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
苏阑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
焦虑自己的手速比不上卫娇的, 以至于要亲眼看到一张照片传送到了风轻舟手机上。
更焦虑的是, 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轻舟你听我说, 是卫娇自己跳到我怀里的,还把我的手往她裙底放!”这样的言辞……无力又尴尬, 还有甩锅嫌疑,她都不好意思说。
那这样解释呢……是她非礼我,不,是她强行让我非礼她的。
谁会信?
谁会信!
最让苏阑焦虑的是, 那张照片很优秀。
优秀到了什么份上呢?一个娇小的女人坐在另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的怀里, 手在掀怀里女人的裙底,甚至勉强能窥到一丝裙底风光。
这是大体部分的描述。
细节部分就更优秀了。拿面部表情来说, 刚好是拍到卫娇脸色发红,而那个栗色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以上部分不知道有多愉悦。
但是天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是笑, 她当时的表情明明是惊恐啊!
至于苏阑为什么能看到这张照片, 并非是卫娇“好心”给她的。毕竟, 当时的环境下, 要是让苏阑抢到手机,她只会迅速撤回。
不带一丝犹豫。
所以, 就有了第二张照片。栗色长发的女人压住了那个长裙女人,然后欲行不轨……从照片上来看, 是这样的。
【轻舟:图片1.jpg】
【轻舟:图片2.jpg】
【轻舟:转发消息, 轻舟姐姐, 苏姐姐是弯的吗, 呜呜呜可是我有疏月了,我不想背叛她……】
【轻舟:微笑.jpg】
好的,苏阑又正在输入很久了,然而头发都快挠没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个该死的卫娇早就跑掉了,苏阑不堪忍受咖啡馆众人的谴责目光,在付完账后,于寒风中瑟瑟发抖。
然后沉浸正在输入。
那边的风轻舟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边近乎于自嗨的正在输入状态,再次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
【轻舟:来医院接我。】
苏阑连忙噼里啪啦地回了好。
轻舟果然是相信她的嘛!
亏她纠结那么久,又不是什么狗血天雷剧,哪有那么多误会。
苏阑放下心来,美滋滋地向医院进发。
*
医院。
苏阑来到病房,风奇海刚吃完饭。风轻舟也在风奇海床边,见她来了,并没有什么表示。苏阑陪着风奇海讲了一会儿的话,他就倦了,催促她们好好回去休息,不用再陪。
前段时间还能看书和听书,这段时间虽然病情没有再反复,但明显可以感觉得到,风奇海的精神越发不济了。
风轻舟显然也清楚这个变化,在背对风奇海时,脸色愈发凝重。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悲的是,无力阻止。
苏阑和门口的风乾打了一个招呼后,给欲言又止的风乾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就和风轻舟一同去询问了医生关于风奇海近期的状态问题。
风轻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些介于绝望边缘的希冀之色。苏阑想,风轻舟也许从未放弃过。
毕竟,略去风乾不说,风奇海可以说是她最后一位亲人了。
苏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轻轻握住风轻舟的手,感受到对方握紧,握紧,再握紧。
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并没有回报这份盲目的希望,叹息了一声。
“说实话,这位病人撑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了。一旦病情严重,基本就是……你们,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与医生的简短会面,以风轻舟的机械式点头作为结尾。苏阑知她无心再应付其它,谢过医生后,带着沉默不语的她回到了车上。
不消多说,风轻舟的状态肯定是不能开车的。
苏阑本打算开车回家再和风轻舟谈谈,但把人扶进车里后,见她乖巧地任由自己动作,又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忍不住满溢的情绪了。
她跟着坐到了后排,把车门关上。
风轻舟从来不喜在人前暴露软弱,该是庆幸车上有单向透视膜吗?苏阑扯了扯嘴角。
苏阑望了风轻舟几秒,“在想什么?”她柔声问道。
风轻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想过去与爷爷朝夕相处的片段,又或者……是想自己立于冰冷的石碑前,放下雏菊的画面?
她咬着嘴唇,垂眸:“没想什么。”
“那……”面前的人把外套脱到一边,俯身过来,“我抱抱你,好吗?”
