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糊涂哈哈一笑:“你这人有意思,我喜欢,来再吹一瓶。”
这是把白酒当啤酒喝的节奏,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份上,烈酒变琼浆,喝的真心愉快,几口酒下肚,薛大糊涂又说话了:“兄弟,跟我跑船吧,不然白瞎你这个人才了。”
易冷说:“你咋不让德强跟你跑船。”
薛大糊涂一甩手:“他不是那块料。”
易冷说:“薛老大说的跑船,是打渔还是别的?”
薛大糊涂说:“对,打渔,顺便干点别的。”
以他杀人越货的熟练程度来看,打渔恐怕只是副业,易冷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豪爽大气,是真正的豪杰,而小志那种人,称一声地痞流氓都是抬举他。
“为啥都叫你薛大糊涂?”易冷提出一个困惑的问题,看薛老大办事风格,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更别说糊涂了。
“他们说我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儿子,所以糊涂。”薛大糊涂说,“账面上三个,各个的妈也不一样,其他的真不太清楚,老子年轻的时候到处撒籽,兴许外面还真有十个八个儿女。”
易冷忽然想到杨毅,或者叫刘晋,这货兴许不止妮妮一个女儿吧,在全世界各地也许还有金窝藏娇的地点。
一场大酒喝的畅快无比,被丢进大海的小志却陷入极度恐惧之中,汽油桶在波涛中上下起伏,汽油味和海水的腥味弥漫,也许下一秒海水就会灌进来,把自己变成海底的一缕冤魂。
这种时刻,每一秒钟都变得无穷无尽的漫长,和金洋中心等死的尹炳松不同,那是未知的恐惧,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解决,短短几秒时间,小志就想了很多事情,外面有哪些账没收,哪些妞儿还没上手,然后这些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自己还没活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油桶还没有沉下去,反而被人拉了上来,丢在甲板上,盖子打开,陈有志淌了出来,气喘吁吁,有人拉出他嘴里的破布,他已经没有力气喊叫了,只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报警。”
一张黝黑的大脸伸到面前,眼熟,还是薛大糊涂。
“报警?抓谁?”薛大糊涂问道。
陈有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多这一句嘴干嘛,还是那条船,还是那些人。
于是小志又被装进桶里,一脚踹下海。
但薛大糊涂并没想弄死陈有志,他对易冷解释说:“不是我不敢弄死他,是没必要,让他知道姓薛的不好欺负就行了,你说是不,黄师傅。”
易冷挑起大拇指:“必须是。”
就这样把小志折磨了大半夜,渔船终于回航,其实他们一直在靠近海岸的海域活动,根本没往大海深处去,油桶上也拴着绳子,丢不了,纯粹就是恐吓小志来着。
油桶被拽上岸,小志再次从桶里淌出来,如同一滩烂泥。
薛大糊涂说:“哎哟,这是谁啊,怎么从海里飘上来个人,我看看。”
上前将绳索解开,破布拔出,把陈有志搀扶着坐起来,还给他一瓶水喝。
“兄弟,你咋弄成这样,是谁干的,我帮你报警。”薛大糊涂一脸真诚。
陈有志摇摇头,哪还敢说话。
“那是你自己想下海玩耍冲浪?”薛大糊涂问。
陈有志点点头。
薛大糊涂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不是陈有志,志哥么,对了,听说你打了我儿子,我儿子有啥不对的地方,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将薛德强叫过来,虎着脸说:“你怎么得罪你志叔的!跪下,给你志叔磕头赔礼!”
薛德强说:“我没得罪他,是他没事打人家女的,我看不过眼说了两句,他就打我,还报警抓我。”
薛大糊涂变了脸色:“他志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打女人呢,你还是个男人么,你还打我儿子,我t自己都舍不得打!”
