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带着人把干粮收到了仓库, 带着七人去施工地上和众人认识,众人砌墙运砖拌灰,忙中向七人点了点头。
七人看着建起一半的屋子眼馋心痒, 禁不住好奇摸一摸青砖,青砖硬且粗糙,硌得手疼。
施工地上的众人大多还穿着蒋贝贝用夏布裁剪缝制出来的夏装,深秋的天,施工地的气氛却燥热异常, 烧得人血沸。众人胳膊上出了一层热汗, 手臂上沾满了灰尘, 蓬勃的力量从抽紧的肌肉里张扬出来。
七个人, 男也好, 女也罢, 犹如置身赛场, 青砖屋瓦是亿万观众,吹刮的肃杀寒凉的秋风如潮水般的呐喊助威,他们生出一种诡异的豪情,骨头里在发痒, 也想脱了外套上阵, 向李寸心道:“村长,让我们也来帮忙吧。”
李寸心却笑笑, “先不忙,你们刚过来也累, 今天先歇歇, 等到了明天再和大家一起做事。”
李寸心领着众人在村子里转了转, 去看了那冶炼的小工坊和烧砖瓦的砖窑, 看了后院里养殖的鸡鹅和几只小猪, 又去刚种下冬小麦的田里走了一遭。
七人亲眼所见,回过味来,才能感觉到两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原本以为李寸心一行人高出他们的一截多是在屋宇上,谁能想到是所有方面都胜过了他们,就单盐矿和铁矿两个方面就比不了,这要是长此下去,两边的差距不知道会拉开多少。
七人心绪起伏,也不知是庆幸多,还是无奈多。
李寸心给七人安排好了住处,男人们住的是赵蓬莱和许印、于木阳和王燃空出来的屋子,女人们住着的则是云琇和夏晴先前的竹屋。
而原先的住户早搬到自己的新屋里去住了。
即便这屋子还没按门窗,屋里头无桌无凳无床,他们也要把草席一卷,铺到新屋里去睡,新屋里头宽敞透气,有隐私感空间感,他们最看重的还是那份仪式感,漂亮规整的屋宇,撑起他们做为现代人的那份尊严,多少能减轻心里那沦落至此、一无所有的悲凉。
也正是前头这几人急吼吼地搬了家,闹得后头的人心底也火热,迫不及待的把后头的屋子也建出来,又有了七人的加入,以至于工程一快再快。
到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柳错金和蒋贝贝的屋子,以及冯槐苗炳的屋子,文宓、狄婉玲、周浣、宁一葵、白羚的五人院子都落成了。
不光如此,李寸心看众人打地铺也想睡新屋的劲头,也没真敢叫众人冬天也睡地上,地上寒气重,要是有人一不留神发烧感冒,他们没一个会看病的,也够叫人头疼。她叫苗炳这个竹匠和三个木匠抓紧打几张床出来,不拘多好,能睡就成。而今年出来的棉花多半也做了棉被,给了新来的七人,剩下少许勉强够织些布做春装或夏衣,给每个人做冬衣是不用想了的。
第一场雪下的细细密密,像一道白色的雪帘子,村长屋子的前后门都关上了,屋里左面地上点了火堆,一堆灰烬上被烧得残缺的几根木柴架着,咔嗒一声,一根木头从被烧得黑中发白的中央断了开来,几点火星飞升。
李寸心抓起一边的草把子丢进去,原本只剩一点红光,立刻燃起燎摆的明火来,李寸心又将树枝丢了进去,树枝发出哀鸣似的吱叽声,浓白的两股细烟顺着枝头游走。
夏晴将一根树枝举在火上,分叉的枝桠上插着两颗土豆,已经烧得皮灰黑。
夏晴给于木阳递了一个,自己拿下一个,两人把这烧洋芋左手丢右手,圈圈剥了皮,沾上一旁小凳上放着的碟子里的椒盐,咬一口,哈出满嘴的热气。
冯槐忍不住嘀咕,“有什么好吃的。”他们上个冬天吃土豆已经吃吐了,一挨口就想起满嘴的土腥味。
赵蓬莱笑道:“可惜没有辣椒面,我跟你们说,烧洋芋撒上辣椒面,千金不换。”
夏晴嚼着面面的烧洋芋,那微微咸麻的口感让她望着火光发怔,“好想吃薯条啊。”
