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故事已经经过一回,隔壁发廊的闫爱花的男人突然跑来,爆出闫爱花在家乡还有孩子的事实,怎么武玉梅也唱这一出。
“人呢?”
“在办公室训人呢。”
“过去看看。”
玉梅餐饮的绝大部分面积都用于经营,管理层不设专门办公室,只有一间不大的房子用于临时办公,当然真正需要办公的人员都在写字楼里上班。
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演讲声,门开着,几个领班站在里面,接受新领导的训斥,那人生的是一表人才,一米八大个,玉树临风的,穿一身质地不咋样的黑西装,还是韩版的,窄领短身,下摆盖不住屁股,看起来像是上街发传单的发廊小哥。
小哥口才是极好的,俨然是受过训练,见过大场面的那种,擅长发表演说,最喜欢用“听懂掌声”来pua听众,只是不知道是南派还是北派窝点出师的。
可是这么好的演讲没有配得上的听众,这几个领班明显不耐烦了,但是碍于形势又不得不忍着听,一个个就跟憋着一泡屎办难耐。
忽然掌声响起,是一个人的掌声,啪啪啪,节奏感很强,稀疏且尴尬,领班们齐刷刷回头,原来是玉梅餐饮创始人兼董事会成员,前大堂经理黄皮虎来了,据说武老板一直单身就是因为这位大哥,现在正主儿和野男人撞在一起,可有好戏看了。
既然黄皮虎鼓掌,大家也都下意识的跟着拍巴掌,依旧是不太热烈,很勉强。
“讲得好,高屋建瓴,深入浅出,我听了几句就受益匪浅。”易冷说,“这样的演讲以后要经常搞,多请这样的大师来做培训,那今天就先到这儿,你们回去干活吧。”
领班们如蒙大赦,呼啦全走了,但又不舍得都走,留了一个人在门口听墙根。
德强把易冷推到办公桌旁,他撑起拐杖,坐在了经理座位上,别看这轮椅和拐杖都是残疾人士的标配,但是加持在健康人身上,那就是一股莫名的派头,影视剧中此类人物出场,必定是超级大佬。
小哥也有些懵逼,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明明是他刚暖热的座位,桌上的枸杞红茶也是他刚泡的。
“老师还有事么?”易冷皱眉问道,“费用去财务那边结就行。”
小哥说:“不好意思,你可能搞错了,我是董事会新任命的玉梅餐饮总经理,我叫田博,这是我的办公室,你们是干什么的?”
易冷说:“哦,是小田,董事会什么时候召开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最大的股东我都不知道,流程一定是违规的,你这个总经理不作数。”
田博说:“违规不违规,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是谁我大体上也能猜到,实话告诉你,武玉梅是我领证的老婆,我是她男人,这家店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她的股份我占一半,而且我有最大股东的支持,很可惜,这个股东并不是你。”
“看来有必要再开一次董事会了。”易冷说,“给你科普一下公司章程,且不说股份就能代表股权,就算你说的股份也是虚假的,非法的,武玉梅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男人,你回去吧,找你幕后老板来和我谈。”
德强这就上去要撵人,田博大怒:“反了你了,我这就叫保安轰你们走。”
说着拿起对讲机:“王队王队,带几个兄弟上来,有人在办公室捣乱。”
店里原先是没有保安的,因为根本不需要,男服务员一大帮,有啥紧急的事情自己就处理了,有大事直接报警,又不是夜店,雇保安纯属浪费。
王队带着人上来了,易冷一看就明白,这还不是保安公司那种正规的保安,而是社会上的人物,王队带着三个人都穿黑色特勤服战斗靴,手拿对讲机,五大三粗,狭小的办公室挤了这么多人顿时变得压抑且紧张起来。
动武显然不是第一选项,天花板上有摄像头,还是带云存储的,你把硬盘拆了都白搭,再说这里是闹市区,一个电话警察五分钟赶到。
打架和战争一样,都是政治的延续,国家之间讲道理讲不通了只能开打,个人之间讲道理说服不了对方,也只能动手,好在个人有法律管着,联合国却管不了个别国家。
商战也是战,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必要的威慑是要有的,易冷吩咐道:“叫楼下所有学徒以上级别的男性员工上来,带厨刀。”
小红当即热血沸腾,拿起对讲机安排,人比预想的来的还快,店里这帮人早就怒火中烧,就等着一个引燃机会了,现在有人替他们做主,充当主心骨,当然要奋勇争先。
这家店很大,服务员大几十号,来的不光是男的,也有女的,带菜刀的带擀面杖的,还有拿平底锅的,把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都挤满了。
