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和风轻舟半跪着坐在垫子上, 三人三喵相对而视。
正在挠着怀里雪球下巴的女人,打扮很是小清新。
一件白色的学生系衬衫, 外面套一个深色毛衣,下面着一个百搭的牛仔裤,苏阑除了冷挑不出别的刺儿。
年纪看上去和她自己差不多,满脸胶原蛋白……哦不是, 是皮肤白嫩光滑,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榻榻米上摆了一张不大的桌子, 女人怀里抱着只雪球, 桌上也放了一本呈翻阅状态的书。
阳光流泻在她的侧脸,与垂至腰际的黑发缠绕在一起,一股文学的清香就溢满整个小包间了。
虽然足够赏心悦目, 但苏阑不由坏气氛地想:还差一副耳机。
女人抬起手,摩挲着书上那纤薄的纸张,轻启檀口:“刚才在书上翻到一个句子, ‘如果把爱写成兵临城下的不朽传奇,你会不会不辞冰雪披荆斩棘地奔赴而来’, 我挺喜欢的。我的名字,就是其中的辞雪二字。”[引①]
这人, 就不能直说是舌口辛, 雪花的雪吗?
风轻舟有点牙疼, 正寻思要怎么介绍自己和苏阑, 就听到苏阑很顺溜地接话了:“你好辞小姐, 我不会。”
风轻舟:“……”
不会个鬼啦!谁在问你了!文艺小姐姐对不起, 她忘记苏阑这熊孩子了。
辞雪显然也是一愣,倏尔反应过来,勾起一抹淡笑:“这位姑娘真是好生幽默呢,不晓得姑娘芳名?”
姑娘、好生……还芳名?
风轻舟把波斯猫舔湿的毛全部捋直,更加头疼了。
刚才是文艺清新风,现在就成武侠古风了?
下回是英语么?
这次的客户,好像有点棘手啊。
苏阑抖了一抖,也是一脸不自在:“在下……呃不是,本姑娘?名唤苏阑,草办苏,门柬阑。”
苏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那个,我文言文学的不大好,能用……咳不对,能用现代简体交流吗?”
风轻舟面上很平静,实际都快笑死了。
辞雪很包容,轻点螓首:“好的,苏姑娘。”
苏阑:“……”
风轻舟:“……”
她们,这是摊上大事了吧?
艰难地把名字完整交换后,她们才进入了主题。
苏阑说:“辞小姐,那封邮件的主人就是你吧?”
辞雪挽了挽头发,把额前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是的,事实证明,我同苏姑娘十分有缘。”
风轻舟闻言,很平静地撸猫,只是她怀里的波斯猫突然不适地滚了一滚,喵了一声,引得苏阑和辞雪的注目。
风轻舟赶紧摸了又摸这位喵大爷,哄得它再次闭上眼睛睡觉才作罢。
苏阑把这个有缘又加了一个智障台阶,才说:“所以……辞小姐是想委托我们事务所什么业务呢?”
“苏姑娘有听过那首歌吗?”
“陈奕迅的《红玫瑰》?”
“有的。”
她暗想,不听怎么找上这儿?凭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白月光吗?
辞雪动作轻柔地把书阖上。
苏阑有看到,封面是一个年轻女孩儿坐在江边的护栏上,反手撑着身体,面对滔滔江水歌唱,而风吹动着女孩儿的发梢,却带不走那眉间的苦恼。
还来不及多看两眼,辞雪很快把书收了起来,苏阑只记得标题也挺文艺的。
这大概,是一本青春伤痛文学?
苏阑再次破坏气氛地想:还是缺一副耳机。
辞雪望着苏阑,问:“那苏姑娘觉得如何?”
风轻舟笑了一声,竟然有点期待苏阑的回答。
反正,绝不是什么好答案。
苏阑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摸了摸下巴,把猫毛扒拉下来,十分真挚地说:“挺好听的,我朋友KTV必点啊,你朋友点不点?”
辞雪的表情僵了一下。
重点是这个吗?谁要问KTV点不点了!
她试图解释:“我是说,苏姑娘听完的感受是什么,譬如对于歌词、曲调的想法……”
风轻舟笑着抿了口清茶,她已经知道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辞小姐大概需要什么业务了。
苏阑把橘猫的尾巴卷了一卷,当成了逗猫棒,勾着旁边的波斯猫玩,波斯猫喵了一声,十分高傲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睡觉。
而被她捉了尾巴的橘猫很不高兴,挠了她的肚子好几下。
苏阑哈哈笑了两下,才敛眉思考起来,“嗯……想法啊……”她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深有感触啊!”
辞雪面色稍霁:“敢问苏姑娘,是什么感触?”
“钱喽。”
辞雪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钱?
何等粗鄙的物事!
苏阑细心地为她讲解:“钱啊,就是孔方兄。得不到它的时候,我内心总是骚动,要怎么挣大钱,还不能犯罪呢?”
“……”辞雪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
苏阑捂着嘴掩去哈欠,眼皮耷拉下去。有阳光有猫,还有美人,说实在的,她有点困了。
文学少女显然拒绝再和这个俗人说话,转而把目光投向风轻舟。
她给自己砌了一杯热茶,洗涤了那俗气,才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风轻舟直接递上名片,连话都懒得说。
不用解释太多,反正这位好心的古风小姐姐一定会帮着补全的。
果不其然,辞雪立马扯了两句诗词出来:“小楼昨夜又东风,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着实好名字。”
风轻舟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辞雪似也明白她们耐心不多,摸了摸杯口,眼光悠远,终于进入了正题:“我的确是有要事相求。”
风轻舟努力使自己的用语不要跟着被带歪:“不知道辞小姐要办什么业务?”