谁能想到李寸心那埋下去小小一块苗,成熟了一株拔/出来,底下结出来六七颗土豆蛋子,半亩地收了不少土豆,虽说还没到敞开了吃的地步,但平日里用来做菜,也不必抠抠搜搜,削皮都舍不得。
就这么一次,拿出来做零嘴,也不是不可能。
可问题在于,土豆有了,没有油。
拿那么多油来炸土豆,别说云琇舍不得,她自己也舍不得,更别说猪油早就用完了,今年虽然抓回来不少猪,周浣要全部用来做种猪,没宰猪就没有肥膘熬油,现在她们的菜都没油脂,偶尔吃兔肉火锅,那肥肉割下来熬油,也熬不出二两油来,再说这兔油没猪油好吃……
夏晴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油啊,缺油,植物油,动物油,食用油,工业用油。
这边有荨麻、苎麻,怎么就没有芝麻呢。
李寸心拿火剪在火堆底下捅咕,扒拉了几枚烧得贪黑的煤球状的东西,她拔到跟前,那东西像海胆一样,硬壳外满是尖刺,她拿火剪敲开,热气冒出来。
壳里一颗颗的是被烧透了的板栗。
她也不怕烫,把那板栗弄了出来后,放在椅子上,自己用牙咬着弄开了一颗,尝了尝,烧熟的板栗口感偏硬,粉面甘甜,她指了指栗子,对颜柏玉几人道:“熟了。”
颜柏玉看到她剥栗子外壳时受伤沾的黑灰弄到了嘴唇上,眸光动了动,“嘴角沾上灰了。”
李寸心随意地拿袖子擦了擦,笑道:“不要紧,草木灰最干净了。”
颜柏玉拿了颗栗子尝鲜,栗子壳完完整整,不太好剥,从中间挤压弄成两半,栗肉也会从中间破碎缩在壳里不出来,她只能一点点剥开,但她没留指甲,过程不太痛快。
李寸心从于木阳那拿了把小瓷刀,拿起栗子要剥的时候,看到自己乌黑的手,顿了一下,起了身,推开大门出去了。
屋外的冷风灌进来,颜柏玉看见门外露出的一抹雪景。
没一会儿,李寸心返回,呼吸间白气冒出来,她顺手要关上门。
云琇叫道:“诶,门别关,那火堆的白烟飘到这边来了,熏眼睛,打开打开。”
屋内右边,桌子拼在了一起,桌上点着蜡烛,一行人围着桌子正在包饺子。李寸心估摸是他们刚才在另一边向火添柴的时候,把烟的飘向弄变了。
李寸心只好把门开着,屋内亮堂了许多,她回到火堆前,把洗得白白净净的手放到火上烤了烤,烤得手上热得发痛,这才收回来,拿起洗过的刀,另一手拿着栗子,开始撬壳。
她剥螃蟹是把好手,剥栗子也不在话下。
那壳咔吧一声轻响,裂开一条细缝,瓷刀刃伸进去,撕开贴着果肉的那一层膜,一撬,完整的一颗栗肉便蹦出来,李寸心向颜柏玉道:“给。”
“你自己吃就好了。”颜柏玉说着还是将那栗子接了过去。
“没事。”李寸心向夏晴道:“把那个空碟子拿过来。”
李寸心接过夏晴递来的空碟子放在了凳子上,剥好了栗子就放在盘子里,“你们也尝尝看,没放糖也挺甜的。”
坐在边上向火的人欢欢喜喜,她剥一颗,他们吃一颗。
栗子剥完了,盘子里也没剩的,众人吃得满足,李寸心倒是只尝了开头一颗,她拍了拍手掌,放下瓷刀。
颜柏玉拿起瓷刀,另一只手一伸,手上握着三只烤熟的栗子,她学着李寸心,慢条斯理的剥着壳。
于木阳道:“诶,还有啊。”
颜柏玉撬出一颗被瓷刀戳的坑坑洼洼伤痕累累的栗子,朝于木阳抬了下眼皮,略有意动的人一愣,又坐了回去。
颜柏玉向李寸心笑道:“留了两颗想跟你学学怎么剥,你怎么就剥得这么完整。”
“好啊。”李寸心哼哼两声自得的笑道:“我这可是童子功。”她小时候吃这种带壳的东西就喜欢剥完了再一口吞。
颜柏玉瓷刀戳着栗子肉递给李寸心,“学费。”
李寸心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一口吞了,一面咬着甘甜的栗子,一面接过瓷刀,演示给颜柏玉瞧。
云琇在那头叫,“别吃太多了,要开饭了。”
饺子包得都差不多了,云琇拿着圆簸箕在盛装,向这边向火的人叫道:“你们吃水饺还是吃抄手?”