“小田,你是要赶我走,还是带着你这个人自己走?”易冷问道。
“报警。”田博丝毫不怵,王队等三个社会人也毫无惧色,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一眼就看出这些服务员只敢聚众不敢动手,绵羊虽多,也架不住一条恶犬,他们都是最恶的犬。
王队拿出手机报警:“110么,玉梅餐饮这里有人打架……”
话音未落,德强从服务员手里抢过平底锅,一锅底砸在王队头上,群殴就此引发,室内狭窄施展不开手脚,再厉害的身手都白搭,很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海洋中,几个保安连同田博被擀面杖和平底锅痛殴。
这不是第一次冲突,也不是第一次报警了,警察很快赶到现场,制止冲突,将动手的统统带走处理,他们不管经济纠纷,只管治安事件,动手就是互殴,行政拘留加罚款跑不了。
这就是兑子了。
老实人容易受欺负的原因就是不敢兑子,不敢冲突,怕进局子,怕档案上留下污点影响孩子上学参军考公,胆小的进一次拘留所能留下终身阴影,而坏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进局子如同回家,都是老资格了,自然有底气和你耗,和你兑子。
所以易冷只能接招,他一个眼神德强就懂了,先动手引对方还手,兑呗,大家都进去蹲着,看谁耗得起。
论人力资源,没人能和服务员众多的玉梅餐饮比,如果说一次治安拘留能换提拔副店长的机会,恐怕都得嗷嗷报名。
田博没被拘留,这家伙是老江湖了,别看显得年轻,眼角鱼尾纹显示他至少三十多岁了,处理完纠纷,田博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看看没啥外伤,塞进兜里。
几个走狗都进去了,田博失去武力支持,只能悻悻离开。
易冷打开手机,一个小红点在地图上移动,标识着田博的去向。
田博的个人资料也传输过来了,江尾人,行二,小名田二,艺术特长生,练舞蹈出身,艺术学院毕业后去南方发展,在广州做过酒吧驻唱,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武玉梅,两人结婚,后回江尾发展,他并不是死了,而是欠了很多债留下遗书,声称自己投海自尽。
武玉梅继承了田二留下的债务,开一爿小店谋生攒钱还债,她是真以为田二死了,还自责了许久,认为自己做的不够,以后逢年过节她都带着礼物去田家,每次都被撵回来。
正是因为认为田二死了,才没办离婚手续,留下了后患。
田二根本没死,他只是受不了债务压身,装死逃走了,这几年在南方厮混谋生,做个群演,进过传销窝点,还干了一段时间的鸭子,尝尽了人生冷暖,忽然有一天,有人找到他,许给他重金高位,让他回来接收玉梅餐饮。
时至今日,田二才知道武玉梅发财了,兴奋之余也不免担心,这娘们不会变心了吧,身边又有了野男人吧。
幕后指使之人说你老婆确实外面有人,还不止一个,但你依然是法律上的丈夫,你只要坚持不离婚,法院就不会判,她的家业,有你一半,但是这家店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其余的份额,归我们,你拿属于你的部分,条件是听话。
田二相当聪明,知道对方利用的是自己和武玉梅的法律关系,就跟关东军利用溥仪的废帝身份搞满洲国一样的,他没有拒绝的理由。M..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情,武玉梅得知田二还在,先是惊愕,然后是欣喜,至少自己不用背负心理压力了,再给田二一笔钱打发了他,办了离婚手续,各走各路便是。
但是事情发展不是这样走的,武玉梅历练了这两年,遇到田博还是被血脉压制,辩不过他一张巧舌如簧嘴,差点被洗脑,当然最后还是回过味来,无尽的恨意涌起,你一个没担当的男人装死逃跑,把几十万债务丢给我一个人扛,现在好意思回来,还要这要那,你哪来的脸呢。
翻脸之后,田二直接把武玉梅打了一顿,手机缴了,关在屋里,实行软禁。
别人关武玉梅那叫非法拘禁,田二关武玉梅,那叫夫妻矛盾,派出所法院都管不着。
趁着武玉梅不在,幕后之人进行了一系列操作,工商税务登记变更,法人变更,公司章程变更,都是特事特办,用最快的速度走特殊通道办理的,玉梅餐饮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
变更完了,人还关着,田二觉得财产是我的,人也是我的,虽然找了野男人,就当是自行车被人骑走了又找回来,不耽误。
