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珝整理罢,留了妻子在房,他去待客了。直到将客人一一送走后,方要回檀湲院便听下人来道,二少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去了东院了。
江珝到了东院正堂,给老夫人揖礼后,见妻子正在梅氏身后,他也走了过去。和梅氏相对,他颌首恭敬地唤了声“母亲”,梅氏淡淡地点了点头,虽平静依旧,但已然没了往昔的那份冷漠和抵触。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方才在房里妻子已经同自己说过了,所以见梅氏如此他倒是也不惊了。
将大伙都到全了,老太太冷道了一声,“二儿媳,你来说说吧!”
云氏惊得一个激灵,望着江老夫人强笑道:“母亲,您,您这是让我说什么?”
“哼!”老太太嘲讽地嗤道,“你是不把这个家搅天翻地覆你不甘心是吧!方才在宴席上,你对着大伙可是怎么说的淮儿!”
云氏知道这事她跑不掉,干咽了咽喉咙,努力镇定道:“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谁信?你在家里胡言乱语便罢了,都是一家人,可你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这些吗?你就这么恨归晚和那孩子?非要让她们落下口舌是非你才满意?你非要丢江家这个脸才肯罢休!”
“母亲,丢人的不是我,明明是她,是她余归晚!”云氏绷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激动反驳道,“为什么你们就不行我呢?你们连查都不肯查便说我是错的,我哪错了?你们也证明不了我是错的,为何就把责任都推给我!对不起江家的是余归晚!那孩子是薛青旂的!”
“你怎知道是薛青旂的?”梅氏冷哼道。
“薛青旂亲口说的!”云氏嘶喊道。
梅氏冷笑。“他说是便是?他是何居心你不清楚?你被他利用了都不知道,还执迷不悟呢。若是他的孩子,方才他怎不敢认呢?若是他的孩子,他们薛家人会把这孩子留在沂国公府?每个人心里都明净的,就你糊涂!”
云氏被说愣了。她确确切切的清楚,余归晚的孩子月份不对,她必是带了身孕嫁进来的,既然是带着身孕,那这孩子除了薛青旂还能是谁的?她想象不出来。薛青旂说的这一切都太合情合理,她没办法不相信啊!
“二弟妹,我虽一直在佛堂不问外事,可府里都发生了什么我不是不清楚。说到底你记恨归晚,还不是因为世子爷江珩。都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你心疼儿子,也知道你心里窝了口气。可是,这若真的是我儿媳误了世子,是他们有所牵扯便也罢了,若是如此,我也定不会饶了归晚。但这事偏就和她没关系啊咱总得讲点理吧!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秀外慧中,知书识礼的人,怎么偏就钻这个牛角尖呢!”
“我没有,大嫂!”云氏急得喘息都不匀了,任二爷呵斥,拉她回来她都不肯动,对着梅氏道,“是,我是因为我儿恨过她,我怨她,可若非她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我怎么会这般针对她。我是个记仇的人,但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
云氏越说越愤怒,她猛地甩开了二爷的胳膊,对着自己的贴身嬷嬷唤了一声,只见嬷嬷入堂,身后还带着一个垂眸拘谨的小丫头。
嬷嬷驻足,让开的那瞬,归晚瞧清了小丫头的脸,也认出了她。这正是武阳侯府的丫鬟,而且是外祖母院里的
小丫头一抬头便对上了归晚的眼神,吓得她愣了一下赶紧又低了头,紧张得更是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云氏才不管她什么感受,开口便闻:“你说说吧,你们家表小姐,到底何时怀的孕!”
归晚唇越抿越紧,倾身想要上前,却被旁侧的丈夫拉住了。他握着她的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面容平静似水,淡定极了。她无奈,只得咬着下唇便听她如何说。
“我们家表小姐表小姐她”小丫头显然是悔了,瑟瑟不敢再往下说了。
“你没有回头路了!”云氏冷不丁地道了句,“你今儿就是不说,也回不了侯府了!”
