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很普通的商业合照,身着拖地晚礼服珠光宝气的田正妹和同样身着晚礼服的叶向晖手拿香槟杯站在某个奠基仪式现场,女的靓男的帅,看着非常养眼。
晖哥至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叶向晖,以此制造出和广东叶氏家族的神秘关系想象,当然据知情人了解,他和叶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都不一定姓叶,混出头全靠自己够拼够狠够会舔。
总之晖哥是从广东发家的,他的大本营也在深港两地,而良叔是社团大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彼此间有些合作很正常。
但对易冷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下楼吃饭,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还不止一个人,看来良叔有所动作了,那就陪他们玩玩吧,易冷吃完饭就出去逛,路上换乘多种交通工具,又是地铁又是打车,最后溜达到华强北卖高仿表的地方,花两千五买了一块黑水鬼。
回到酒店,易冷看到门前角落里站着一男一女似乎在争执,男的动手抽了女的一耳光,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没过问,男的又打了一巴掌,女的捂着脸,低垂着头发,很痛苦的样子。
易冷还是走了过去:“你再动手我报警了。”
男的瞪他一眼,目露凶光,易冷亮出手机屏幕,已经拨了110。
男人上前推搡,易冷没还手,一路退让,始终让自己处于监控范围内,同时拨打报警电话。
很快警察赶到,将所有人带回所里做笔录,易冷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报案人,但对方也报警了,所以暂时被认定为互殴。
警察翻来覆去看着黄皮虎的身份证,看不出毛病来,问他家庭住址工作单位也都对答如流。
“但是你为什么会有不同名字的证件?”警察提出致命问题。
进入警局前要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掏出来,易冷一向会将重要证件随身携带,他刚从新加坡过来,又随时准备去香港和埭岘,所以除了黄皮虎的身份证护照港澳通行证之外,还有用吴德祖名字的埭岘护照。
得亏没把用刘晋名字的证件也带上,不然更乱。
这下说不清楚了,跟警察扯犊子是没用的,易冷只能说我要打个电话。
打电话之前,警察先把他拉到医院去抽血,不用说整个事件都是良叔安排的,他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四十岁的陌生儿子并不相信,必须用更可靠的方法验证。
好一番折腾,当晚易冷是在派出所留置室里度过的,验证身份需要时间,并没有那么顺畅,但是到了凌晨时分,辅警就把门打开了。
负责办案的警官前来握手道歉,口称误会,这个叫黄皮虎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隶属于什么部门,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人家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外勤,纵横于东南亚一带,这就够了。
易冷表示无所谓,取走自己的私人物品,走出深夜的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保姆车,电门打开,良叔坐在里面,招手让他上来。
爬上车,良叔也不解释,招呼司机去某排档,请儿子宵夜。
虾粥,白切鸡,蚝油生菜,豆豉蒸排骨,鲍汁焖鱼翅,自然少不了良叔最爱的xo,露天下的折叠桌椅,夜色朦胧,只有父子两人对饮。
“没想到你继承了家学,冥冥中自有天意啊,我们家都是做这一行的。”良叔叹口气,“鉴定结果出来了,你确实系我的亲生仔。”
良叔将一杯酒倒进喉咙,感慨万千,父子俩话没说太多,吃到一半,田正妹还打电话来查岗,良叔开视频给她看了夜市排挡的场景才平息。
吃了宵夜,良叔带易冷去了深圳湾一号,他在这里有一处七百平米的物业,装修豪华,阳台外带游泳池,更奢靡的是家里常备保姆,一个低眉顺眼会说英语和粤语的菲律宾女佣。
“住酒店见外,就住家里吧,也是爹地平时拿来招呼客人的房子。”良叔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起身要走,在门口又说给你安排个礼物,过几分钟送来,挤挤眼,走了。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易冷抢在保姆前走到门口,透过猫眼观察,外面是个身高起码一米七五的模特,小礼服,拎着包包,这就是爹地安排的礼物。
这爹头回见,还真疼自己哩。
易冷最终还是没享用这份礼物,保不齐是爹用过的,这多尴尬。
早上,菲佣将早餐预备好,专车在楼下等待,易冷吃了饭就要上路去广州,正式认祖归宗。
良叔在车上等他,脸上有些新鲜的抓痕,易冷没问他就自己说了,说是家里的猫造反抓的。
这只猫怕是姓田,易冷暗道,这也可以理解,家里小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争遗产的大儿子,当妈的肯定要急眼,哪怕只分出去几百万心里也不舒坦啊。
从深圳到广州的旅程很快,但并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先在白天鹅宾馆办了入住,这是广州最有名的老牌酒店,也是大陆第一家中外合资五星级宾馆,是八十年代初霍英东和广东省政府合作的产物。
九月份才装修完毕重新开业的白天鹅宾馆焕然一新,良叔介绍说这家宾馆的建立,你祖父起到了重要的牵线搭桥作用,功不可没。..