关人的地方很有讲究,一般的民房和酒店不行,必须是和外界隔绝无法呼救的隐蔽场所,田二找的地方是郊区的养狗场,官方名称叫做犬类繁育基地,整天充斥着犬吠,有人呼救只会引来更大噪音的犬吠,外人经过根本听不到。
德强被拘留,易冷手底下没有手脚利索的年轻人,只能从服务员里选拔,季抗洪把手举得高高的,十七八岁正是体力巅峰,易冷挑了季抗洪等五六个小伙子,跟随自己去救人。
救人过程没啥可圈可点的,基本上就是一次民事纠纷级别的行动,毫无惊险悬念刺激,但是对服务员们来说已经堪比军事大片。
尤其是武老板被救出来之后扑向虎爷的场景,更是一幕伦理动作大片里的镜头。
田二被按在地上,恶狠狠看着这一对狗男女,说了一句港台剧里烂大街的台词:“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只是开始,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中心店被人砸了,几十个穿着防刺服戴摩托头盔的社会人员,手持钢筋、大锤、鹤嘴锄,把店砸了个稀巴烂,从桌椅餐具到后厨设备,连带装修全都报废,重新弄得百十万。
小红带人阻止,也被打伤,报警也没用,因为带队者拿着合法手续,人家才是玉梅餐饮黄皮虎火锅的合法经营者,这也不是打砸,而是重新装修,没毛病。
“我去举报他们!”武玉梅咬牙切齿,“我是人大代表,他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易冷却有不同看法:“政治头衔在这种时候没什么用场,对手深不可测,你挣扎的越激烈,他们的手段也会对应升级,相信我,不想被逮捕判刑的话,就离开近江。”
“为什么?”武玉梅不能理解,“我守法经营,照章纳税,解决就业,勤勤恳恳,我得罪谁了?”
“就是因为起来的太快了,遭人嫉恨了。”易冷这样解释,虽然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
但他又怎么能告诉武玉梅那些复杂的真相呢。
是自己借用了吴德祖的身份动用东晋资本的财力,才能让玉梅餐饮迅速崛起,极速扩张,也正是东晋资本在港股市场上和叶向晖掰腕子得罪了对方,现在叶向晖输了个吊蛋精光,人家当然要报仇,东晋资本就是最好下嘴的大肥肉,被东晋资本投资的玉梅餐饮同样也是一块肥美的鱼腩。
能人茫茫人海中搜寻到田二,能迅速办好工商变更,这个黑手可谓能遮天,单单叶向晖是不够的,恐怕还有某位副部级的实权大老虎参与。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动了不属于自己的钱,终究是要还的,易冷动了吴德祖的钱,现在报应来了,而叶向晖抢了武玉梅的店,因果律会不会再次显灵呢。
好汉不吃,易冷决定撤离近江,暂避锋芒,江尾才是大本营,那边有老丈人,有造船厂,再说自己不是被省国资委清退回去了么,也得回厂报到,看看单位什么处理意见。
进军省城铩羽而归,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尤其是武玉梅,她觉得对不起那些服务员,现在用不了太多人,只能暂时解散,有机会再聚,好端端几个店就这样败了,换谁都不甘心。
比如季抗洪,他跟做梦似的就被遣散了,什么当店长,娶李玉,统统都是泡影,散伙饭吃过之后,他带着几千块遣散费踏上了回家的路,先回家看看,再回城继续打工。
易冷回到了江尾,先见到了小姨子,向冰说我正想找你商量呢,我打算辞职创业。
“为什么?”
“因为我在国际上已经小有名气了。”向冰说,“你还记得阿ay这部纪录片么,又得奖了,我不能为了一个国企编制埋没了我的才华天赋。”
“祝贺并且支持。”易冷说。
“为我加油吧,我一定会成为顶尖的大导演的。”向冰振奋无比,挥舞着拳头,她的格局已经突飞猛进,眼里有世界和远方,不再被编制局限。
易冷又去厂里面见秦德昌,他也打算请辞,混官场这一块,他实在不太在行,还是出外勤来的更爽快一些。
“组织部门没通知你么,你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不归厂里管。”秦德昌说。
简直离了个大谱,野生副处级没干到两年,就越过正处直接副厅。
“等一下,我捋捋。”易冷说,“我原来是咱厂社会招聘的副处级国企干部,连事业编都没有,更别说公务员身份了,怎么突然就副厅了呢?”
秦德昌说:“这你得去问组织部门。”
易冷说:“问哪一级的组织部门?”
秦德昌说:“理论上正副厅干部的使用权和任命权在省委组织部,但你这个情况我不太了解,也可能是中央直管的。”
易冷有些肃然,一时猜不到是谁在幕后提拔自己,又是为何越级提拔。
秦德昌语重心长:“皮虎,以后常回来走动,厂里有什么事情,还得靠你帮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