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惠大海彻底理解网贷是个什么玩意并不容易,因为现在大多数民间借贷还处在抵押借款阶段,你想借钱就得拿房本拿汽车拿值钱的物品质押,纯信用贷款不是没有,那就是高利贷了,不还钱就卸腿的那种。
巧了,魏波和陈有志的金融公司主营的就是信用贷款,易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上回的事情在薛大糊涂那里是结束了,在他这儿还没开始呢。
“不急,兄弟,有空来市里我安排。”易冷拍拍惠大海的肩膀,让他把马晓伟的车找个地方停放,进了海水不好再发动,明天找平板车来拉吧。
一场愉快的海边烧烤就这样结束了,夕阳西下,大家踏上归途,因为帕萨特趴窝,马晓伟父子只能蹭车,马晓伟满心希望能坐阿狸的摩托车后座上,可这纯属痴心妄想,大魔鬼就没设计坐第二个人,再说头盔也不够。
于是只能马晓伟挤在五菱之光上,封潇潇和冯阿姨,暖暖娜拉挤在大g后排,其实也不舒服,临上车前,易冷还问大家:“好玩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大家异口同声说好玩。
易冷再问下次还来么,也是肯定的答复。
“那好,每人回去写一篇作文,写的不好下次不带他了。”易冷坏笑着,还找阿狸背书,“欧老师说还不好?”
“每人一篇作文,八百到一千五百字,下个周末交。”阿狸还真就布置了作业。
同学们都哭丧着脸,易冷上车离去,向冰和冯姗姗异口同声道:“你可真坏啊。”
当一个女人说一个男人坏的时候,证明关系到位了,起码已经是好朋友了,说完这句话,两只护食的野猫互相看了一眼,装作心有灵犀的假笑起来。
“拉倒吧,我还没建议他们用英文写作文呢。”易冷笑道。
说着打开音响放歌,是一首老歌: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老黄唱歌还怪好听的,他把车窗都降下,建议大家一路唱回去。
“暖暖,好玩么?”易冷问道。
风噪太大,暖暖没听到,她的听力一直有问题,配了助听器能解决一部分,在安静的课堂上可以听讲,但在嘈杂的环境下等于是个聋子,聪慧的她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唇语,通过看别人嘴唇的动作识别话语,但是看不到嘴唇,她还是聋子。
易冷从后视镜里看到暖暖无动于衷,心头一疼。
他研究过,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根治,但需要去瑞士医疗机构花费动辄十万美元起步,折中的办法是植入人工耳蜗,也要八万块钱。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没时间,不是易冷没时间,为女儿他可以不做其他事情,主要是怕耽误女儿功课,不过这个暑假就该把人工耳蜗搞定了。
大g和五菱之光的奇怪组合在摩托车队簇拥下在公路上飞驰,歌声伴随一路,一辆近江方向驶来的黑色奥迪a6超车经过,坐在后排的造船厂集团董事长秦德昌正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看着右侧这些年轻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八十年代。
那时候,自己还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也这样和同伴郊游,他们坐在厂里的解放牌大卡车的车厢里,拎着进口的雅马哈四喇叭收录机,红旗招展,船厂儿女齐声歌唱:“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聚……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倒推八年,秦德昌刚进厂,因为革新技术方面的问题被4人邦打成了反革命分子,一度身陷囹圄,好在后来平反,重新走上技术岗位,可惜初恋却嫁给了别人。
再后来,秦德昌与工会介绍的一个女青工结了婚,生了个孩子,生活事业步步攀升,除了本职工作,他还有个人爱好,喜欢话剧,喜欢摄影,用工会的牡丹牌135双反相机拍摄了不少获奖的摄影作品。
又过了二十年,老伴去世了,他们的儿子是一名优秀的海军航空兵飞行员,在一次训练任务中不幸坠机牺牲,没有留下后代,所以秦德昌现在是孑然一人。
