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舟用手机的自拍摄像头往后一扫,看到有个戴着墨绿色围巾,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人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苏阑在旁边不动声色地问:“其他几个人呢?”
风轻舟说:“所里那边应该至少五个人,有一个被我们甩掉了,还有两个在跟着。这个围巾男人是明着的一个,后面不远还有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人,那个是暗中跟着的。”
苏阑惊奇地问:“你是女性情感事务所的所长还是警察局的局长啊?明暗都能看出来。”
风轻舟没好气地嗔她一眼:“我要有局长那么厉害,我现在就藏起来,等他们找我的时候,刷地跳出来,三两下教他们做人。至于看出来那两个人的存在,他们又不算多高明……你当刚才那一下我还真脚滑了啊?”
苏阑忍着笑,小声bb:“你又不是没脚滑过。”
“……”
这天没法聊了。
风轻舟看着前面就是两人回家的分岔道了,赶紧推推她:“路上小心点,不过你跑快点挤上车应该就没事了。”
苏阑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
风轻舟有些担心她,叮嘱道:“不许和人打架,我可不想去警察局捞你。”
苏阑乐了,“哪用捞啊,您不是警察局局长吗?”
风轻舟觉着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翻个白眼说:“苏小阑,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贫?”
“我跟熟人都这么贫啊。”
风轻舟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知道,苏阑这是在逗她高兴,好让她别害怕。
可是等下回家的路上还是要靠自己的,她不想老是在苏阑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眼看着到了分岔路,风轻舟跟苏阑挥挥手,如平常一般的口气告别:“拜拜,路上……小心。”
“嗯。”
风轻舟这才转往右边。
她以前都是坐自己的车回的家,这一段时间是坐的公交。按说她不差那点钱坐出租车,不过近来听萧明颜那货花式危言耸听,现在能不坐就还是不坐了。
本来可以坐地铁,但是地铁下来还得转乘公交,倒不如直接坐直达的公交,虽然速度慢了些,不过省事。
因为苏阑不在,她下意识就加快了步伐,想甩掉后面的人。
等下公交车,对方应该不敢挤上来了吧,她暗自想。
疾走到了最后,变成了小跑。
先前被苏阑陪伴时压下的恐惧与到底报不报警的纠结让风轻舟忍不住又掏出手机,往后面一照。
后面的道路上,出乎她意料的,除去来往的过客就是一个目视前方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着一头栗色长发,因为跑动的关系,头发被风吹的很乱,像是只大型金毛犬。
她始终保持着一两百米的距离,小脸被风刮的跟小苹果似的,红扑扑的;不过看上去疾走与跑步对她来说都不算难事,一点也不带喘。
不是苏阑又是谁?
说来也是怪了,先前那些绞成一团毛线的杂乱心情,在她看到苏阑后就蓦地理顺成了一条线。这条线略过了被跟踪的恐惧与强装的冷静,直直地通向一个问题——苏阑在干什么?
风轻舟咬了咬嘴唇,又笑自己傻。
苏阑能干什么?这条路不是回苏阑家的路,除了陪她还能有什么理由?
苏阑……
这个词最近总是划过风轻舟的心底,叫她又是烦恼又是甜蜜。
她一面总想要扮演在别人面前惯有的那个成熟、温柔、冷静的风轻舟,因此觉得在苏阑这里暴露软弱很是纠结与别扭;一面却又享受真实的自我释放,还有被人疼惜、被人关怀的喜悦。
以前风轻舟听过一句话。对人温柔的人,一定是渴望被人温柔以待的。
这句话,是大大的实话,也是自私的实话。
所以苏阑是特别的人。
这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占有欲,风轻舟小声地对自己说。
然后她果断地转头冲刺,一头撞进苏阑的怀里。
这个撞着实很有分量,一点没有小说里那些浪漫的感觉,苏阑闷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才扶住怀里的风轻舟,站稳了。
苏阑没有当一个沉默的壁垒,而是诚实地说:“好痛,我感觉我已经没有胸了。”
怀里一米七的鸵鸟拱了拱,瓮声瓮气地回答她:“……有。”
苏阑:“……”
有?有什么!她当然知道她的胸还在!
