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要自杀的人,常规的劝法是没用的,只能别出心裁出奇招。
对付要自杀的女人,就要引起她的好奇心,女人和猫一样,无论何时都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哪怕自杀前也不例外。
此刻冯珊珊就被易冷勾起了淡淡的好奇,她稍稍扭了扭头,看到穿白色厨师服的男人,但并未想起就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
“为什么?”冯珊珊大声问,高层风大,不大声点听不见。
“不为什么,”易冷喊道。
“你是个厨子吧?”冯珊珊问道。
“对,我炒菜的。”易冷说,“我蹲监狱的时候,老婆出车祸死了,女儿不认我,我找了个工作想重新开始,被人搞了,投资几十万打了水漂,你说我该不该jup?”
“你还年轻,还能重头再来。”冯珊珊大声劝阻他,“看你最多四十岁吧,人生还长着呢,钱的事都是小事,你不应该寻短见。”
“你说的轻巧!”易冷驳斥,“对你们有钱人来说,能花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但对于穷人来说,没钱就是最大的大事,你没在底层苦过,怎知我们的难处,区区八十万,就能逼死一个人,你信么?”
八十万,也就够唐力买辆新车的吧,在江尾市区买个大点的房子都不够。
“我们几个人天涯沦落人合伙创业,一个大姐用自家的房子从城市银行贷了八十万,结果钱花了,银行说违规,不行,要收回贷款,还给找了过桥资金,说过桥之后再把钱贷出来,可是这哪是过桥啊,这是过河拆桥,我们欠了高利贷的八十万,到今天已经翻成二百万了,房子也让人家收走了,这事儿是我挑头的,你说我该不该死!”
说到这里,易冷当场洒泪,二十二楼的大风将他的泪珠吹起,溅在近在迟尺的冯珊珊脸上。
这一桩业务,冯珊珊记得,是儿自己并不知道。
银行的人和社会上的人勾结,利用所谓抽贷过桥谋财,冯珊珊作为信贷科负责人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没想过能把人活活逼死,而且这件事中,自己或多或少都有点责任。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个看似钢筋铁骨的大男人被现实打的一败涂地,泪洒高楼,岂能不让人动容。
劝人这事儿,主要在于分散对方精力,易冷成功的做到了转移冯珊珊注意力,不再想渣男出轨,有时候人在气头上容易冲动,但是一旦过了那个劲也就好了,更何况冯珊珊本来就是个高智商的女子。
此时酒店已经联系上了冯珊珊的老公唐力,他带着情人没开出去多远,接到电话暴跳如雷,差点把手机摔了。
“咋回事,这么大气?”唐力的情人是高速集团综合部的一个女的,长得其实还没冯珊珊好,但男人就是喜欢外面的野花。
“臭娘们要跳楼,我得回去一趟。”唐力直接双黄线掉头,倒不是他急于回去救命,而是习惯了,反正能找人消分。
来到酒店,情人说那我就不上去了,等你处理完再联系。
“宝贝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就好。”唐力说,匆匆下车上楼,这时消防车的警笛声也响起来,周围也多了些群众围观,但是楼层太高,看不真切。
唐力出现在酒店房间里,冯珊珊却不能回头,她脚下的宽度实在有限,过大的动作都会导致失足摔下去,还得靠刚认识的黄师傅帮着传话。
窗户开着,唐力探头出来,他有些恐高,瞥一眼楼下,立刻头晕。.
“你回来,有话好说。”唐力有气无力地说道,到底是干部子弟,基本素质还是有的,如果堂堂副市长家的儿媳妇跳楼,传出去对老爹的仕途是有影响的,这一点唐力分得清楚。
“你男人来了,说有话好说。”易冷把原文传达过来。
冯珊珊本来就是一时冲动,现在理智多了,但是还得有个台阶下,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男人制服,所以不想这么轻易结束。
消防队已经在楼下铺设气垫了,巨大的黄色充气缓冲垫更给了冯珊珊信心。
“让他把他爸爸妈妈都叫来,当着老人的面写保证书,发誓。”冯珊珊提出要求,易冷把话传过来,唐力当时就不乐意了,嗓门也大了起来,都不用二传手了。
“冯珊珊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的脸到底有多大,还想让我爸我妈来看你发疯?你爱进不进,爱死不死,别t蹬鼻子上脸!”
