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眠出了车祸,陆衡和陈秘都吓了一大跳。
陆衡立刻问道:“怎么样?严不严重啊?”
陆城皱眉:“现在还在医院, 我现在过去。”然后快速做了安排:“陆衡你回去, 陈秘跟我过去。”说完就带陈秘匆匆走了。
*
“怎么样?我刚才哭得挺入戏的吧?”唐诗一边拿着小镜子补妆,一边对病床上的顾眠说道。
坐在病床上的顾眠冷静评价:“戏有点过。不知道的以为我快不行了。”
“就是要这样才有效果啊!你没听到, 电话里陆叔叔的声音都变了!肯定现在立刻飞奔过来了!”唐诗说:“顾眠你这苦肉计用的真好!”
顾眠无奈苦笑:“这可不在我的计划范围。”
她的确想用苦肉计,但无非就是淋着暴雨浑身湿透的去陆城的公司, 就不信他这么铁石心肠,还能对她视若无睹。
谁知道她的车坏了, 只能出去打车,结果在撑着伞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送外卖的电动车撞了,浑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连脸上都蹭破一块皮轻微破了相, 最严重的还是骨折的右腿, 打上了石膏,样子看着十分凄惨。
但即便如此,美人怎么样都是美的, 坐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凄惨的顾眠还是有种苍白脆弱的美。
陆城推门进来的时候, 就看到顾眠躺在病床上昏睡, 一头乌黑长发海藻一般散开,脸色略有些苍白,犹如白玉细瓷一般的右脸上多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痕。
唐诗坐在中间的小沙发上打盹, 听到声音睁开眼看过来,看到陆城立刻站了起来:“陆叔叔”
陆城修长的手指虚压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唐诗立刻闭上嘴, 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睡的顾眠,识趣的从边上溜了出去。
陆城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顾眠,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下来,紧随而至的却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后怕和庆幸,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床上沉睡的顾眠却忽然皱起眉头,面色痛苦,陆城皱起眉,弯下腰去想要叫醒她,顾眠却猛地睁开眼,眼神中满是惊惧和痛苦。
陆城被顾眠眼睛里的惊惧痛苦给震住了,半晌才问:“做噩梦了?”
顾眠怔怔的看着陆城,她梦到自己在那个世界死去的那一刻,一觉醒来看到陆城还有些恍惚,怔怔半晌,就这么落下泪来,然后费力的翻过身去,只留给陆城一个冰冷又纤细脆弱的背影。
陆城现在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心疼心软的厉害,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掰顾眠的肩膀。
顾眠挣了一下,声音哽咽:“别碰我。”
顾眠这一声哽咽让陆城整颗心都泡进了水里,浸的湿透,漫上酸楚的痛意。
但他没有松手,强硬的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温热的手掌贴上去捧住她的脸,将她固定住,粗粝的指腹擦拭她的眼泪,看着她泛着红噙着泪的眼睛,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低沉:“怎么弄成这样?”
顾眠泛红的眼睛盯着他,不说话,只是眼底的泪意越聚越多。
陆城的大拇指绕开顾眠脸上的伤痕,轻轻蹭了蹭她软嫩的面皮:“疼不疼?”
顾眠垂下眼,眼底的泪水汇聚成泪珠,滚落下来。
陆城完全弯下腰来,凑近顾眠的脸,在右眼的泪珠滑进伤痕前将它吻去,无声的浸入他干燥的嘴唇里,他声音放轻,带着毫不掩饰的示弱和关心:“还在生我的气?”
“我哪里敢?”顾眠抽了抽鼻子,撩起眼皮来眼眶红红的看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口:“明明就是你在生我的气,不理我。”
“嗯,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别哭了,嗯?”陆城一边说着,一边贴上来用鼻尖蹭着顾眠的鼻尖,深邃的黑眸近距离的盯住她被泪水浸湿后格外干净通透的眼睛,声音低沉:“可是你也有错,是不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顾眠红着眼眶,十分委屈:“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你是陆泽西他爸爸。”她吸了吸鼻子,理直气壮的控诉:“而且明明是你先莫名其妙亲我的,是你先招惹我的,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
陆城失笑,在她唇上柔柔的亲一下,哪里还有半分的冷漠疏离,只有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和纵容:“是,是我先喜欢你的,也是我先招惹你的,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这几天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太理智。你能原谅我吗? ”
顾眠湿漉漉的凤眼看着他:“你不跟我分手了?”
陆城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顾眠试探着问道:“那我和陆泽西以前交往过的事你不在意了?”
