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不知道刘晋和闫萝之间的过往,不过听起来挺感人的,这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可惜自己不愿意被对方拯救。
道理很简单,救不活的,以刘晋的经济实力,如果能救活就不会出现后面这些事情了,现在易冷的种种疑惑终于水落石出,虽然没经过验证,但他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刘晋和自己在基因上高度重合,是克隆人还是双胞胎不得而知,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刘晋得知命不久矣,想尽一切办法续命,最终使用了一项技术,并且找到了在海角监狱蹲苦窑的双胞胎兄弟,也就是自己,把记忆置换了。
所以说,刘晋图的根本不是自己前特工的身份,人家图的就是你的身体,身体是安放灵魂的圣殿,没有身体,再圣洁有趣的灵魂也只是个鬼而已。
易冷想起小时候上寄宿学校,一个同学穿走了自己崭新的回力鞋,把他的臭解放鞋放在自己床下,就是这个道理。
后来他把那个同学暴打了一顿,抢回了回力鞋,但这一次,他的回力鞋怕是抢不回来了,杨毅或者叫刘晋的家伙,抢走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爱护,被打成植物人躺在医院,还得自己花钱维护着。
易冷想骂人,想打人,想发泄!
可是他又能向谁发泄呢,始作俑者躺在江尾疗养院的床上,随时可以弄死,但那是自己原本的正版的躯体,该死的是现在这具刘晋的躯体,脑子里长了包的,想死也简单,自缚双手双脚往黄浦江里一跳就完事,可是死了不解决问题啊。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活一天算一天,也没必要多花冤枉钱治病,趁着还有命,多挣点钱留给孩子。
这些思绪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易冷已经冷静地整理好心情,坦然面对情绪失控的闫萝。
“你打算怎么救我?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闫萝哑然,继而说道:“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么,我帮你买。”
易冷说:“需要用到你的人,你的车的时候,你别失踪就行。”
闫萝说:人和车都是你的,你可以在车里用人,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你要是觉得车里地方太小耍不开,我带你去我的安全屋。”
刀尖上行走的人,必须为自己预备安全屋,把人带到自己的安全屋就是最大的信任,闫萝随便找了个停车场把阿斯顿马丁停好,打车带易冷去了潍坊新村的家里,狡兔三窟,香格里拉是她日常住的地方,这里是放私人物品的地方。
室内很整洁,衣柜里全是衣服帽子鞋子,桌上有电脑,易冷随手拉开抽屉,看到一大叠邮局汇款单,全是汇到甘肃宁夏青海等地的,收款地址都是偏远的乡下,而汇款人的名字并不是闫萝,也不是罗燕,而是马红妹。
“我资助了百十个女孩,供她们上学。”闫萝说。
“不想她们走你的老路是么?”易冷有些感动。
“p,老娘杀人太多,想对冲抵消一下。”闫萝嗤之以鼻,似乎做善事很丢人一样。
“你今年多大?”易冷问道,这个女人有些神经质,烟熏妆浓厚,真的猜不出年纪。
“你连自己女儿的年龄都不记得了,怎么当爹的?”闫萝反问。
“你是我的女儿?”易冷皱眉,这不科学。
“你把我大杀了,你就得当我的大。”闫萝说的理直气壮。
“大”是西北人对父亲的口语称谓,原来刘晋解救闫萝的办法是杀了她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刘晋这厮还能让人家认贼作父,这手段当真了得。
“当哥哥就行吧,不一定当大。”易冷说。
“十年前你救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哟,逼着人家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喊你爹地……”闫萝做小女儿状,让易冷有些不适,这里信息量太大,太乱,得捋捋。
闫萝走到洗手间,抠下一块瓷砖,从墙上取出一个纸包丢过来,易冷打开,里面全是美元钞票,足有二十万。
“你先拿去看病,挂个专家号。”闫萝说。