闻言,小丫头急得冷汗直流,她心一横,闭着眼睛道:“是,我家表小姐从江宁回来的时候就有身孕了,她醒来的时候侯夫人请老侯爷故交陈大夫给瞧的。”小丫头咬着牙一口气吐了出来。
话已一出口,满堂震惊!老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归晚和江珝,惊得心跳都弱了。而一旁目瞪口呆的宋氏,嘴口没合上呢,连着“哼”了三声,不可思议道:“这还果然是真的啊”
这后宅的事,男人不该参与,可眼下二爷也是满脸的震惊,再不去拉妻子的手了。
云氏冷笑地看着对面的大房几人,她忽而发现至始至终梅氏都未露一丝惊色,于是心下了然,讽声道:“原来大嫂你都清楚啊,怪不得这般护着余归晚,为了她竟出了佛堂!母亲当初如何劝你你都不肯翻篇,却为了这么个欺骗大家人撇下了过往!你还真是让人寒心啊。”
面对云氏的冷言,梅氏也有些坐不住了,可还没待他开口。江珝先开腔了,他清冷地望着那个小丫头,淡然问了句:“当初陈大夫给表小姐诊断时,如何说的?”
这一问,大伙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小丫头也怔了下,讷讷道:“他道,道表小姐已有孕二十几日”
“哪日说的这话?”江珝追问。
小丫头还是不明白,努力回忆,道:“五月十四吧!要么就是十五!我记得当夜月亮可圆着呢。”
江珝勾唇点头,“那便对了,薛青旂出城的时候正是月底二十九。他是翰林知制诰,何时告假,二叔应该清楚。”
二爷点了点头,道:“是月底。”这话一出,他好似反应出了什么。
不止二爷,满堂人都品出了味来。宋氏皱眉数着,道:“不对呀,就算十五日知晓的,离薛青旂去江宁也不过才十六日而已,况且还有路程呢!就算千里马日夜兼程,去掉一日,那薛青旂和归晚碰面也才十五日,怎么可能有孕二十几日?这孩子肯定不是薛青旂的!”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这会儿云氏就是不信也得信了,就算余归晚和薛青旂有什么,十五日也根本察不出有孕来。不过她还是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不是薛青旂的,那更不是江家的!”
“二婶怎就知道不是呢?”江珝哼笑问。说着,他望向老夫人,又道:“祖母可还记得当初南下时我给你来信是哪日?”
“是四月八日!我记着!”老太太忙应声道。看着孙儿对他点头微笑,她似乎懂了什么,愕然问,“难不成,那个时候,你们便相遇了?”
江珝笑意更深了,他温柔地看了眼身边的妻子,应道:“是。我早便在杭州遇到她了!”
“不可能!”云氏惊恐反驳。
“是真的,属下可以作证。”禹佐突然站出来道了句,
“我也可以!”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归晚登时心一紧,忙探头看去,是骁尧
骁尧满头大汗,许是用脏手抹了汗,他脸上小花猫似的,一身衣服歪扭不整,袍裾一脚还掖在腰间。她这个姐姐还从没看过自己弟弟这么狼狈过呢!她忙迎了上去,仔细打量着他,问道:“你怎回来这么快?”
“我急啊!”骁尧含笑道。说罢,依旧不忘礼数,解下袍裾正了正衣冠,恭敬地给各位长辈施礼,平稳了气息笃定道:“当初姐姐遇到姐夫,我也能作证。”
云氏还是不死心,不屑道:“一个是贴身护卫,一个是亲弟弟,必然都向着你们了。”
江珝无奈,轻叹了声,道:“是不是我儿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二婶,你就没想过我为何非向今上点名要娶她吗?”
这一问云氏哑口。虽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巧合,但他们不清楚。江珝似是而非的一问,让大伙明白了,原来江珝当初点名要娶归晚,就是因为二人早已定情,所以这孩子就是江珝的。
面对比比皆是的证据,云氏再找不出辩驳的理由了,她精神登时萎靡下来,想要退回去,却见丈夫一脸怒气的望着自己,她再一次被孤立了。
这一切曲折,总于真相大白,归晚也解释了前些日子因江珝不在,连禹佐和弟弟也不在,她没有证据不敢说出实情的隐情,梅氏也为她作证,老太太原谅了她,安抚她往后不必怕了,这孩子就是江家的。
接着,老太太又怒其不争地看向二儿媳,接连叹了几声,又转问梅氏道:“你日后如何打算?”
梅氏也看了看云氏,似乎猜到了老太太的心思,从容道:“往昔是我错了,我与母亲道歉。过去我不肯从伤怀里走出来,但去的终究是去了,活着还是得珍惜眼前人。我往后会做好儿媳分内的事,也做个称职的婆婆。”
老太太抿笑点头。“好,那这家还是由你来搭理吧!”
话一出口,云氏愣住,陡地唤了一声。“母亲!”
可江老夫人却如什么都没听到,叹了声“累了,回去歇着吧。”便在小婢搀扶下,离开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