房间已经开好,良叔让易冷在这儿休息一下,愿意逛逛广州的话就到处走走,你爷爷年事已高,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客的,我先去探探路。
这也是坦诚的实话,老干部岂是说见就见的,就算是嫡亲的孙子,也不是承欢膝下天天见,何况是个私生子,愿意承认就很仁义了。
易冷在白天鹅住了两天,期间良叔也没来看他,全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这让易冷感觉受到了怠慢,但这不能怨人家,是自己巴巴地上门寻亲,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做调查的时间不是。
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涉及到房子存款等遗产问题,遑论家产巨万的大户人家,想必家族内部斗争激烈,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不好预测。
第三天晚上,司机终于来接易冷了,这位初次登门的大孙子没空手去,路上找个水果摊买了点时令水果拎着,爷爷家位于白云山下的别墅群,大院子,黑铁门,气势逼人。
但是比起亲妈家的排场,还是逊色了一丢丢。
易冷拎着水果进门,客厅里只有良叔,并无其他亲属,冷冷清清,不像是隆重接待亲人的架势。
过了一个小时,茶水都凉了,易冷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终于陆续有人来,是一帮十七八岁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各种豪车停满庭院,他们见到良叔,都喊他舅舅。
最后来的女人年纪略大,四十来岁精明强干,和良叔打了个招呼。
良叔介绍:“这是阿虎,这是你小姑姑。”
易冷站起来和小姑姑问好。
小姑姑不咸不淡的点点头,看看手表,说时间快到了赶紧去吧。
“什么事?”良叔显然没得到通知。
“阿晖请客,全家都去。”小姑姑这个全家,显然不包括新出现的大侄子。
“爸爸呢?”良叔问。
“爸爸已经在酒店了,我来拿东西的,快点吧。”小姑姑匆匆走了,留下这对父子面面相觑。
“要不一起?”良叔问。
“就不必了,下回还有机会。”易冷当即拒绝,他看出来了,亲爹在家族中的地位不怎么高,爷爷也对这个外来的野孙子不在意,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再住一晚,我找机会。”良叔很愧疚,但也无能为力。
易冷已经起身离开,良叔送他到门口,说保持联系,随时来深圳找我,最好把孩子们都带上。
“一定。”易冷客客气气的,不伤和气,成年人不赌气,但他也不会再踏足此处。
小姑姑在呼唤良叔,良叔忙不迭的进去了,连车都没给儿子安排。
大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了,关上了认祖归宗之路。
易冷走在幽静的林荫道上,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好,走着走着心情就恢复过来了,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人到中年寻到了亲生父母,一个是冷酷女政客,一个是油腻老伯伯,当代武则天想利用自己取得政治上的助力,现代段正淳只想敷衍过良心而已,这一对亲爹妈,不认也罢。
路边有个凉茶摊,一辆电动小三轮,支起小桌子,摆着大铁壶,一摞一次性杯子,茶摊的主人是个很老的老人,鸡皮鹤发,精神矍铄。
易冷有一种西游取经路上在荒无人烟的地带遭遇幻化成人形的妖怪的错觉,凉茶摊出现在这里,太突兀了。
一定是冲自己来的,搞不好这位老者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来一杯凉茶。”易冷打开马扎子坐下,低头沉思,愁眉不展。
“靓仔,来这边是游玩还是访友?”老人倒了一杯凉茶端过来,手一点不抖,看来身体状态保持的不错。
“访友,到那边一户人家做客。”易冷答道。
“怎么没留你吃饭?”老者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是不速之客,就不讨人烦了。”易冷尝了一口凉茶,简直什么玩意啊,一塌糊涂的口味。