“我不花女人的钱。”易冷当即回绝,“我该走了,你想办法联系莎拉,我的号码你有。”
这就要走,闫萝也不送他,直接将车钥匙抛了过来。
这回易冷没客气,笑纳了阿斯顿马丁,扬长而去,闫萝关上门,默默哭了一场,眼泪把烟熏妆都搞花了。
现阶段易冷心中只有两个字,就是搞钱。
正常办法搞钱太慢,快的办法全都写在刑法里,所以他只能取用刘晋的财富,以前还不好意思,现在就无所谓了,你把我身体都偷走了,我用你的钱还不是天经地义。
他先开车回翠湖天地,巧了,进大门的时候正遇到韦佳妮开着保时捷911在前面,于是鸣笛示意,但韦佳妮不为所动,这个女人真的是乖巧老实,别的女人遇到豪车打招呼,肯定要回应一下的,可是韦佳妮连后视镜都不看的,还是易冷探头看了一声,她才惊喜起来。
老公开了豪车回来,说明经济上又有了起色,韦佳妮自然开心,殊不知易冷是回来拿钱的。
几个月前,易冷在保险柜里找到十万欧元五万美元,十公斤黄金和一袋钻石,足有五百万之巨,不买房子不买豪车只过日子的话,能活很多年了,上次易冷只拿了一块手表走,这回就不客气了,把黄金钻石全拿走了。
“老公,我想换车……”韦佳妮还撒娇呢。
“下回吧。”易冷敷衍一句,拿着财宝头也不回的走了,韦佳妮愣了一会,眼泪慢慢流出来。
当易冷开着阿斯顿马丁出现在国金中心丽思卡尔顿酒店门前时,瓦叔正向徐楠面授机宜,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家庭司机,两人的目光被这辆墨绿色的超跑所吸引,没想到车上下来的竟然是黄厨子。
易冷将车钥匙丢过去:“帮我停车。”
瓦叔没接住,徐楠一把抄住钥匙。
易冷点点头,进了酒店,那派头就像个大老板,瓦叔挠挠头,有些看不懂了。
在体验了老牌的和平饭店之后,今天阿狸请大家住陆家嘴的丽思卡尔顿,逛商场也方便,楼下就是国金中心,走两步就是正大广商,高中商铺都有,最适合逛街,反而是外地游客最爱去的南京路步行街没什么逛头。
老黄今天要带娜塔莎去换护照,克里米亚宣布独立后当天就加入了俄联邦,所以娜塔莎的乌克兰护照实际上是作废了的,可以直接去当地领事馆换俄罗斯护照,护照一换,别说号码变了,连国家都变了,还边控个毛啊。
过了外白渡桥就是俄罗斯总领馆,克里米亚俄裔公民换领护照天经地义,一天就能办妥,上海领事馆众多,连带着把老黄的护照也搞几个签证,新马泰走起,不耽误这个精彩的暑假。
谁能保证,这不是人生最后一个陪伴女儿的暑假呢。
易冷抽空把黄金兑换了,他没去银行金铺,这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将十公斤黄金按牌价卖给郑晨了。
有钱人喜欢藏硬通货,黄金是最合适的,从银行金铺买还是贵了,从易冷手里购买价格还便宜些,可谓两边都合适,简单检测之后,郑晨支付了二百七十万的现钞,易冷又把这些钱存到了自己户头上。
有了钱,就能放飞了,新马泰自行就是一场彻底的豪华游,好玩的好吃的全都体验一遍,什么潜水跳伞更不能少,玩完下来,几个人都晒黑了,感情也更深厚了。
愉快的假期就要结束,在从泰国回程的前夜,欧夫人和阿狸通了一番视频电话,主要还是劝说女儿不要长期留在江尾。
阿狸听进去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连向冰和暖暖的志向都在北上广深,自己又怎么可能一直局限在江尾,她妥协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再给一年时间,等暖暖初三毕业便离开江尾。
一年,阿狸还有多少个一年,就不能现在转学么,欧夫人很不解,但最终也是选择了退让,女儿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打完视频电话,阿狸久久不能入睡,她觉得自己太任性了,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这让她愧疚,却又不愿意放弃,还好自家实力雄厚,大多数用金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妈妈说的话很对,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就连父母儿女也一样,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段路而已,自己又为何如此自私,非要把暖暖,把向冰的翅膀绑住呢,要知道,拔苗助长其实是害了禾苗。
比如自己本来想的是,直接把暖暖转学到上海的宋庆龄国际学校,为留学美国打基础,可是看似光明的道路,对暖暖真的合适么?
