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建柏走近简子晏,他侧头躬身,仔细地打量着这张明明饱受折磨,却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的面孔,流露出沉思的神色。
这些天的刑罚下来,他本以为简子晏会撑不过去,还做好了双重准备,为了不让他马上死去,还准备了专门的医疗团队,就为了在他临死之际将他拉回人间。
如何让人痛苦又不让人彻底解脱,他一向深谙此道。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从来没有人能完整承受过一遍的手段,简子晏居然一一承受了下来,虽然现在看来已经意识不清,但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顽强与意志,让他都刮目相看。
经过这几天的折磨,本就纤瘦的青年身形羸弱,更显得如纸片般单薄,也许是由于身体上的疼痛,他轻轻颤动着,冰冷的汗水从额角流下,悬挂在纤长的睫毛上,要落不落的样子脆弱而可怜。
然而他的神态却如此安宁,似乎在这具饱受磨难的身体内部,隐藏着一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触碰到的世界,那个世界圣洁而美好,足以抵消身体上的痛苦。
让人心生怜惜,也更……想要摧毁。
“这么出众的一张脸,在我手下埋伏了这么久,我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翁建柏抬起简子晏的下巴,喃喃自语。
简子晏任由他动作,连眸光都没变,虚无的焦点落在他身后,竟是将面前的人完全无视。
翁建柏也不生气,他放开简子晏,后退几步,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还是不肯交代吗?”他问负责看守的人。
“是的,老板。”那人恭敬地说,“无论给他用什么,他都不肯说出取消发送的密码。”
翁建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在周围琳琅满目的刑具上扫视一番,似乎是在挑选一样趁手的。
终于他抛弃了所有刑具,直接走到简子晏面前,看到他胸口被子弹击中,又一直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已经化脓发黑的枪口,伸手用力抠了进去。
粘稠腥黑的血液缓缓流下,光看着就知道是一种多难以想象的剧痛,但简子晏只是微微一颤,表情变都没变。
“简子晏,你在坚持什么,还在指望池洲他们会来救你吗?那帮废物,是不会找到我在哪里的。”翁建柏循循善诱,“你也算在我手底下待过,我认可你的能力,只要你告诉我密码,我就不杀你,甚至会善待你的母亲,让你们安稳地活到老死,怎么样?”
也许是提到了他的母亲,简子晏眼睫动了动,却仍然没有多余的反应。
翁建柏的眉宇间渐渐变得不耐和愤怒,他躲在这里已经许多天,就算他自信那些人找不过来,也仍然是个隐患,他看着简子晏,再次动了杀心。
这时,旁边的人小心地说:“老板,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靠着非人的意志了,但他现在也只是活着而已,可能感知已经麻木了,也听不见您在说什么。”
“哦?”翁建柏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不怀好意地看着简子晏,那眼神令旁边负责动手的人都有些胆寒,“给他用上氯非他定。①”
氯非他定?
那人惊愕地看向翁建柏,得到他不耐烦的一瞥之后,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去拿东西。
【简子晏:“这是什么东西?”
419:“这个世界里的一种独特药物,用过之后会将人的感官放大一百倍左右,只是非常难以提纯,再加上因为反人类的本质,被这个世界列为禁药,十分难以获取,并且价格昂贵。”
简子晏:“什么?翁建柏居然舍得为我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我错怪他了,他还是爸爸的好大儿!”
他差点就喜形于色,还好有系统演技加成,没让他真笑出来。
419懒得理这个神经病。
简子晏沉默两秒:“小九,到目前为止,翁建柏给池洲他们发多少个视频了?”
419:“八个,平均每两天一个,非常准时。”
简子晏又乐了:“没想到这大恶霸居然还有强迫症,这也是世界自动补全的人设吗?”