说着把蒲扇一般的巴掌举了起来,吓的小志一缩头。
“算了,打人不对,打人犯法。”薛大糊涂把巴掌收了起来,将陈有志的脑袋扭向一个地方。
岸上空地,小志那辆叉五正在被切割,拦腰用乙炔气割成两截,这是走私汽车的典型做法,只是不知道往哪里运。
“志哥,这个破车我帮你处理了,咱们就两清,咋样?”
小志点了点头,他没有其他选择。
“处理报废车辆是有成本的,不打不相识,以后咱就是熟人了,给你算二十万吧,身上没钱是吧,没事,写欠条。”纸笔拍在陈有志面前,薛大糊涂呲着一口白牙笑了。
经历这一番折磨,陈有志真认栽了,他们城市里的所谓狠人,遇到海上讨生活的汉子,那真是小鬼遇上阎王,只能跪地磕头的份,别说薛老大这种猛人了,就是普通渔民也是野得很,遇上外国海巡船都敢火拼的。
陈有志被修理一顿,宝马x5搭进去,还倒欠人家二十万,这钱他不敢不还,也不敢报警,更不敢报复,满口的烂牙和着血也得咽下去。
欠条写好,按了手印,陈有志战战兢兢,等着薛老大释放自己。
薛老大将欠条直接递给了易冷:“黄师傅,我大部分时间在海上,没空料理这些小事,你帮我收账吧,记得这二十万带利息,迟一天,卸一根手指头。”
易冷故意配合道:“我怕志哥不给我面子啊。”
薛老大说:“别瞎说,志哥最讲究了,志哥是赖账的人么。”
这时切割工拿着一把长刀过来,说是车里发现的,这就是陈有志平时放在车里吓唬人的家伙,明晃晃的,但没开锋,混混动刀时也只是用刀身拍人,不会真砍。
薛老大将长刀丢在陈有志面前:“你的东西,拿着吧,从这儿往西走十里路,有个招手站,能拦到长途汽车,我这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陈有志如蒙大赦,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跑了,长刀自然没敢拿,他怕薛老大从背后开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果然看到薛老大拿着一把鱼枪比比划划,吓得他连滚带爬,迅速逃离对方的视线范围。
“这二十万,咱们五五开。”薛老大对易冷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易冷也不矫情,承了这份情。
陈有志受了一夜折磨,浑身皮肤都被海水泡透,这会儿衣服干了,皮肤上的盐分也干了,狼狈如丧家犬,生生走了十里路才拦到过路车,车上已经没了大座,售票员大姐给他一个小马扎坐着,说票价十块。
要在以往,陈有志一定要发飙的,不但坐车不给钱,还要抢一个大座,现在却彻底没了心气,乖乖掏钱买票,蜷缩在角落里,一路回到城市,打车回家,倒头就睡,直到下午老婆回家,一摸他额头,高烧四十度,人已经昏厥了。
老婆赶紧给魏波打电话,魏波说找我也没用啊,赶紧打120啊,120是老熟人了,一年能来拉陈有志七八回,只有这回是真格的,到了医院一番抢救,把人救回来了,倒也没啥大病,就是脱水和高烧。
魏波坐在病床边,陈有志眼神空洞,沉默不语。
“弟弟,谁欺负你了,给哥说,削他!”魏波豪言壮语,一如往常。
“哥,给我拿二十万,回头还你。”陈有志终于说话了。
……
易冷盘算了一下,这一波搞下来,不但没亏钱,还小赚了几万,能从放贷的手里抠钱,那真是不容易,这多亏了薛老大出手,人家的层次绝对不一般,易冷相信,薛老大手上肯定有人命。
银行贷款和民间贷款都清账了,但危机依然存在,等装修完毕,各种卡脖子的事情少不了,必须未雨绸缪,把这些毒苗掐死在萌芽状态。
比如贷款掮客崔昊,街道办副主任,还有银行信贷部主任,都得收拾一遍,易冷不是薛老大,他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杀人不见血。
不管始作俑者是尹炳松还是高朋,这个关系链中起到核心作用的人应该是门面楼房的管理者,船厂集团后勤处的张处长,尹炳松的好大哥,高朋的好弟弟,搞定他,这个局就破了。
