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拯救病娇少年

顾眠再回到学校。

那些同学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那几个不良少女已经走了。

顾眠谁也没看，面无表情的走到教室的最后面, 在第四排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然后把脸埋在手臂里，隔绝掉所有探究的视线。

她开始消化原主的记忆。

她是“顾眠”, 今年十七岁，高三生, 下学期开学不到半个月，家境贫困, 她从小学习好，中考也考得不错，听说圣华私立高中教学质量高，连教英文的老师都是外国人, 父母凑够了钱, 咬咬牙，把她送去了圣华私立高中，好在“顾眠”也争气, 拿了奖学金。

她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学习, 学习成绩虽然不算拔尖, 但也还算不错，如果顺顺利利的，她能上个好大学, 等到了大学，父母就可以松口气了，在家乡, 也能扬眉吐气，然而“顾眠”的希望在上个学期突然破灭了。引线只是因为她放假在给父母的摊位帮忙的时候，被同班同学撞见了。

父母经营一个小摊位，卖武大郎烧饼，起早贪黑，风吹雨打，下大雪都没有收过摊子，“顾眠”也从来不觉得父母让她丢脸，然而被那个同学撞见的第二天，班上的同学就都知道了，有同学给她取了烧饼西施的外号，而更恶劣的，是叫她金莲。

“顾眠”是个从小到大老老实实学习的乖乖女，因为学习好，但她一点也没有好学生的架子，也从来不搭帮结派，个性又老实，永远都只是在默默地学习，同学们都挺喜欢她，所以也从来没有被谁欺负过，到了圣华私立高中，虽然环境和气氛都让她很难适应，但是只是埋头学习，也不觉得时间难过，谁知道到了最后一年，就出了岔子。

“顾眠”的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作为一个从小就循规蹈矩，又因为父母从小的教育导致性格软弱的人，突然遭受到校园霸凌和暴力，她几乎无法承受，但是又不想让父母担心，一直自己忍着，从一开始的叫外号，到后来的往她桌子上涂抹，用涂改液在她桌子上写满难听的话，往她的课桌里丢死老鼠，死蛇，因为“顾眠”的忍让，那些霸凌开始变得越来越过分，这个学期已经发展到暴力了。

今天那几个不良少女，甚至还是高二生，只是前几天在食堂“顾眠”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个女生，不小心把餐盘里的汤洒出来了一点弄脏了女生的衣服，就这么开始缠上了她。

“顾眠”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顾眠趴在桌上，眼神微冷。

在厕所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叫江曦晨，她们是冲着她来的。

“顾眠”和江曦晨小时候曾经住在一个小区，后来江曦晨爸爸做生意赚了大钱，就搬走了，没想到居然会在圣华高中重逢，和“顾眠”不一样，江曦晨阳光开朗，漂亮学习又好，在学校很受欢迎，因为小时候和“顾眠”认识，所以在学校也偶尔会来“顾眠”的班级找她。

“顾眠”很羡慕江曦晨，她身上那种阳光自信的光芒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但没想到，这样一层关系，反而让“顾眠”被人盯上了。

就在今天下午，“顾眠”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会被拉到小巷子里威逼利诱，让她在晚自习过后，让江曦晨在教室里等她，她们说只要她做了这件事情，她们就会把她纳进她们的小团体里，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但如果她不做，那以后她就没有好日子过。

“顾眠”问她们想干什么，她们说只是有话要和江曦晨说。

“顾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因为校园霸凌，她上个期末的成绩已经下跌了很多，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她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

只是说话而已。

她这么想着。

虽然心里隐隐知道，绝对不只是说话，但是她自己不敢深想，在那一刻，她为了自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出卖”了江曦晨。

然而第二天，江曦晨却出了事。

“顾眠”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那么大的事。

第二天早上，负责开教室门的同班同学在教室后面发现了江曦晨的尸体。

江曦晨被同校的一个小混混男生在教室里杀害了。

事情闹得很大，小混混男生连夜翻墙逃了，第二天就被抓了，原来是他追求江曦晨不成，就想到要强迫江曦晨，想生米煮成熟饭，谁知道那天晚上江曦晨激烈反抗，而且提到了自己要报警，小混混男生顿时心生杀意，把江曦晨按在地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死了。