几个人起身围过去,于木阳看着簸箕里水饺旁边还有一排小巧精致,皮薄肉大的,“这不是馄饨嘛。”
冯槐道:“明明是云吞。”
“馄饨!”
“云吞!”
于木阳食指头怼着屋顶,“天塌下来,这他妈也!是!馄饨!”文宓表示赞同地点着头。
赵蓬莱插话道:“我们那边叫扁食。”
夏晴哈哈大笑,“我们那管这叫包面。”
云琇满脸无语,“叫法不一样而已。”
“不!”于木阳死倔,要找李寸心评评理,“处事不决问村长,村长,你说叫什么!”
众人看向李寸心。
“额……水饺?”李寸心道。
于木阳蔫了,云琇端起圆簸箕出门,“做饭了,做饭了。”
众人四面散开,向火堆走去,“走走走,向火去。”
李寸心,“……”我们那就是叫水饺的嘛!
雪小了些,天暗下来,外头雾蒙蒙的,好像炊烟笼罩了大地,草木的味道让人安心。
李寸心站在外头,看那株梧桐枝桠上积满了雪,洁白可爱。
她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却见太史桓独自出门来,没往后头土坯屋去,而是向那一片预建房屋的选址走去了。
李寸心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三条狼在她后头颠颠的跟着。
太史桓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她,一张脸拉得老长,停住了脚步。
李寸心问道:“你不在屋子里头跟他们一起向火,又不去厨房帮忙,跑这来干嘛?”
太史桓瓮声瓮气道:“我跑这来需要报备吗?”
李寸心揣着手,雪花落在她乌黑的眉上,“嗯……倒是不需要。”
太史桓见李寸心跟着他,原本想去前头看看的心也没有了,一转了身又要回屋里去。
李寸心缓步跟在他后头,歪着头看太史桓那一步步狠狠踩在雪泥中的脚,“冯槐苗炳他们的房子都建好了,你的搁置了,心里不痛快?”
太史桓步子猛地一顿,噌地回头来瞪着她,狠提了一口气,肩膀都耸了上去,他像是想要骂人,话到了嘴边,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骂谁都不敢骂李寸心,骂别人顶多被骂回来,骂李寸心要挨村里人收拾好一阵子,脸涨得通红,说道:“是!冯槐苗炳的屋子有了就有了,你说按到村子里来的顺序建房子,文宓她们明明在我后头来,连带着白羚,五人住的院子都修起来,偏偏到了我,到了我给卡住……”
李寸心看太史桓眼睛通红,像是怒的,又像是要哭,她叹了口气道:“就是按着到村子里来的顺序建房子,你是比文宓她们先到,可你当时不愿意进我们村子啊,不仅不进,你还屡生事端,你怕不是忘了你还在考察期。”虽然太史桓这一年来倒是本本分分没闹过事,但这不代表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太史桓负气般抽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行,我该,你是不是还要把我的房子挪到新来的七个人后边修!行吧,修吧,修吧,都给他们修吧,老子不要了!”
