嫣然一笑:“这便足够了。”
“这样也好。”于洲倒了两盏酒,将半颗红丸放在酒盏中。
“我们还未饮过合卺酒,如今这两盏酒,便当是成全我们的夫妻之礼了。”
于洲举起杯:“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郦筑昙举杯笑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