惯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苏阑,脸上又多了一些红晕。
这红晕吧……应该不是被风吹的。
反杀一次的鸵鸟不甘止步,扭了扭脑袋,贴在了苏阑的脖颈处,手紧紧地扒着苏阑锁骨旁的毛衣边。
“苏阑……”
苏阑其实很痒,特别是脖子,但是她忍住了:“嗯?”
“你好矮啊……”
苏阑:“……??”
不是,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要重伤她的身高?
一米六几,能叫矮吗?一米五几的女生叫小鸟依人,也没叫矮啊?她怎么就矮了?
苏阑愤怒了:“给我一个说我矮的理由。”
风轻舟尽管在嫌弃苏阑的身高,却半天不肯撒手,“脖子得往下埋,有些酸。”
苏阑暗恨:“……”
虽然风轻舟的声音还是惯常那般温柔似水,但比之平时还是要沙哑一些,尾音含了点撒娇的哭腔。
纵是再大的火气,听了也得心软,何况苏阑并没有真的生气。
她叹口气,幽怨地说:“我闺蜜就不会像你说这些话……”
风轻舟揪了揪苏阑的毛衣边,把那儿都给抓的脱了毛,十分警惕地问:“闺蜜?”
她不喜欢自己被拿来和别人比较,更不高兴的是……苏阑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苏阑没察觉她的奇怪口气,回答道:“是啊,上次我闺蜜谈恋爱,没谈多久后就发现她男朋友劈腿了。她找那男人对质,却被那男人反骂了几句,说她没情趣没意思,然后甩了她。她气愤难当之下找我出去喝酒,然后边喝边跟我聊这事儿,我听的心里难受,骂了那渣男几句,她就扑我怀里了。”
哦,这没事,失恋友人的正常表现,风轻舟松了一口气。
“所以她说了什么?”
苏阑认真回想了会,说:“哦,她边往我身上擦鼻涕眼泪,边说去他妈的男人吧,她要找女人。”
风轻舟:“……啊?”
等下,这是什么发展?
“然后她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想再去认识新的女人了,就和我搭伙过算了。”
“……所以?”
“所以什么?”
风轻舟盯着苏阑,突然也觉得自己问的莫名其妙,然而看着苏阑不解的眼神,她还是目光一滞,决定把不解释贯彻到底:“那,那你闺蜜真喜欢上女人了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兔子吃窝边草吗?
苏阑递给风轻舟一张纸巾,避免她用手揉眼睛。
“我哪知道这个。”
“她不是你闺蜜吗,你不关心下?”
苏阑很无所谓地抖抖肩膀,“她爱喜欢谁喜欢谁啊,只要她过得好,我没关系的啊,有什么好关心的。”
真实闺蜜情,她瞎想些什么呢。
风轻舟已经放下心来,随口问:“那要是,你闺蜜真喜欢上你怎么办?”
苏阑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她又不是瞎了,怎么会看上我?”
莫名瞎了的风轻舟:“……”
意识到刚才无意自黑的苏阑赶紧补了句:“哦,我不是说我很差劲,我只是表明我和她的关系,属于在一个被窝里滚着睡都不会有非分之想的那种。”
一直停在路上很傻,风轻舟抬脚往站台继续走,拒绝承认自己傻了很久。
“哦……我,我要回家了。”
苏阑跟上,“好,我送你回去。虽然他们好像没有跟了,但是还是小心点的好。”
风轻舟用手机看了看,确实没再看到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
“嗯。”
风轻舟心里一暖,拉了拉苏阑的袖子,指指对方的口袋。意会了的苏阑十分自觉地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暖着,心里暗道:风轻舟对她,好像越来越自在了?