说完太史桓踢了一脚积雪,头也不回往前走。
李寸心就站在原地,说道:“下一间屋子就可以建你的。”
太史桓又停了下来,杵在那儿许久,像是想让李寸心继续说下去,又拉不下脸来,好半天,他转过身来,最终还是腆着脸回来,嘴上说着不要了,眼里闪烁着光,问道:“夯好的那片地基是我的?”
“可以是你的。现在下雪,动工不安全,要等着天晴雪化。”李寸心没答他的话,而是沉吟道:“最迟明年开春应该就能完工。”
太史桓皱着眉头,“什么叫可以是我的?”
李寸心说道:“明年开春,天气回暖,许叔他们要去一趟矿场,取盐取铁,那时候你得跟着他们去。你的天赋不是百科么,路上见到粮食、瓜果素菜、香辛料、矿产,把它们的种子带回来。任务完成的出色,那间屋子就是你的。”
太史桓半信半疑,“真的?”
李寸心说道:“你也可以拒绝。”
这是颜柏玉和许印来找她一起商议过的事。
目前,他们已经将手上资源的能力大部分发挥出来,如今村子里的资源版图不仅需要增厚,还需要拓宽。
铜铝锡铁,硝石天然碱硫磺等各类矿产,大豆、高粱、油菜、玉米等农作物,以及辣椒、黄瓜、丝瓜、番茄各类蔬菜瓜果,细数起来,他们缺得还有很多很多。
原料一缺,往上的各类加工产物自然就做不出来。
李寸心的粮食种子是在野外找到的,铁矿和盐矿也具备了,那就说明他们缺的这些东西也极有可能在野外找到。
要外出找种子觅资源,不得不说太史桓这个天赋十分嵌合。这是李寸心的想法。
而另一点想法则是颜柏玉提出来的。
从众人流浪到这里的经历综合来看。目前他们知道的村庄最北方是雪山,中间隔着广袤的森林,东边极有可能是草原,他们走到的西边尽头是盐湖和露天铁矿山,走到的南边尽头是东湖。
而这其中更细节,或是四个方向更远的地方,他们是不知的。
吕毅伟的天赋是制图,深谙制图六体,他随行外出的队伍,将地图绘出来,能让这个世界的容貌在他们眼前一点点清晰。
许印的看法则是,村子里成日点着狼烟,但可视的范围终究有限,好几次众人找见大队流落在这片异地的同胞,都是外出探索时遇见。
细算下来,反而是外出寻人找到人的概率更高。
狼烟自然也要点,倒不如就趁着这次探索的行动,一并找人。他们当初是人手不够多,地都种不过来,正好如今人多了,能腾出几个人手来。
商议过后,三人心头清晰起来,更坚定了外出探索的心。
一趟探索,就可以施行寻找种子、落难同胞以及绘制地图三项任务。
初步商议的人选是百科识物的太史桓,制图的吕毅伟,狩猎安保的许印,以及新来七人中,那个天赋为厨师的林兆负责后勤。
第一次探索便正好接了春天去西边挖铁矿的安排,一来他们缺金属了,人多了起来,原先那一口小铁锅根本就不够做这么多人的饭,云琇想再要一口大锅,而且明年要开始榨桐油,其中一步炒炼也需要用铁锅,这不能和吃饭的锅混着用,所以至少要铸两口大锅,而夏晴几个木匠念叨着工具不够用,几个人需要天天互相借着用,工具也需要增加;二来路径熟悉,初次任务便轻松些,一行人可以借此机会先试着彼此熟悉熟悉,培养默契,为往后探索陌生的途径做准备。
太史桓喜出望外,一改先前颜色,生怕李寸心反悔似的,急忙喝道:“我答应你!你说的,我那屋子春天就能建成,你是村长,你得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