同样的事,换做不同的人处理,方法千差万别,西方谚语说手里有个锤子,看谁都像钉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径依赖。
比如火碱哥,他会每天粘着张处长,赖在他家门口,甚至尾随张处长的妻儿,形成无言的威胁,以此达到目的。
再如薛老大,可能直接把张处长绑走丢进大海喂鱼,一了百了。
易冷其实也一样,还是习惯用最擅长的手法解决问题,他会想办法在张处长的手机和电脑里装木马,在家里车里办公室里装窃听器,调查张处长的银行账户流水,盯他的梢,找出他的情人小三,拍下视频证据进行交易。
在行动之前,易冷先去疗养院看望了杨毅,警方将植物人秘密转移到偏僻的工人疗养院,只要不频繁探望,杀手都摸不到门,再说了,人都植物了,再杀也没啥意思了。
化名杨毅的男子静静躺在病床上,易冷坐在床边,仔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如同灵魂出窍的人看着自己。
“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是叫刘晋还是杨毅,亦或是叫易冷?”易冷和沉睡的人聊天,这是医生嘱咐的,要和病人经常聊天兴许有机会唤醒他。
疗养院的护工见家属来了,故意表现一下,拿着指甲刀要给病人剪指甲,易冷说我来吧,你歇歇,接过指甲刀帮杨毅修剪,不自觉地看对方的掌纹,和自己的掌纹对比,完全一样。
再比对指纹,仅凭肉眼是不能确定什么的,但至少两人十指涡纹高度接近,圆形的“斗”和三角“簸箕”都一样,指纹在古代就是用来确定身份的依据,士兵的腰牌上会记录人的脸色是黑是黄是白,有没有胡须,十指各自指纹是斗还是簸箕。
易冷拿出手机用前视镜头看自己现在的脸,虽然和床上的人有差异,但两人大体骨相还是接近的,体型的接近就更加明显。
剪了指甲,还有肢体按摩,易冷也一并做了,他在给杨毅按摩身体的时候,刻意对比了一下,两人身上几处伤疤都是一样的,这就离奇了,难不成是克隆人?
这不太可能,虽然克隆羊早就出现,克隆人在技术上也没有太大的难关,但克隆一个人简单,长大却需要漫长的时间,不可能说前两年就克隆出另一个易冷,放在培养皿中迅速长大到四十岁,当下的科技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再者说了,为啥克隆自己,自己又不是亿万富豪,也不是国家元首,克隆一个倒霉透顶的鳏夫,有何意义?
既然不是克隆人,那就是孪生兄弟,这倒是有点可能,可惜父母早就去世了,而且易冷出生年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个动荡的年月很难留下详尽的记录,想去调查都难。
不管怎样,这个沉睡的人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易冷下定决心,一定要保全这个人。
“兄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抱着什么目的,但咱俩的缘分肯定是够足的,你想当暖暖的爸爸,对不起,有我在,你当不了,不过我可以帮你照顾韦佳妮和小妮妮。”
说到这里,杨毅的睫毛似乎抖动了一下。
“你躺在这,一天两顿流食,按摩擦洗治疗,每一分钟都在花钱,你盗窃我的工资补偿不能用来给你治病,所以我去近江帮你讨了一笔钱,够用两年的,你也是倒霉,居然被几个小混混打成植物人……”
易冷一边絮叨着,一边帮杨毅按摩全身,如同孝顺的儿子服侍老人,也像奶爸照顾婴儿。
完了他还在病房里加装了两个摄像头,无死角的盯着病床,防止护工偷懒耍滑。
走的时候,易冷提取了杨毅的dna样本,他要和自己做一个比对,看看这货到底是什么人,是赝品还是克隆人。
如果自己才是克隆人,那就乐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