国际学校用英文教学,暖暖听力不佳,未必跟得上,离开外公外婆小姨,上寄宿学校,然后留学美国,就算上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又如何?
自己不就是个例子,普林斯顿上完又能咋样,还不是随着性子在江尾支教,而不是像父母期盼的那样,继续攻读学位,或者在华尔街实习什么的。
人,不是活在别人眼中嘴里,而是活在自己的感觉中。
……
易冷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人在海外,调查工作一直没停,他让叶自强以马红妹这个名字为关键词查找十年前西部省份的凶杀案,终于有了结果。
确切地说,这个案子并没有交付司法,而是民不举官不究作为自然死亡处理的,十年前,甘肃某自治州乡下,一个贫困的家庭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同村人,二女儿和人私奔后杳无音讯,三女儿在即将嫁人前夜也失踪了,做父亲的自杀身亡,留下许多谜团。
没过多久,村里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两具尸体,是这家人的二女儿和一个小伙子,根据现场痕迹比对,可以确定凶手是死掉的父亲,大家都猜测三女儿也被杀掉了,但至今没找到尸体。
失踪的三女儿就叫马红妹。
这是一个略显老套的故事,但内核亘古不变,救赎是任何时代都能打动人心的。
可以确定,马红妹也就是闫萝,是值得信任的。
困意袭来,易冷忍着头疼渐渐入睡,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脑袋疼,看了报告之后,这脑袋就开始天天疼了。
次日搭乘航班回国,先飞抵上海浦东,再各回各家,易冷没有第一时间回江尾,他要单独行动。
阿斯顿马丁直接开走,本来想低调的,现在不装了,爱谁谁,活一天都是赚的,还不可劲的造。
超跑这种玩意,就算豪门子弟都要省着点开,距离远点就上平板车拉,主要原因是卖二手的时候里程直接和价格挂钩,地主家的娃也不舍得上高速啊,最多闹市区轰两脚油门,时速三十迈享受一下路人的注目礼而已。
而易冷直接开着阿斯顿马丁从上海杀到近江,他要找两位上官老师报告自己的新发现。
正值暑假,上官谨不晓得去哪里浪了,只有上官浦慈在家,易冷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详细报告,奉上两份病历。
上官浦慈觉得匪夷所思,现有的科技水平做不到如此,她当机立断,先带学生去看病。
近江也有好医院和好专家,以上官浦慈的能量,可以直接找到专家本人,于是易冷再次接受了各种检查,脑外科专家协同其他领域专家会诊,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英文病历是去年的,但是现在做出来核磁共振图像显示,脑部肿瘤不但没变大,还稍微变小了一点。
专家建议做穿刺活检,但脑部穿刺风险较大,需尊重患者意见。
英文病历上显示,去年已经做过穿刺活检且结果清晰,就是恶性肿瘤,预计存活寿命在十五个月左右,而出具这份报告的是一家颇具盛名的瑞士私人医疗机构,应该不会出错。
这就尴尬了,是穿刺还是不穿刺,是治还是不治,都在两可之间,瑞士的医院搞不定,近江的医院也搞不定,就算能花费巨资延长两三年寿命,又值得么?
易冷自己做出决定,不做活检穿刺,不冒这个险,也不治了,刘晋已经努力过了,自己无需再走一遍流程活受罪。
上官老师家里,易冷提出请求,请老师查一查自己的身世。
“刘晋极有可能是我的同胞兄弟。”易冷说,“一切证据都指向这个真相。”
“你被国关录取的时候,学校是政审过的。”上官浦慈说,“你的祖父是革命烈士,你父亲的一生也很传奇,但学校不可能查验你的身世,这个要你自己去查。”
易冷从小就是独苗,并没有兄弟姐妹,他的童年在云南、新疆、四川等地辗转漂泊,八岁时母亲去世,十五岁父亲去世,上高中时就是孤儿了,所以他甚至找不到人进行基因比对。
只有一张黑白照片是最后的念想,一家三口在照相馆里拍的全家福,父亲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母亲扎着麻花辫,年幼的易冷站在中间,系着红领巾,从小一双眼睛就灵光四射,明显是个小机灵鬼。
以前不觉得,现在仔细看,他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