“顾眠”受到很大的打击，也受到了调查，指认出了那几个威胁她的女生，虽然在法律上她不构成犯罪，但是在学校，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帮凶，她从受害者成了加害者，处境一下子跌倒谷底，那些鄙夷的厌恶的眼神几乎要把她击垮，比校园暴力更恐怖的是精神上的摧毁。

而与此同时，发生在她身上的校园暴力也愈演愈烈。

“顾眠”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都没有选择退学，原因只有一个。

顾眠把枕在手臂上的脸换了个方向，面对教室最角落的位置，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落在了教室最角落的那张课桌。

那张课桌上干干净净，一本都没有，只趴着一个枕着手臂睡觉的黑发少年。

他穿着黑色兜帽卫衣，面朝着这边，闭着眼，黑发、苍白的肤色，面容精致，身体轮廓单薄削瘦，浑身散发着一股颓丧堕落的气息。

他是黎毓。

是个异类。

他没有任何朋友，永远都是独来独往，对任何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上课的时候就趴在课桌上睡觉，成绩常年在全校最后几名徘徊，已经被所有老师放弃了，他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在课堂上睡觉的原因是因为他爸是圣华的大股东。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高考成绩出来后，成为了市高考状元。

惊破众人眼球。

也就在那一天，他从圣华高中的教学楼六楼天台上一跃而下。

顾眠蓦地对上了一双深幽的黑瞳，趴在课桌上的黑发少年睁开了眼睛，那双毫无感情起伏的黑眸正幽幽盯着她。

顾眠没有惊慌的移开视线，而是就这么枕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就这么静幽幽的盯着她。

两个人都趴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隔着三张课桌，在喧闹的教室里静静地对视。

直到黑发少年又懒洋洋的闭上眼。

顾眠也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黎毓就是支撑“顾眠”的理由。

他是“顾眠”在入学那一天就开始暗恋的人。

他的死也彻底摧毁了“顾眠”已经薄弱的精神，她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根本无法再学习，挣扎不得解脱，终于在黎毓死后第三年的同一天，她从同一栋楼的天台一跃而下。

所以“顾眠”的愿望是挽回自己犯的错误，不让江曦晨因为她而那样悲惨的死去。

还有，拯救黎毓。

顾眠又闭上了眼。

想要拯救黎毓，那就要先知道，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而眼下更重要的是，她要救江曦晨。

顾眠的脑海里浮起在洗手间时，那个女孩儿干净又担忧的眼神，能够想象她在那个夜晚遭受了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上课铃声响起。

顾眠睁开眼，水汪汪的眼睛里是一片沉静的清明。

她要救她。

*

顾眠没有想到，江曦晨会专门在教室门口等她。

“顾眠，我有点担心你，你没事吧？”江曦晨牵着顾眠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在洗手间遇到顾眠后，回到班里才听说隔壁班的事情，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很担心。

下课了以后就找过来了。

江曦晨有点担心的观察着顾眠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顾眠有哪里不一样了。

顾眠望进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里，里面是明晃晃的关心。

“顾眠”在圣华原本是有朋友的。

但是那些朋友，都在她被孤立排挤的时候也渐渐远离她。

只有江曦晨这个儿时伙伴一直没有远离她。

她明明人缘极好，有很多朋友，但是她总会对“顾眠”默默的给予关心，也问过“顾眠”她是不是被人欺负，只是“顾眠”一口咬定没有，她也无可奈何。

顾眠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不用担心。”

江曦晨微微怔了一下，那种陌生的感觉更强烈了。

*

顾眠没有试图和黎毓有任何的交流。

放学后。

她和“顾眠”往常一样，独自回家。

在“顾眠”记忆里的那条巷子附近，她被那几个女生拖进了巷子里。

顾眠没有装出惊慌的样子，只是顺从的被她们拖进去。

她被按在墙上，一个染着闷青色头发女生一下一下拍着顾眠的脸说：“怎么啦？下午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死啦？”