唐力一段话三次提到脸这个字,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脸面确实是一等一的重要,让唐副市长亲自驾临此处劝解儿媳妇不要跳楼,唐家就会沦为笑柄,这是绝无可能的。
冯珊珊脸色铁青,唐力的话让她想到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相对于普通家庭,冯家还算不孬,父母都是书香门第,父亲还是事业单位的科级干部,从小姗姗衣食无忧,同龄人有的她都有,入队入团三好学生优秀班干奖学金,少年宫钢琴辅导报幕朗诵,简直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在副厅级干部家里啥也不是,婚姻一直不幸福,婆婆看她不顺眼,老公表面光鲜,其实一泡污,只有个好皮囊和好家世,不学无术还频频出轨。
最重要的是,结婚两年无所出,冯珊珊去查过,不是自己的问题,但婆婆认定就是儿媳妇的问题。
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积累的,爆发只是一个契机下的产物,冯珊珊早就察觉唐力不对,今天她虚晃一枪,装作出差,杀了个回马枪,果然捉奸成双。
本以为证据在手,唐力会服软,没想到自己先吃了一个大逼兜,各种心理落差才让冯珊珊爬出窗外,用最后的武器逼迫老公投降。
但冯珊珊心里也明白,治标不治本,就算自己真跳下去,唐家人大不了再娶一个,伤心的只有自己的爸妈。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唐力更咽不下,他是被父母逼着结婚的,非说女方多么合适,确实冯珊珊各方面都不差,但唐力就不喜欢,他喜欢骚一点的。
现在闹成这样,谁也不惯着谁,唐力大少爷脾气上来,一拍屁股就走了。
“他走了。”易冷说,“咱还跳不?”
冯珊珊在哭,再坚强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得哭,这会儿风向变了,泪珠刮到易冷脸上,他伸出舌头品了一下。
“咸的。”
冯珊珊继续哭。
“自由落体下降的速度是九点八米每秒,我们在二十二楼上,距离地面不到一百米,大约七八秒时间就能落地,不一定能落到垫子上,可能落在地上,或者树上。”
易冷描述着跳楼的惨状,希望吓退冯珊珊的自杀念头。
“落地的一瞬间,坚硬的地面会和加速度进行一个反馈,你全身的骨骼向内挤压,瞬间刺穿脏器,人不会立刻死,要有个过程,但我保证,这是你一辈子最疼的一次,比生孩子都疼。”
“就算掉在垫子上,这么高的距离也很可能折断胳膊腿,下辈子变残疾人,如果是脸着地,去韩国都整不回来。”
易冷絮絮叨叨,还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此时房间里已经来了消防员,上一层的窗户也打开了,消防员系上安全绳准备从上面下来营救。
“不跳了。”冯珊珊说。
易冷如释重负,室内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那咱回来吧。”易冷向冯珊珊伸出手。
冯珊珊缓慢向窗口挪动,快到的时候才把手给易冷。
两只手握在一起,易冷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唐力的情人出现了,刚进门就咋咋呼呼:“跳了么?”
冯珊珊受了刺激,身子剧烈摇晃,脚下一滑就出溜下去了。
此时易冷刚抓住她一只手,哪还敢放手,硬生生的抓住没丢手。
冯珊珊体重不过百,九十来斤的份量坠在一只手也够受,刹那间易冷就被带落下去,右手感觉要被拽断。
好在消防员早已严阵以待,在易冷飞出去的同时也纵身抓住他的腿,得亏他穿的是结实的皮裤,换成单薄的西裤恐怕就悬了。
窗外形成一条人链,消防员抓着易冷的腿,易冷抓着冯珊珊的手。
千钧一发!