“这凉茶绝赞!”易冷正色道,“很久没尝过如此正宗的广州凉茶了。”
“靓仔你是识货的。”老者很得意,开始大讲他的凉茶经,说这是他自家所创的独门凉茶,出自于沧州武林世家燕子门,不但能清热解毒,祛火除湿,还能强身健体,增加抵抗力。
“只听说过和燕子门的暗器轻功双绝,还有凉茶这一说,老伯你在逗我吧?”易冷呵呵笑道,“你要聊这个我可不困了,沧州燕子门的恩怨情仇,我倒背如流。”
老者不服:“哦,你说说看。”
易冷说:“太古老的咱今天暂且不说,就从1900年开始说,沧州燕子门的掌门叫燕君实,他有三个儿子,分别叫燕怀德,燕怀仁,燕怀义,庚子国变,爷几个都没闲着,干了一番大事,但是燕家人丁不旺,后继无人,只有燕怀仁有个儿子叫燕忌南,是个抗日的豪杰,无奈站错了队,五十年代初镇反,被副县长章金鹏枪毙,燕家自此也就没什么人了。”
老者默然不语,长叹一声:“其实……”
“其实燕家还有一支,燕君实有个女儿叫燕胜男,自幼争强好胜,武功超群,庚子年她开始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认识了一位独行大侠叫夏飞雄的,两人情投意合,结为伉俪,生了一个女儿叫夏小青,无奈这桩婚姻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子门发出江湖追击令,追杀许久,终于将女儿抓了回来,等夏飞雄父女再见燕胜男之时,已经是一座灵位了,自此夏家父女与燕子门势不两立。”
说到这里,易冷也是一阵唏嘘。
“世人所不知道的是,燕胜男被抓回家时,身怀六甲,在沧州燕家生子时难产而死,这个儿子本来是夏家的后代,却成了燕子门最后的传人,这位传奇人物名为燕青羽,是民国时著名的侠盗,香帅,又是电影明星,妥妥的万人迷,彼时他的姐姐夏小青已经是大军阀陈子锟的夫人,而陈子锟的起义,也是燕青羽促成的,可惜的是,就在起义前夕,燕青羽在一场军统特务制造的车祸中牺牲。”
“其实不然。”老者接过话题,“燕青羽并没有牺牲,他只是诈死,之后便接受总理的单线领导,潜入香港,执行更大的计划,直到七十年代才暴露,被迫遣返,回到国内继续工作,他这一生,只是比普通人经历的稍微丰富一些,为国家民族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而已。”
已经是明牌了,但祖孙两人都没有揭破。
“向隐蔽战线上的老前辈敬礼。”易冷将右手举到额角。
老者回了一礼:“靓仔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去吃个饭。”
易冷看看小三轮:“你上座,我带您老人家吧。”
老者说:“no,no,no,我骑车带你。”
易冷只好从命,把茶摊收起来,上了小三轮,两只脚放在外面,老者骑着车,他在后面战战兢兢,随时准备跳车救护。
骑得还挺稳当,开出去不远就是一家不对外营业的会所,门口的服务员看到老者驾临,急忙用对讲机通知里面的人。
呼啦一下出来一大群人,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叶向晖,他一口一个爸喊的亲切,伸手要搀扶老者,被无情推开。
易冷搀住老者的胳膊,慢慢往里面走,小姑姑和良叔都看傻了。
最大的房间,大圆桌能坐二十个人,老者居主位,易冷坐旁边。
“这是你爹,这是你大姑姑,这是你小姑姑,这些是他们的孩子,记不清名字了,这是你小姑姑的男人,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老者向易冷介绍着。
“这是我燕家的长孙。”老者拍着易冷的肩膀,“我不要求你认祖归宗,谁养的跟谁家的姓,要不我就该叫夏青羽了,重要的是燕子门的血脉能真正的传承下去。”
燕青羽说的激动,直接将腕子上的劳力士摘下来给大孙儿戴上做见面礼。
这是一块1953年出产的submariner潜航者,型号6204,是黑水鬼的祖宗,第一代劳力士潜水表,老人家视若珍宝,据说是当年总理赠送的礼物。
把心爱的手表送给第一次见面的长孙,这力度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代表什么?不可想象!
一众子孙全都目瞪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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