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花

廖纪低头看着手中回到了“大祭司”模样的霸尔，将他放到地上后，霸尔一阵剧烈咳嗽，全身都被黑泥腐蚀了的他，就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缓缓睁开了眼。

他其实还可以利用体内的黑泥不断复活，就像是之前和龙娘对战时那样，但这一回的霸尔显然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放弃。

因为对于龙娘，霸尔心中只有无限的嫉妒，可以通过一次次战斗来发泄。

但对于灰尽大人，霸尔做不到，他做不到次次以敌人的身份与廖纪战斗，又或许，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被灰尽大人亲手击败，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毕竟至少在刚刚的那段战斗时间里，灰尽大人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灰尽大人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灰尽大人，有在好好看着他，虽然是面目全非和丑陋的他。

这一次

应该算是他从龙女的手上，赢得了“宠爱”吧？

想到这里的霸尔，不禁用最后几丝力气，朝廖纪问道：“所以...灰尽大人...您带着久幽...来...来...南境...是为了...我...我吗？”

毕竟在霸尔看来，也是旧日之盟的计划演算中，就算灰尽大人真回来了，那他想要改变龙国现状，最简单和有效的途径，肯定是直接借用龙女的“女帝”身份，把龙国**的高层给全部更换一轮，同时出台各种新的政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着“女帝”的权力不用，反而让龙女伪装成普通护卫，一起来到亚人的南境，似乎是要从底层的革命军做起。

霸尔唯一能想到的，灰尽大人这样做的理由，似乎也就只剩下了...灰尽大人是想要带着久幽来见他，灰尽大人是想过来说服自己，这一种可能了。

只可惜廖纪后面的回答，让霸尔有点愣住。

因为他得到的，是最难以置信的回答。

只见青年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地耸了耸肩后，经过精灵的膝枕过后，释放压力后的廖纪，对于“偶像包袱”其实没那么重了，因此他实话实说道：

“不，其实是因为我没有那个政治能力，更没有什么治理国家的经验，就算你真让我大刀阔斧地改革龙国...估计只会更乱吧。”

霸尔瞪大眼睛，他试图能从廖纪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思，但很遗憾，廖纪非常认真，当意识到灰尽大人没有戏弄他后，霸尔先是震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灰尽大人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灰尽大人。

可很快，这种震惊表情就化为了笑意，并不是嘲笑，他怎么有资格去嘲笑，更像是一种释然。

霸尔盯着天空。

原来...灰尽大人也不是完美的啊，也有灰尽大人做不到的事情

确实是这样。

正因如此灰尽大人也才会需要她们吧？

想到这里的霸尔，再将目光放到了廖纪背后的红莲之翼时，已经没有了妒忌，只有一种纯粹的向往。

看着那充满力量感的翅翼，带着龙族血统带来的威压和霸气，最后是滚滚热浪的烈焰，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无暇，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红莲之翼吧？

果然

就连“物化”后的她都还是那么的美。

生命力在快速流失的霸尔，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好奇，这种好奇越来越强烈，很快就化为了一种渴望，甚至让他弥留之际的精神，都不再萎靡，振奋了几分。

因为

霸尔想在临走前知道，自己呢？

他在灰尽大人的手中会被“物化”成什么样子呢？

尽管霸尔已经能猜到结果。

像他这样罪孽深重，已经迷失自我的人，恐怕最后形成的，只会也是什么丑陋和令人厌恶的东西。

可霸尔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万一呢。

正是这种“万一”化为了强烈情感，让霸尔伸手拉住了廖纪的衣角，对廖纪投去了渴望的眼神，他如果在临死前，能化作灰尽大人的某个道具，一直陪伴在灰尽大人身边的话，这样的归宿也算是他最后的赎罪了吧？

读明白了霸尔眼中的意思，廖纪没有拒绝。

他将手放在了霸尔的胸口，浊厄之触的能力再次发动，和前几次一样，浊厄之触将自己和霸尔链接在一起，让他可以走进霸尔内心的最深处。

但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

廖纪看着一片漆黑的空洞内心，这里除了污秽与黑泥之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代表，其实霸尔早就死了，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全身都被改造成了浊厄怪物，在他还是人形的外表下，体内其实已经全是黑泥，任何器官都已经不剩了，全是黑泥再维持着他的生命。

而浊厄之触的“物化”前提是对方的身份得是厄化者，是能和浊厄共存的生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沦为披着生灵外皮，实际却只是行尸走肉的浊厄怪物。

换更简单的话来说就是

霸尔甚至连被浊厄之触“物化”的资格都没有。

任凭廖纪怎么再试图能催动，可浊厄之触传来的却仍是毫无反应，而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见霸尔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廖纪将手放上去时的激动，再到后面开始无比期待，最后发现过了好几秒钟后，却毫无动静，霸尔脸上的期待表情逐渐消退，化为不解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慢呢？

他之前可是见过廖纪对着龙女释放浊厄之触的，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龙女就化形成了此刻灰尽大人背后，那美丽无比的红莲之翼。

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却迟迟没有动静呢？

难道是因为看到自己所“物化”的模样实在是太丑陋，所以灰尽大人不愿取出？

不，不可能。

灰尽大人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问题难道是出在他的身上？

难道是他连...连

就在霸尔想到了那个令他感到绝望和无法接受的事实之前，廖纪一直暗澹的掌心处，突然光芒大盛，将霸尔的全部视野都给遮盖住，等霸尔再回过神来时

只见一朵小花出现在了廖纪的手中，就像是刚刚从他的“体内”取出来的一样。

小花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仿佛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朵野花。

“这...这是？”

“看来你很特殊呢，霸尔。”

“原来这就是我...我的...内心吗？”

“是的。”

“它，它...美吗？”

“很美。”

“这样啊...”

其实霸尔的神智早已所剩无几，不然他一定能发现其中最简单的漏洞，如果这朵花真是他的“物化”的话，那他的身体早就该消失了。

但也正因为没有察觉到这个谎言，所以霸尔才仍会用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盯着在廖纪手中的这朵花，哪怕他的身体开始崩溃，污秽黑泥化为了黑雾，朝空气蒸发，霸尔的视线越来越模湖，但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这朵花，这朵都能得到灰尽大人赞叹的花。

因为，这无疑证明了，纵使他外貌可能很丑陋，曾被蛊惑误入歧途，但至少在最后本质的内心...还是美丽的。

就和这朵花一样。

“谢谢您...”

“灰尽大人...”

留下最后这样一句话后，霸尔闭上了眼，他靠着浊厄黑泥而苟延残喘了几百年的腐朽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得到安息，化为随风的烟尘。

结束了吗？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