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这时忽然想起了之前没太在意的一些事情。
涉及家庭方面的事时, 风轻舟的表现总是透出了点不同寻常来。尽管那点不同,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总归是存在的。再联想到之前风轻舟接电话时的异常,苏阑冒出了一个想法:轻舟, 是不是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僵?
难道,也和家暴有关?
苏阑一边心里胡乱猜测,一边看向风轻舟,发现她依然坐的很直, 像是即将绷断的弦。
自打认识起, 风轻舟的姿势和仪态一向就很好,就算现在心情极度不佳, 仍然透着一股成熟女性的韵味来。可苏阑知道,她心里住着的是一个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想到此处, 苏阑越发怜惜她。
但眼下不是安慰她的时刻, 地点也不太合适。
苏阑马上有了决断。
“杨姐姐,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真的拖不得了。你想, 程阳已经开始各种算计你,现在更是要抢资料, 你以为他还会安分多久?”她把愤怒、心疼等情绪都压下, 冷静地分析起这件事来。
杨梨把视线从风轻舟身上移开, 转向苏阑:“你的意思是……?”
“前些年, 他的打算可能只是留一手,再加上你的女儿作为筹码,迫使你不敢离婚。可现在,他为什么开始主动行动?”
杨梨做了店长这么多年,绝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她迅速领会了苏阑的意思。
“他急了?难道,他想主动离婚?!”
“对,直接爆出你是过错方,要求离婚。这样,作为过错方的你,必须赔偿不少钱给他,再加上保险的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另外,最近他有没有其他异常?我是说关于财产方面。”
杨梨皱了皱眉,思考起这个问题。苏阑也不催她,一手握住风轻舟的手,一边开始暗自整理至今为止的所有线索,把整个事件都串了起来。
总体来看,她们和程阳的交集已经算得上是事件的末尾了。
以时间先后来叙述,最先是程阳和杨梨相遇,然后结婚。结婚不到两年,程阳的本性暴露,实施了家暴,杨梨开始对程阳失望。与此同时,程阳也担心杨梨同自己离婚,所以为了尽力保得自己的利益,他做了一系列的事。
他肯定也很清楚离婚保险的事情,知道要得到那笔钱,绝不能做过错方,因此只能甩锅。但是甩锅哪有那么容易?按照杨梨的性格来看,是不太可能犯什么大错的。因此,为了让事情完全在自己的把控范围内,他一边取得杨梨的原谅,一边去亲自制造对方不忠的证据。这份证据,就是她们手中的资料——关于杨梨在婚内找婚介的资料,相当于是文字上的铁证。
所以那些古怪的地方都有了相应解释,那个线上和易枫联系这个婚介业务的人,要么是程阳,要么是程阳找的托儿。根据之前那个相亲男人任旭的说辞,她偏向于后者。
可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程阳当年就设计好了这些,为什么不早早把这份证据抢过去,反而是现在才开始动手?
是他当年没想到?还是……所里有过什么变故,让他没法拿到证据?啊,风轻舟说过,那段时间所里情况严峻,线上不真实的案子被曝,所里被投诉……等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阑摸了摸下巴,越发肯定这个可能:程阳担心自己这件事被曝出,所以选择了隐忍不发,待日后再来取这份资料。至于为什么隔了这么些年才来,想必还有隐情和原因,不过这些不太重要,她不是很关心了。
想了这么多,实际上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杨梨很快整理好思绪,回答了苏阑:“不只是这段时间,这些年来,他可能都做了很多小动作。像是置办房产,一些我不清楚的银行卡,还有店里的股份,可能都有问题。我以前一直没注意,现在细想,都有猫腻。”
她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在发寒。
这么多年的夫妻,程阳却在处处算计她?
苏阑神色越发严肃:“那么,你怎么想?”
“怎么想……我……”杨梨心情复杂,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处理公事一向雷厉风行,这还是头一次在遇事时无措又茫然。程阳是她的丈夫,她又该想什么呢?
想自己瞎了眼么?
她终归还是骄傲的,自己完美的一生上有了这么大的一块不完美,若不是事情先被风轻舟和苏阑二人发现,她绝对不会说出自己被家暴的事实。
正如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告诉过一个人,只默默守着痛苦生活一样。
“你想被算计到离婚么?你的店、你的钱都会有不少归于他,甚至是……你最爱的女儿,也可能会被判给程阳。”
杨梨越听越是黯淡,直到最后听到女儿,她才愤怒地抬起眼来,直视几乎是淡定到冷酷的苏阑。
“不!他休想!”
苏阑闻言心里一松,减少了一些紧张,面上却依然冷酷又笃定:“但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是过错方,糖糖被判给程阳的可能几乎是八成。”
一旁出神很久的风轻舟忽地一抖,悄悄望了苏阑一眼。
苏阑这是在……一步步下套带领客户吗?这个方法,有些熟悉。
杨梨听了苏阑的话,想了好几分钟,面露挣扎:“不、不行,不行……程阳那个人,我不放心糖糖跟着他,可是……”
可是他,好歹是她的丈夫啊!他算计了她,她怎么能也做一样的事情?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不择手段?
