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第四章

那一晚周虹睡得不好。

其实她一直都睡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睡在陌生的床上，和陌生的人共处一室。

周彩说她是第一次住校，但其实应虹也是第一次。

这一晚她做了很多关于过去的梦。

梦里面的那个应虹才10岁，读小学。那一年她的生父去世了，但应虹并不觉得多难过，因为她没有见过几次那个外出务工的男人，那个男人的面孔对她而言太陌生了，陌生到看他的遗照，都哭不出来。

一个星期不到她的母亲郭慧丽就带着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叫曾强。曾强比起她的生父而言，在应虹的生命里的存在感更强，强到应虹每一次做噩梦，都有这个曾强的身影。

某个放学回家做作业的下午，那天做的是数学，应虹记得。

曾叔叔走进来。

曾叔叔那天穿的是蓝色的汗衫，脸上有汗，抽着烟，有胡子，身上味道不好闻，应虹记得。

曾叔叔抱起她，让她坐到他的腿上，手握着她的腿，咬她的脸，伸进去，她记得。

接着是她模糊不清的一些画面——

或许是当时太害怕了，她选择让自己忘了曾叔叔拉下拉链放出来的——抵在自己腿上的那团东西长什么样子。

或许当时她没看清楚？或许看清楚了忘记了？

或许不太重要。

曾叔叔的手是粘腻的，带着汗擦过她的身体，上到下，里到内……

最后停在她的腿侧，然后——

接着是她大声的尖叫声……然后她的嘴被捂住，身体被狠狠地按在书桌上……她刚刚发育起的胸还压着数学题，还压着等家长签字的数学试卷……身后的力气太大了，她挣扎不动，但必须挣扎，只能挣扎……她扭动着，哭着，那把张98分的数学考卷压得皱皱巴巴。

然后是剧痛——是她最痛的几分钟——

应虹大喘着气睁开眼睛。

她从那个噩梦里逃出来，从那双粘腻的手中逃出来。

她发现自己双手在抖，腿在抖，浑身都在抖……脸上也有些凉意，摸一把，居然是一手的眼泪。

宿舍里面安安静静的。

应虹没注意到的是，她对面周彩的床上，在她大喘着气坐起来的那一刹，亮着的手机的屏幕才被瞬间按暗。

周彩被雨声吵得睡不着，索性熬夜玩了一下纪念碑谷。等听到应虹那一声像呼救的喘息，她下意识按下了手机锁屏。

宿舍里只有雨声和应虹大口呼吸的声音。

呼吸的声音太响了。很奇怪，周彩觉得，是有多害怕？像是想平静下来，所以一直深呼吸一直大口喘，但无法平息。

然后周彩听到应虹轻手轻脚地下床，用手机打着光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不知道翻了什么出来，去了阳台。

咔哒——

周彩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在黑暗里挑了挑眉。

打火机的声音。

她支着头探出去看，就看到应虹侧身靠在阳台上的半个身子，红色的烟头在指尖唇前明明灭灭的。黑暗里应虹的轮廓看上去很瘦弱，也有些寂寥。

然后周彩看到应虹伸出手，去接了接外面的雨滴，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放到雨里浇熄，又慢慢地顺着阳台滑下了身体。

后来就看不清了，外面很黑。

周彩就静静地盯着阳台的位置，在黑暗里等待着应虹的下一个动作。但她等了很久应虹那边都没有响动，一点都没有。

只有雨声。

周彩在黑暗里等着，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等待应虹回来，回到床上继续睡眠。或者回桌前也可以，坐着发呆也好。但应虹蹲在阳台前，周彩忍不住会去想，雨听上去有些大。

她不知道雨会不会飘进来，滴湿应虹的头发。

周彩在黑暗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想应虹温热的肩膀挨着自己，大多的时候应虹的双目冷漠并且有些呆滞，但有的时候瞳孔里又像是映着星光——比如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的时候，比如她们第一次在那个错误的520宿舍门口遇见的时候，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只不过那星光中也有一些怀疑，所以光总是一闪就过了。

周彩在她想象中那双忽明忽暗的眼里越来越困，很快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应虹那一晚有没有继续回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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