她脸上化着浓重的欧美妆，戴突兀的绿色美瞳，两条眉毛又黑又浓，挑的很高。

那个被顾眠摔了一个过肩摔的女生站在闷青色头发的女生后面得意的看着她。

顾眠微一偏头，猛地伸手抓住了那个闷青色头发女生拍她脸的手，然后一脚踹在她肚子上，这一脚直接让女生在这几秒钟内丧失了行动力，顾眠就趁着这个时机，反手抓住她的头发，推住她的肩，把她转过身去，手里抓着的她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拽，闷青头发女生痛的尖叫，只顾着用手来护着自己的头发，而顾眠手里削铅笔的小刀已经贴上了她化着厚厚浓妆的脸。

“你们最好别动，要是吓到我，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划花她的脸。”顾眠冷冷说着，冰凉的小刀刀面在女生面颊上滑动。

这把小刀当然不至于能弄死人，但是要想划破一个人的脸，那可真是轻而易举。

这几个不良少女说到底，顶多也就是恐吓恐吓人，最多也就是扇耳光踹几脚，也不过是仗着人多才气焰嚣张，实际上都外强中干，色厉内茬，真正见了刀，哪怕只是一把削铅笔的小刀，也足以让她们吓得不敢动了。

更何况顾眠现在散发出来的气场，就像是说刮花人的脸就绝对不会手软的样子，厚重刘海下总是盛着怯懦的大眼睛，此时却泛着幽幽冷光，让人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任人搓圆捏扁的软兔子突然露出獠牙，比恶犬更吓人。

顾眠拿着那把小刀，把刀面用力压进女生的脸上的肉里，在不良少女们惊恐的眼神中抓住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往后压得更低，她用刀背那一面在女生脸上用力刮过，刮开了一层粉底。

尖锐的触感完全把化着欧美妆的女生吓到腿软，惊恐的尖叫：“不要！不要！别刮花我的脸！”

“别怕。”顾眠冷冷的说：“我现在还不会刮花你的脸。”

欧美妆女生几乎要窒息了，贴在脸上的冰冷刀片像是要陷进她的皮肤里，随时都有可能在她脸上刮出一道血口，她再也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后背上全是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顾眠在不良少女们惊恐的眼神中挨近她，阴冷的眼睛却盯着那几个被她的眼神扫到立刻浑身发冷的女生：“离江曦晨远一点。”

女生们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惊恐了。

她怎么知道的？！

顾眠仍然盯着她们，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彻底的冷意：“如果你们敢碰她一根手指，我会一个一个，划花你们所有人的脸。”

女生们在顾眠森冷的眼神中瑟瑟发着抖，全都大气都不敢喘。

顾眠抓住女生头发的手微微用力：“你听到了吗？这么漂亮的脸蛋，如果划花了应该会很可惜吧？”

女生下意识想要点头，然而她一动，头皮就一阵剧痛，只能说道：“听、听到了。”

顾眠没有再说废话，松了手。

女生只觉得头皮一松，顿时如蒙大赦！立刻捂着头跑到了那些不良少女中间。

顾眠当着她们的面把那把小刀合拢，然后收进校服上衣口袋。

她冷冷的看着那群被吓破胆，一动也不敢动的不良少女们：“我要回去吃饭了，还有什么事吗？”

不良少女们被她冷冷的视线扫过，齐齐抖了一下，都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到底谁才是不良少女？！

“嗯？”

不良少女们顿时齐齐摇头。

“没、没有了！”

顾眠面无表情的把手插进校服上衣口袋，越过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条造就了“顾眠”和江曦晨两个人人生悲剧的小巷。

刚走出小巷。

就看到正斜倚在墙上的黑发少年，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她，眼神不再是毫无感情，而是带着幽幽的冷光，他像是看完了一场好戏，懒洋洋的从墙上直起身子，幽幽的黑眸扫她一眼就收回，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眠站在巷子口，看着身形高挑又单薄的少年背影，大概是因为知道他的死亡，所以才会觉得他就像是裹在黑幽幽的阴影之中。

那几个不良少女好不容易才做好心里建设，从巷子里走出来，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顾眠站在那里，顿时都吓了一跳，一动都不敢动。