奥迪车进入船厂区,秘书问是去厂里还是回家。
“回厂。”秦德昌说,厂里前些年福利分房,董事长的住房是最高规格,可他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有什么意义,反不如办公室里待着舒心。
其实是秦德昌惧怕那个空荡荡的家,会让他想起往事,想起妻儿。
在位的时候还好些,有一万五千名工人陪着他,二十四小时车间都有人,他喜欢深夜到处视察,不能说没有治疗孤独的因素。
……
冯姗姗回到市区大平层的家里,结束一天的浪漫野餐,让她有种美梦醒来回到现实的沮丧,这段时间她在憋大招,所以和唐力和平相处,但衣服并没有搬回来,只是象征性的拿了几件替换衣物鞋子放在这边。
唐力不在家,冯姗姗也懒得打电话找他,自己洗洗睡了,到了半夜两点钟,忽然门禁应答机响了,原来是高速集团的同事送唐力回来,两个大男人将烂醉如泥的唐力搬进来,说嫂子不好意思,唐科长应酬喝多了。
冯姗姗说谢谢,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吧,打发了同事,再看唐力,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和香水味,看来这应酬的规格挺高,二场去了夜总会。
如果在以前,冯姗姗会痛心疾首,会恨铁不成钢,现在是完全无感,唐力就是个路人,不对,是路过的仇人,不踩他一脚都算自己厚道。
但善良的冯姗姗还是拿了条毛毯给唐力盖上。
“王岚,你再给我一年时间……”唐力咕哝道。
这是渣男的许诺,哄了这头哄那头。
冯姗姗拿出手机,趁着唐力迷糊,诱导性的问了他一些问题,又掌握了不少铁证。
次日中午,唐力才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地上,顿时心头火起,想找茬骂人,可是找了一遍冯姗姗不在家,想打电话,却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老妈打来的。
回过去,老妈说是不是时间快到了,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了。
这是正经大事,唐力急忙联系上冯姗姗,说老妈约了医院,下午就去做鉴定。
带孕妇去做亲子鉴定本身就是极其侮辱人的事情,冯姗姗还是忍了下来,说好的,我下午过去。
到了时间,一家三口来到江尾市妇幼保健院,这里是江尾最大的妇产医院,常年排队,号都挂不上,但唐夫人直接找院长接待,走贵宾通道,给儿媳妇做了羊水穿刺,用于亲子鉴定,唐力也提取了dna样本。
副院长一路陪同,她不知道冯姗姗是唐家的正牌儿媳妇,还以为副市长夫人帮儿子擦屁股呢,冯姗姗承受着异样的眼光,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一般人拿结果起码要一周,唐夫人交办的事情,两天就能出结果,唐夫人自己先走了,唐力接了个电话,也走了,只留冯姗姗一个人自己回去。
又过了一天,周一上班,因为怀孕的事情,蒋行长没调动她的工作,继续在信贷部这边,不用严格考勤,迟到早退都没问题,于是冯姗姗下午就没来上班,不知道去了哪里,傍晚时分她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二姨打来的,让冯姗姗下班回家吃饭。
冯姗姗冷笑,开车去了唐家,上楼之前她特地在脸上抹了胭脂,把惨白的面孔修饰一下。
一桌丰盛的宴席等着她,唐点点甚至穿上了过年的红袄,透着喜庆,二姨也一改往日的嚣张,满脸堆笑。
唐夫人在打电话报喜,向各路亲戚朋友报告喜讯,唐家有喜,唐家有后。
但是唐力和唐市长都不在,一个在加班,一个在参加重要会议。
冯姗姗坐到了桌子旁,二姨拿着一把筷子走过来说:“姗姗,你可不能坐这儿,这是给客人坐的。”
“哦,我不是客人?”冯姗姗诧异。
唐夫人走过来,胖手一挥:“姗姗去厨房吃,以后孕妇的饭单独做。”
这时候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五六个贵妇人,他们都是唐夫人的老闺蜜了,原来这些人才是客人,冯姗姗连上桌的权利都没了。
这是二姨的计策,本来唐夫人没那么坏,看到亲子鉴定报告之后还挺开心的,准备对姗姗好点,但二姨眼珠一转说了,儿媳妇是个难缠的主儿,让她母凭子贵还了得,必须现在开始就镇压气焰,不能让她上天。