对面大楼的,楼下的围观群众一阵骚动,最精彩的剧情来了,无数手机在拍摄,可惜一个个的变焦都是假的,拍不出太清晰的画面。
“把手给我!”易冷大喊。
冯珊珊吓的魂飞魄散,好在一只手被死死抓着没有继续坠落,她将另一只手伸过去,易冷一把抓住,稳了。
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稳了,冯珊珊能不能活命,全靠易冷的两只手。
消防队员有经验,这种状态普通人撑不了太久,和力气没关系,人在紧张时会出汗,手掌心出汗就打滑,打滑就捏不住,再大的力气也白搭。
好在易冷抓的很稳,二十三层的消防员一跃而下,在半空中紧紧抱住了冯珊珊,这才是真稳了。
楼下一阵欢呼。
远在天台西餐厅吃饭的凌思妍和畦家俊也在鼓掌,身边站满了其他食客,大家不约而同都放弃了吃饭,围在栏杆旁看西洋景。
冯珊珊被扣上安全绳,慢慢拉了上去。
易冷也被拉了上去,进了窗户,他瘫坐在地,一身冷汗。
谁也不是打不死的铁金刚,今天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冯珊珊差点就送了命。
一群消防员过来要和易冷握手,声称你是我们见过最厉害的师傅。
消防员们握手时发现这位师傅手上有东西,问他咋回事。
“镁粉,我陪我闺女去攀岩时,顺手装了一点在裤兜里。”易冷苦笑道,“我这喜欢随手占小便宜的毛病得改改了。”
得亏这一把镁粉擦在手上,才保全了一条命。
冯珊珊也瘫坐在地上,惊吓过度,哭都哭不出来。
一场危机终于化解,唐力带着情人悄悄溜了,酒店经理感谢了消防队,又来感谢易冷,还要赠送他贵宾卡啥的。
“女士,需要叫救护车么?”酒店女经理问冯珊珊。
冯珊珊摇摇头。
想走是没那么简单的,警察也来了,要给他们做个笔录,事情没那么复杂,正房发现老公出轨,抓奸不成就跳楼威胁,警察记录了冯珊珊的姓名住址和单位,又把易冷的信息记录了一下,不是要查他,而是要给他申请见义勇为。
“别报道了,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情。”易冷当即拒绝,“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个事儿真不适合公开,她是唐副市长的儿媳妇,家丑不可外扬,你们懂的。”
警察们会意,将闻风而来的记者挡在外面,酒店工作人员带着易冷和冯珊珊走货运电梯下楼,救护车在等着他们。
易冷胳膊肌肉拉伤,冯珊珊的手腕肌腱也伤了,两人在医院简单处理之后,并排坐在走廊长椅上。
“你的贷款是我打回的。”冯珊珊说,“没想到你却救了我的命。”
“我知道。”易冷说,“不瞒你说,其实我跟踪你了,我想报复你的,没想到反而救了你。”
“你不该救我。”
“lifeisadangero,onlyabraveanpass.”易冷凝视着前方,面色坚毅地飚了一句英文。
“生命是一条艰险的峡谷,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通过。”作为学霸的冯珊珊立刻翻译出来,女人,尤其高学历的女人总是高傲的,瞧不上比自己低的男人,但冯科长却丝毫没有轻视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乍一看龌龊又颓废,经济状况明显不咋地,但又能出口成章,还是地道的英文,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我会振作起来的。”冯珊珊说,“你们的贷款,我会重新处理,走正常流程审批。”
“需要说谢谢么?”
“你救了我的命。”
“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如果一个人不想活,神仙也救不了。”易冷起身,活动一下胳膊,“得买瓶红花油擦擦咯。”
冯珊珊也起身,无言地跟着易冷,一起出了医院,一起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你去哪?”易冷问。
“不知道。”冯珊珊说,“那个家,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回娘家,我不愿意爸妈为我担心,为我难过。”
易冷无语,他只能救命,不能善后,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到希尔顿逸林酒店附近,五菱之光风挡玻璃上果然贴着罚单。
“一天白干。”易冷扯下罚单,开门上车,没想到冯珊珊也上了车。
“你要跟我回家么?”易冷一皱眉。
“开车,去海边。”冯珊珊说。
“干嘛?”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冯珊珊说,“我把我自己给你。”
“你不是报恩,你是报复。”易冷一针见血,“你是想学刀白凤报复段正淳,出轨段延庆。”
冯珊珊说:“你就说去不去吧。”
易冷说:“海边蚊子多,咱先去买瓶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