“是景竹引你们进来的吗?”
辞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了另外一个问题出来。
“对。”尽管风轻舟一开始就怀疑他们认识,却也没多问。
辞雪神色淡淡:“他是我男朋友。”
好像恢复正常交谈了?
风轻舟松了一口气,没有表达什么想法:“这样。”
说实在,她对别人的情情爱爱不是太关心。
连结婚都可能随时出意外,更何况没结婚呢?她好奇的是,景竹平时怎么和这位画风别致的人相处的?难道,景竹是个隐藏的非主流?
联想了一下那画面,风轻舟不由笑了出来,只好拎起波斯猫帮她挡一挡。猫大爷睡得好好的,不防被抓起来,眼睛还迷迷瞪瞪的,像极了旁边昏昏欲睡的苏阑。
假如也是栗色的话。
辞雪像是极其不满意她们平淡似水的态度,抬了抬下巴,继续说:“你们觉得我男朋友如何?”
和先前那些故作的文艺忧郁不同,辞雪现在的姿态,更像是等待人们赞誉的女王,风轻舟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位戏精。
“年轻有为,淡如君子,和辞小姐可以说是郎才女貌,非常相配了。”
辞雪像是没听出来这句话是场面话,满意地说:“过奖。”
风轻舟礼貌性地笑笑,没再说话。
一时之间,室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旁边不远处几只小奶猫的喵喵叫,抽抽噎噎的,像是在讨奶喝,可爱得挠人心底。
苏阑跟怀里的橘猫一样,呈半梦半醒的状态,卷一卷,就可以滚成一个栗色的团子了。
头上的呆毛要是有两根,还可以打个蝴蝶结,当成礼物送出去了。
唔,送出去?风轻舟迟疑了一下。
还是……送给自己吧。
风轻舟盯着苏阑的发旋发了好一会呆,反正么,皇帝不急,她更是一点也不会着急的。
不出意外的,辞雪以岁月静好的姿态品了好一会茶,余光扫了她们一眼又一眼,终是坐不住了。
风轻舟和苏阑,一个和猫搭伙睡了,一个心思不知道飘哪儿去了,都跟没事人一样不急不慌。
反倒是她自己有求于人,拿乔还有意思吗?
辞雪妥协般地摸摸发梢,开口道:“景竹什么都好,可是,他心里有人。”
苏阑打起了一点点精神,眼中全是睡意袭起的水雾:“心里有人?你吗?”
踢翻这盆狗粮。
辞雪叹口气,非常忧郁地说:“我以为我曾是他的爱尔兰雪,谁知他看我的时候,一直在融化他心里的富士山。”
爱尔兰雪?富士山?
苏阑快烦死辞雪这些小清新了,这简直就是有话不好好说系列嘛!
她拉了拉风轻舟,发现自己和对方怀里都有只猫,不方便动,只好挪了挪屁股,凑上前贴着风轻舟的耳朵小声问:“她说的什么玩意儿?”
都说,人老了听力会变差,要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光景:两个人各抱了一只猫,在阳光里眯着眼休憩,偶尔想说话,就贴着彼此耳语,一天就过去了。
渐渐的,一生也过去了。
风轻舟不动声色地往右侧移动了一点:“辞雪的意思是,景竹和她在一起,心里还有别的人,你可以理解为放不下的人。”
“哦。”
苏阑挪了回去,风轻舟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怅然。
她看向辞雪:“景竹怎么想?”
辞雪慢慢地斟茶,眉宇间挑起一抹嘲讽:“他?男人嘛……总是有那么一个白月光的,越是得不到,就越是骚动。以前那白月光只在他心里,有我在,她不过就在角落,现在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辞雪说到后面,愤恨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扫了她们俩一眼,终是顾及自己的形象,又迅速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风轻舟把一切尽收眼底,心里觉得好笑。
苏阑说:“景竹看上去倒不像朝三暮四的人啊。”
通过刚才的接触,她对景竹还是挺有好感的。风度翩翩,淡泊如水,对人和猫也很温柔。
这样的人也会劈腿吗?
辞雪目光如炬,笑容有点冷:“我看上的男人,怎么会朝三暮四?只是苏小姐,好像比我这个正牌女友还信任景竹啊?”
风轻舟屏息,辞雪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但她的人,还轮不到被人挑这种刺。
风轻舟微微一笑,倒比刚才的职业假笑真挚几分,只是她眼中的锋锐与压迫宛如实质的利刃,不见血却让人汗毛竖起。
辞雪一下子定住了身,被迫与风轻舟对视,淡定的姿态不再。
“辞小姐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先前不是还叫苏姑娘,眼下怎么成了苏小姐?”
风轻舟抚摸着波斯猫的耳朵,从容又优雅地问,似乎只是闲聊一样。
波斯猫像是睡饱了,也抬头撑了起来,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姿态十分高傲,像是巡视臣民的公主殿下。
辞雪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风轻舟却又挠挠波斯猫那温软的下巴,它喵了一声,向风轻舟低下它高贵的头颅来,对着她蹭了又蹭,似是撒娇。
“想必辞小姐有点健忘?也是……否则,辞小姐怎么会忘记,不是每个人都觊觎你的男朋友。”
尤其是苏阑,更不可能。
她漫不经心地逗弄起怀里的猫咪。
风轻舟的语速不快,言语里也不含一点火气,脸上还带着笑,偏偏却震慑力十足,辞雪心里暗惊,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
※※※※※※※※※※※※※※※※※※※※
引①:原文来自度受文艺字句集合。
————
风轻舟:凶巴巴.jpg
辞雪:瑟瑟发抖。
苏阑:谁觊觎谁的男朋友,不会是我觊觎景竹吧?【困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