所以才有了姗姗不许上桌这一出。
厨房里摆着碗筷,二姨单独为姗姗做的孕妇餐,大鱼大肉的倒也算营养丰富。
老闺蜜们都打扮的很妖艳,人就是这么奇怪,年轻的喜欢穿黑白灰,到老了反而喜欢大红大紫鲜艳的饱和色,人以类聚,这些妇女和唐夫人臭味相投,但凡有儿媳妇的,关系都处不好,唐夫人也没在她们面前说冯姗姗的坏话,所以老姊妹看冯姗姗的目光明显带着鄙夷。
唐夫人招呼大家落座,大家谈兴很足,坐下就开始唠嗑,交流生孩子的经验,冯姗姗在厨房默默听着,总结了一下,她们的儿媳妇在怀孕的时候都坚持做家务,上班,啥都不耽误,没那么娇贵,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开洗头洗澡,不能开空调,哪怕三伏天也不行,还得盖被,不然会落下月子病。
“你把儿媳妇叫出来,我们交代她几句。”一个老姊妹说。
“姗姗,你出来一下。”唐夫人说。
冯姗姗从厨房出来了,老姊妹们七嘴八舌,说怀的一定是儿子,绝对错不了。
“多跟这些阿姨学学。”唐夫人说,“把我们家唐小宝照顾好,不然唯你是问哦。”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带着笑意的,像是半开玩笑。
“没有什么唐小宝了。”冯姗姗说,“我下午去医院拿掉了。”
本来餐厅闹哄哄如同大舞台,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沟壑纵横涂着口红的老脸都看向唐夫人。
唐夫人没回过味来:“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唐小宝,我拿掉了。”冯姗姗镇定自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液体里浮着一团绒毛。
“这就是你家的唐小宝。”冯姗姗说,“你可以留着给你儿子看。”
唐夫人没说话。
“我已经找好律师了,起诉离婚,唐力出轨的证据充足,要多少有多少,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瓜葛,阿姨,厨房的饭菜留着给点点吃吧,我走了,再也不见。”
说罢,冯珊珊拎起包就走。
唐夫人是被一口气堵住了,老姊妹们上前拍打后背,她长出一口气,然后是狼嚎一般的凄惨叫声,惊动了整个家属区……
冯姗姗出了一口恶气,下楼上车,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嚎啕大哭,她毕竟是个女人,是有母性的,亲手杀掉一个没成型的孩子是作孽啊,可是想到这孩子生出来也不会幸福,还不如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哭了一会儿,她驱车离去,后备箱里装着细软,这回她是真的搬离大平层了,她也不怕丢了工作,年轻貌美有学历有经验,去北上广深这些唐家手伸不到的地方,一样能闯荡出一片天地。
如果能有一个老黄这样的妙人儿陪着自己一起闯荡天涯,那就更美好了。
脱离了苦海泥潭的冯姗姗简直要飞起来了。
正在和王岚共进晚餐的唐力接到家里电话后差点跳起来,背景音中是救护车的鸣响,他妈妈因为突发不适被拉走急救,起因是儿媳妇把孩子打掉了。
唐力激动了,这个男人还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冯姗姗打掉孩子他并不心疼,他只是单纯的愤怒,蹬鼻子上脸欺负唐家是吧,老子要八倍还回来。
打冯姗姗手机,提示音是对方已经关机,唐力有气撒不出,只能先去医院看老娘,唐夫人没啥大碍,主要也是气的,在高干病房里躺着,长吁短叹,说我家唐小宝没了。
唐力说:“妈,这有啥好担心的,天底下又不是没别的女人,离,坚决和她离,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
唐夫人咬牙切齿道:“不能离,不能便宜了她,你坚决不离婚,这边不耽误生孩子,拖也得拖死她,再找蒋行长,让他调姓冯的去一线做柜台。”
唐力再打冯姗姗电话,还是关机,于是打给蒋行长。
蒋行长说:“我正想找你呢,姗姗留下一封辞职信,人也联系不上,到底怎么了这是?”
唐力不说话了,他忽然意识到冯姗姗才是真正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