苏阑正在寻思,风轻舟起了个话题,“你……之前说和你闺蜜一个被窝都不会有想法,是因为你不喜欢女孩子?”
风轻舟表明,自己就是一时好奇。
绝对没有其他的原因。
苏阑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枚硬币,放在侧包里。虽然她平日都是刷卡,不过风轻舟没卡,所以她先前在路上的店里备好了两人的量。
“啊?和那个无关啦。闺蜜和哥们对于我来说就是闺蜜和哥们,没有转变的机会的。”
风轻舟说:“那……万一转变了呢?”
“不会,转变不了的。以前我有一个哥们,说好当彼此的小天使的,他却对我有了别的想法,”苏阑有些哀伤与愤愤,“我们有一回出去玩,忘了是什么原因吵了架,然后他道歉加告白,我当时都懵了。”
风轻舟很高兴苏阑同她分享各种事情,带了丝了然道:“你拒绝了?”
“当然了,我一直把他当哥们。你可以理解吗,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上我!”
风轻舟忍笑,她可太理解了,苏阑这人脑袋缺根弦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为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哥们掬把同情泪。
“然后呢?”
“委婉地拒绝了他呗。后来,我还一直抱有能继续当朋友的愿望,却在对方的疏远中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后来我听人说,既然不可能在一起,就别给对方希望,我想这就是连做朋友都不可以的意思吧?”
苏阑在感情上,确实是一张白纸。
“不觉得尴尬么?”
苏阑挺困惑地眨眨眼睛,仿佛不能理解这件事情和尴尬有什么关联。
“唔,比如你哥们被你拒绝,再见你肯定会很尴尬啊,羞于见你之类……”风轻舟有种来到了幼儿园的错觉。
苏宝宝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告白?”
风轻舟窒息了:“……告白本身就有赌博性质,别人也不是抱着会失败的决心来的啊!”
“哦……”苏阑似懂非懂。
她往台阶下望望,看风轻舟立在站台靠外侧,抓了抓头发,还是把风轻舟给拉进来了一点,“不要站在太靠边的外面,万一有谁撞到你,正好车又来了,你不是很危险?”
风轻舟还在想之前那件事,不防苏阑的动作,“哪有这么巧?”
苏阑一脸不同意:“这么巧的都出事了,我不想你出事。”风轻舟本想笑着逗她两句,望过去却说不出口了。
那汪纯色的海洋,清晰地映着对她的担忧。
风轻舟发现苏阑总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人的心一会跌落谷底,只想打对方一顿;一会却又爬上了顶峰,从最美的花上采到了最甜的蜜,在唇齿间留下了难忘的醇香。
她有些无奈,眸色渐渐柔和:“苏小阑,我还有很多坏习惯。”
苏阑本着帮助朋友的原则说:“那我就一一帮你改。”
虽然她的闺蜜啊朋友啊,被她管的时候都会嫌她啰嗦,不过每次她不管的时候,他们又会让她管。
风轻舟应该不会嫌她啰嗦吧?
风轻舟心里一跳,定定地看着苏阑久久没有说话。
车正好来了,“轻舟,你先上去吧。”苏阑把风轻舟轻轻往打开的车门推了推,却不料风轻舟借着她的动作一把把她的手腕扣住,然后向前带着走。
风轻舟背对着苏阑往车厢里走,扣住她的力不大却坚定:“苏小阑,答应了就要做到。”
苏阑却没听到她若蚊呐一样的声音,急急忙忙地把手里捂出汗的硬币投了,才凑到风轻舟身后,“嗯?你刚才是不是有说话?”
风轻舟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没有。”
财迷不怎么遗憾地说:“哦,我还以为你要还我两个硬币呢。”
“……”
风轻舟嘴角抽了抽,果断松了手,径直坐上了后排的一个座位。
看着苏阑呆萌呆萌地蹦过来,坐在她身边后,她才开始后悔:刚才到底是哪里被鬼迷了心窍,才去主动牵苏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