419:沉默不语。
简子晏:“半个月,情绪应该积攒得差不多,还有这具身体再折腾就真要不行了,好了,收网。”】
一管针剂被注入简子晏的手臂,那人刚想退回,翁建柏再次出声。
“再加一管。”
这下,连一贯心狠手辣的行刑人都都瞪大了眼睛,打另一管的时候手微微发抖。
【419:这东西只需要十毫升就能让人丧命,他给你打了四百毫升。】
随着再一管的推入,简子晏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
他低垂的眼睫猛地掀开,瞳孔放大到极致,同时浑身激烈地颤抖起来,本就灰白的脸色涌上大片的红晕,并控制不住地抽搐着五官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些已经麻木的伤口忽然出现了巨大的存在感,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钻进钻出,痛痒到骨子里的感觉让简子晏承受不住,发出凄惨的哀叫。
没有任何人类能承受这种痛苦。
“这就对了。”翁建柏满意地笑了,“现在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了吧?”
简子晏死死咬住嘴唇,本已经混沌的眼睛,竟然又硬生生地涌出一丝清明。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不可能!”刚才亲手给他注入药剂的人失声叫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注入这么大量的氯非他定之后还能保持理智!”
“是啊,这怎么可能。”翁建柏说,他探究地靠近,“简子晏,取消发送的密码是什么?”
简子晏的唇瓣被咬出血来,但他不能松口,只要一松就会泄露出灵魂深处的痛苦嚎叫。
“好,果然意志非凡。”翁建柏笑了笑,“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你是个干干净净的英雄吗?难道你忘了,你都做过什么?”
简子晏浑身一震,望着他的清润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惶恐。
翁建柏压低声音,他知道在氯非他定的加持下,即使是蚊子哼哼,也几乎能造成简子晏的颅内震荡。
“你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故意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打死,是不是?明明当时隐藏的有你们两个人,你却推他出去顶罪,让他为了掩护你而死。”他如恶魔低语,“还有江之远他们,本来家族已经弃暗投明,发展得好好的,你非要把他们的家族搅得不得安宁,让他们多年来的努力都亏空一旦。”
“你以为你很正义么?你以为你一直光明磊落么?你就是个小人简子晏,你能活到现在,手上沾了多少血,多少人为你而死,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你都知道,但你偏偏自己苟活着,每天欺骗自己你没错很辛苦吧?如果不是你,他们会死吗?会有那些麻烦吗?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简子晏眼白上爬满血丝,他目光空茫地望着翁建柏,仿佛已经被抽取了灵魂。
“我如果是你,早就干脆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坏种。”他语气一转,“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接纳你,我们联手,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比我现在还要伟大。”
“不……”
声音太过微弱,翁建柏往前倾了倾身子:“你说什么?”
简子晏声线颤抖,压抑着疼痛的喘/息,音量极为微小,因为但凡大一点声音,他就感觉整个胸腔都要被震碎。
“我不会……向你……投降。”
这次翁建柏听清楚了,他脸色骤变,阴冷地盯着简子晏,突然伸手捏住了他被吊起来的手指。
“就是你这双手,写出了那么多给我带来麻烦的报道吧。”翁建柏淡淡地说,然后用力一掰——
简子晏身形一下子抖得如同糠筛,他张大了口,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修长而漂亮的手指,被翁建柏一根根地掰断。
就在掰到第四根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以及有人惊慌地冲了进来。
“老板快走!有人找到……”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之下,他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
“什么?”翁建柏神色大变,他顿时顾不得简子晏,连连后退几步,想从另一个暗门逃走。
然而已经太慢了,数名身穿作战服的战士已经闯了进来,当先一人气场凶悍,散发着佛挡杀佛的绝对冷酷。
当他们进来之后,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被震惊到失语。
一片寂静中,领头的人缓缓地向简子晏走去。
“先生……”
嘶哑的声音从他喉中响起,池洲目眦欲裂地注视着简子晏,几乎不敢相信现实,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恐怖的梦境。
他甚至不敢伸手碰他。
而就在他声音出口之后,简子晏微微抬了下头。
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有认出。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眼耳口鼻流了出来,随即他的头无力地垂下。
“不……”
就像被人用力挤压胸口,从粘稠的绝望中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