“杨姐姐。”苏阑冷冷地唤杨梨,眸中是万里坚冰,不曾融化,“你的店,是你的心血,程阳却想要夺了你的理想。你可以大方给予他,但你想过他是否适合当一个店长?你的心血会不会毁在他身上?假如你觉得这个也无所谓的话,那你的女儿呢?说句不太中听的话,程阳现在才开始行动,要么是他已经把你的东西抢的差不多了,要么……糖糖有了后妈。”
杨梨猛地站了起来,抓起苏阑的领口,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
她说的坚决,抓着苏阑的手却不停颤抖。
“能在结婚期间,就拿女儿威胁你的男人,你还信任他么?”苏阑毫不动怒,继续自顾自地说,倒是风轻舟把苏阑拉回来,护在身后道:“对不起,杨女士,我替她向您道歉,她措辞略有不当,太失礼了。”
杨梨看她那母鸡护崽的模样,倒不像道歉,反而衬的自己跟个老鹰似的,突然被戳到笑点,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来:“没事,她说的挺对的,可能我在你们看来,实在太过优柔寡断了,都成了这样还不肯下个决定。”
苏阑一听这话,耿直劲儿又犯了,下意识就要回:“是……”风轻舟反应极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唔唔唔……”某人委屈巴巴地看向风轻舟,被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手中柔软的唇瓣蹭的风轻舟心里发痒,偏偏苏阑还在吐着热气,像是呵进了她心里,把先前的思绪给吹的乱七八糟,真真要命。她强制自己移开视线,转向杨梨:“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考虑多是正常的,只是,要是糖糖知道真相,她会希望她的妈妈被程阳这么苛待吗?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爸爸。”
风轻舟说话温和得多,却也更加深沉,尤其是最后一句,像是一个漩涡,把无名的秘密都卷了进去,沉在深不见底的边境。苏阑瞥了她一眼,目光闪烁。
杨梨收起笑意,无力地坐了下来,“谢谢你们,我知道这本来和你们无关,你们只是好心……”
风轻舟露出生意人特有的职业微笑:“杨女士,假如你授权让我们接下这单业务,我们就不再是无关。”
“……贵所,能做到哪种程度?”
“成功离婚,过错方是程阳,不只糖糖归你,该属于你的也回到你手上。”风轻舟淡淡地说。
苏阑眉眼软化下来,她喜欢风轻舟这样从容淡定的模样。
这样的风轻舟,像是职场上的女将军,一杆长丨枪大开大合,优雅间直取敌首,自信又骄傲。
杨梨神色一动,深深看了她们一眼:“给我一段时间,好吗?如果我想好了,会委托你们。”
她终究是念着那已稀薄如纸的夫妻情分,尽管浑身的疼痛无时不刻在告诉她,不需要了……
风轻舟心里叹息,把名片推了过去,和苏阑一起告了别。
走出店外,苏阑冷得缩成了一团,赶紧把风轻舟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装作随意地问:“轻舟,今晚还有安排吗?”
风轻舟犹豫了一秒,没抽手,任由那股温暖包裹了自己:“……有,今天好累,想回家休息。”
苏阑眼睛亮亮的:“那我跟你回去?”
风轻舟:“……”
都说了累了,还跟她回去个鬼!这人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你想看旺仔?”
苏阑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啊。”
风轻舟再忍,努力露出一抹不算牵强的微笑:“改天吧,今天真的好累……”
苏阑一脸你放心的表情:“我又不看你,我看的是旺仔啊。你休息你的,我看我的。”
风轻舟不知道是第几次怀疑苏阑不是地球人:“……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那你要去哪儿?”
“去朋友那里。”风轻舟想,只要是苏阑不在的地方就可以,免得把她气死。
苏阑急了,她知道风轻舟肯定没有安排,但为什么对方就不肯和她在一起呢?难道是她的邀请方式不太对?
可是她为了避免风轻舟误会自己的用意,都拿旺仔当借口了啊!
苏阑心思急转,急中生智道:“可是,我今天生日,好希望有一个人陪我。”
风轻舟愣了愣,表情缓和了些:“不回家吗?”
苏阑想起闺蜜说过,求人要撒娇,还要卖萌,越可怜越容易让人心软,便眨巴眨巴眼睛,学起了以前狗狗向她讨要肉肉的样子:“爸妈出去旅游了,那边家里没人。”
风轻舟声音又温和了些:“朋友呢?”
“朋友……我没什么朋友啊,闺蜜最近忙着呢,没空搭理我。”苏阑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
风轻舟心软了。
苏阑这个人这么直,能做她朋友的都得是钢铁心脏,人少也正常。一个人过生日很孤独,她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何必让苏阑也体会一遭呢?
“好,我陪你。你想去哪儿?”
苏阑在自己兜里抓住风轻舟的手,跟变脸似的露出笑来:“电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