低声恳求的人并没有给风轻舟拒绝的机会,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告知——下一瞬间,她就被抱了个满怀。
冬日的厚实外套除去后,温热的怀抱,基本都是属于面前这个人本身的温度。
温暖,清新,不会离开的温度。
还有一个重要的标签:属于她的。
属于风轻舟的,那个即将孑然一身的人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
风轻舟猛地从单向被抱住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缓缓伸出手,迟疑地把手覆上温暖的背部。
“轻舟,抱住我。”
近在咫尺的声音,因为太近,有些闷,像是从对方的身体内部传过来,又像是,传到了她的心间。
有些委屈的意味,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好。”
风轻舟听见一道微微嘶哑的女声回答道。
然后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藏青色的薄衫,越抓越紧,直至回抱,把对方整个嵌入到自己怀里。
不知道贪恋了这个怀抱有多久,漫长的,或许也只有一分钟,风轻舟忽地听到了对方一声极其压抑的轻喘。
她松了力道,有些无助地道歉:“对不起,我……”
委屈、伤心以及恐慌像是积压太久的弹簧,遽然回弹,铺天盖地的席卷上风轻舟的心头。
爷爷,真的撑不住了吗?她要失去亲人了?苏阑会不会也离开她?即使不是因为卫娇,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她?她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一个个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问题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风轻舟几乎窒息。
回应她的答案是一个吻。
眼前的人直起了腰板,用手背把她的后脑勺捧住,放向了车窗处,然后倾身覆上。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风轻舟的额间,阴影压了下来,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却感觉有液体从眼角流出。
原来,自己还是没忍住……
来不及慌张地擦拭眼泪,温热的柔软一点点地吮去泪水,自泪痕往上,眼角、眼皮、睫毛,都被轻轻吻过,没有一处遗漏。
缠绵似水,流连如羽毛,刻意放轻的动作让她感觉到了对方的怜惜之意,心里偌大的空洞不经意间被填满。
风轻舟想起一个故事来。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叫安琪儿。她很不幸,自打出生,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医生说,假如有足够的钱,可以做手术。但是,她的父母只是最普通的平民,他们没有钱,想要的也不是一个女儿,更不可能是一个瞎子。于是,他们把她养到五岁,丢弃在了路边,对她说‘安琪儿,我们尽到对你的责任了,接下来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人生,找到你的光明吧’。之后,扬长而去。”
絮絮叨叨的描述期间,亲吻没有停止,只是动作更加轻柔了,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玻璃。
“安琪儿虽然年幼,却也很早就懂事了。她明白,她的父母不要她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光明是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存在。只有五岁的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生活。万般绝望时,她不由想起,曾经听到隔壁邻居哄孩子时提到的人物。”
“安琪儿说,天使啊,我在黑暗中迷路,若您爱我,请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来。话音刚落,她感觉有人在亲吻她的眼睛,细密地,温柔地。”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像是在模仿故事一般,细密地、温柔地亲吻风轻舟的眼睛。
黑暗之中,她仿佛也入戏了。
“亲吻完毕时,有人在她的耳边说,睁开眼睛吧,孩子,这是属于你的光明。安琪儿睁开了眼睛,发现世界不再是黑色。绿草、红花、米色的阳光……五彩缤纷,宛如梦中仙境。她流下了欣喜若狂的泪水,感谢天使赠予了她最为渴求的光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个故事。”
话毕,窸窸窣窣间,耳朵被呼吸喷的微痒。
风轻舟听到一道含着满满笑意的女声:“睁开眼睛吧,轻舟,这是属于你的女朋友。”
什么鬼……
风轻舟没忍住,一下笑了:“苏小阑,你好烦啊,害我出戏了。”
睁开眼睛,这根苏木头果然满是促狭地看着她。
苏阑状似忧郁地皱眉,然后说:“什么,我还以为你就是想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苏阑贴近她,扬起笑,眉飞色舞道:“我是你的天使,更是你的光明。”
距离太近,近到无法忽略,苏阑明亮的眼里,是即将溢出的暖洋,而她在其中,只能被淹没。
风轻舟撇开视线,反驳道:“我不是……”
“嗯,刚才说的不太准确,重说吧,”苏阑揽过她的肩膀,盈盈笑道,“我是你的天使,你是我的光明。而光明呢,还是笑着更好看一些。”
风轻舟心里一暖。
她知道,自始自终,苏阑都在安慰她,陪伴她。
但是……
风轻舟仰在苏阑的手间,笑的停不下来:“我发现,每次你就会说这些话来哄我。但是说真的,天使和光明什么的,好酸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哈哈哈哈!你是土味情话之母吗?哈哈哈哈哈哈!”
土味情话之母:“……”
讲故事的是你,说我酸的也是你.jpg
呵,女人。
苏阑没好气地嗔了风轻舟一眼,正要松手,被风轻舟反手拉住,摁了下去。她没有提防,一下就被推倒在座位上。
座垫很软,倒也不疼。
苏阑懵了一瞬间,眨巴眨巴眼睛,疑问道:“嗯?”
风轻舟眸色微暗,示意苏阑安静:“嘘。”
说完,她就把手撑到苏阑的头顶,俯下身子,作势要吻苏阑。
苏阑应该也想到了什么,喉头一动,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嘴微微嘟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只有轻轻颤动的睫毛,节奏稍乱的呼吸声,才暴露了主人有多么紧张。
又或者是……期待?
风轻舟的心一荡。
平时不解风情,关键时候这么温顺,像一只小羊羔一样,真是……遭不住。
可惜,她的记忆力太好了。
“想要我亲你?”风轻舟压低声音问。
某人被美色勾了魂魄,老实极了:“想。”
“那就……继续想吧。”风轻舟定了定神,勉强压下心里胡乱飞窜的火苗,竖起手指,按在苏阑软软的嘴唇上,凉凉地说,“苏小阑,先前我是心情不好,没空和你计较。现在,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卫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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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就吃糖醋排骨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