顾眠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来，在不良少女们僵硬的表情中又淡淡收回，转身走了。

*

为了“顾眠”上学更方便，“顾眠”的父母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顾眠回到家的时候，“顾眠”的父母都还在外面摆摊，电饭煲里有热好的饭菜。

顾眠吃了饭，就去了摊位上。

这时候正是饭点，父母忙得不可开交。

“老板，在哪儿扫码啊？”摊位前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拿着手机问道。

“在这儿。”顾眠指了一下。

“顾眠”的父母都看过来，看到她，都愣了一下。

从上个学期开始，原本就很内向的女儿越发不爱说话不爱笑了，以前还经常会来摊位上帮忙，自从有一次遇到一个同学后，就再也不来了。

他们猜到顾眠可能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可顾眠却不肯告诉他们，他们心里虽然焦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尽力不打扰她。

这是顾眠这半年来，第一次来摊位上。

“你怎么来了？”妈妈惊讶的看着她：“饭吃了吗？”

“吃过了。过来看看。”顾眠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铲子和夹子：“你先吃饭吧，我来。”

“你去学校吧！这里不用你！”妈妈说着又要来拿她手里的铲子和夹子。

“还早。我等一会儿就去学校。”顾眠说，手上动作不停。

这种活是“顾眠”做惯了的，顾眠上手也只有一会儿的生涩感，就很快熟练起来。

妈妈有点迟疑的看向顾眠爸爸。

“你先吃饭吧。”顾眠爸爸一边按饼一边说。

“哦，好。”妈妈就从摊位下面拿出快要凉掉的晚饭来，匆匆吃了，就要来接顾眠手上的活。

“你坐着休息一会儿吧。”顾眠说着，把煎好的饼卷在一起用夹子夹着利落的装进纸袋里，递给客人，附赠一个微笑：“谢谢。”

“顾眠”临死前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为她几乎已经付出了所有。

最后她却这样报答他们。

如果能再活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辜负他们了。

半个小时后，顾眠终于放下了铲子夹子：“那我先回学校了。”

“快去吧！别迟到了！”妈妈立刻说。

顾眠忽然往前抱了她一下。

“妈妈，辛苦了。”

妈妈完全愣住。

顾眠又松开她，转头对着爸爸说：“爸爸，你也辛苦了。”

这是“顾眠”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妈妈感动的心都酸软了：“爸爸妈妈不辛苦，只要你在学校好好学习，爸爸妈妈就算累也开心。”

顾眠抿唇一笑：“我知道，那我去学校了。”

妈妈看着顾眠离开，低头抹了抹眼泪：“眠眠长大了。”

“嗯。”爸爸轻嗯了一声，眼神柔和。

*

晚自习，顾眠放心不下，第一次走到江曦晨的教室门口，把她叫了出来。

江曦晨也觉得惊奇，在圣华两年多，顾眠从来不会主动找她的。

“怎么了顾眠？”

“那个叫赵子豪的人，你离他远一点。”顾眠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

江曦晨愣了一下，不知道顾眠怎么知道赵子豪的：“怎么了？”

顾眠说：“我今天偷听到几个女的在厕所里说，要帮赵子豪把你骗到教室里，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江曦晨吓了一跳，心里发寒，脸色微微变白了。

她想到最近手机里总是收到的那些匿名短信，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

会是赵子豪吗？

不好的事情，又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眠盯住江曦晨的眼睛：“所以你最近小心一点，不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不管去哪里，都叫上其他人，谁叫你去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不能保证，赵子豪还有那几个不良少女不能从她这里着手，就不会再找别人来做“顾眠”一样的事。

江曦晨看着顾眠莹莹发光的眼睛，发寒的心里又一点一点的暖和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眠眠。”

顾眠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虽然江曦晨觉得顾眠比她还要瘦弱，从小又胆小，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算叫她也没什么用，但就是这样，更加让人感动了，她忍不住给了顾眠一个拥抱，感动的说：“眠眠，谢谢你！”

顾眠抿唇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穿着黑色卫衣的黎毓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很长，几乎长到要刺到眼睛，发梢下乌黑幽深的黑瞳轻飘飘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和她对视了一眼，又移开，面无表情的从这边走过。

“下雨了。”江曦晨忽然说。

顾眠转头看去，外面已经飘起毛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