陆城黑眸幽深,深不见底:“我只是嫉妒。”
顾眠怔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半真半假的说道:“难道你真的以为陆泽西说的是真的?明明是我主动和陆泽西提的分手,又怎么会因为想要报复他和你在一起?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他。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原因。”
陆城在床沿边上坐下,淡淡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顾眠见好就收,软绵绵的倾身过去搂住陆城的脖子,用自己濡湿的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那你以后不准和这次一样不理我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陆城已经心软的不像样子,抱着她在她后脑勺上抚了抚:“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顿了顿,问道:“怎么受的伤?”
顾眠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去找你的,结果车坏了,下好大的雨,我过马路打车的时候跑了几步,就被闯红灯的电动车撞了。幸好是个电动车,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陆城收紧手臂,心有余悸亲了亲她的脸颊,有些后怕,声音中满是歉疚:“怪我。”
接到那通电话之后,他就什么原则底线都没有了,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面对过恐惧,他当时想,只要她没事,以后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对不起啊,陆城,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顾眠把脸埋在他颈窝,闷声说:“可是我害怕你知道以后就不要我了。”
陆城在她头顶揉了揉,心里半丝怨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腔柔情:“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
陆城抱着顾眠舍不得松开,忍不住厌弃起前几天的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能理解,他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样的蠢事,反倒是一把年纪了,和人争风吃起醋来。
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他太喜欢顾眠了。
对比起陆泽西,他实在是不年轻了,比起他,陆泽西和顾眠年纪更相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比他和顾眠站在一起更加般配。
这个认知刺激了他,再加上陆泽西的话,让他心里扎了一根刺,同时也激发了他之前就一直隐藏着的危机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才会失了理智,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陆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静静依偎的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但来都来了,他只能重重地咳两声,引起两人注意。
顾眠先从陆城怀里退了出来,看向陆衡和站在陆衡身后神情微妙的陈秘,对他们笑笑。
陆城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恋恋不舍的松开顾眠,侧过身,眼风如刀一般盯住没有半点眼色的陆衡,嫌弃之情溢于言辞:“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陆衡受了陆城的嫌弃也毫不介意,厚脸皮的走过来:“顾眠你没事儿吧?怎么脸上都伤着了?”然后就看到顾眠打着石膏的右腿,惊了:“哎哟!腿断了?”
病房里温情脉脉的气氛已经消失殆尽。
顾眠笑了笑说:“骨折,医生说要打半个月的石膏。”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幸好人没出大事儿。”陆衡说着还拉了张椅子就坐下了,看着顾眠打石膏的腿说:“你这腿得找人照顾啊。”说着就冲陆城使眼色。
陆城接收到陆衡的暗示,淡淡说道:“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先搬到我家里来。”
顾眠眨了眨眼,没有立刻答应。
陆衡立刻帮腔:“就是,这种时候就得当男朋友的挺身而出!顾眠你就别客气了,等会儿让小张去给你去搬行李。你这腿可得好好养着。”
顾眠“盛情难却”,看了顾城一眼,害羞的点了点头。
陆衡立刻递给陆城一个得意的眼神。
陆城眉梢微挑对陆衡说:“今天下午我就不去公司了,你待在公司不要到处乱跑。”说完又对陈秘说道:“今天下午的会推到明天上午。”
陆衡笑嘻嘻的说:“应该的应该的。”
自家大哥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正正经经的谈个恋爱,他这个当弟弟的,当然是全力支持了。
陈秘点头应是。
这时唐诗买饭回来了,看到病房里那么多人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的跟长辈们打招呼,开始忙碌的把病床上吃饭的小桌子支起来,把饭菜打开。
陆城十分自然的端起饭,夹了几块肉,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饭加一块肉,递到顾眠嘴边:“吃饭。”
病房内另外三人当场有点石化。
唐诗目不转睛的盯着。
陈秘只当自己不存在。
陆衡受不了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十分想煞风景的说一句,大哥,她断的是腿不是手,但没胆子说出口,忍了忍,
顾眠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想去把碗端过来:“我自己来吧”
陆城把勺子递到她嘴边:“张嘴。”
顾眠只能把手放下,硬着头皮张开嘴接了这口饭。
陆衡实在受不了这肉麻劲儿,觉得陆城谈起恋爱来,这画风变得他有点招架不住,站起来说:“大哥,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就把还眼巴巴的想看的唐诗和求之不得想离开的陈秘一起带出去了:“你们两也别杵在这儿当电灯泡了,走吧走吧!”
房间里就只剩下顾眠和陆城,一下子清静下来。
陆城一口接着一口的喂。
顾眠一口接一口的吃。
吃到一半,小张敲门进来给陆城送饭,顾眠才知道陆城也还没吃。
小张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到老板给陆小姐喂饭。
“你吃饭吧,我自己吃。”顾眠说着就要去端陆城手里的碗。
陆城正喂得兴起:“我不饿,你先吃完我再吃。张嘴。”
顾眠无奈,只能又接着吃。
小张偷瞄一眼,他脸皮薄,看着自家老板给顾小姐擦掉嘴角的汤汁,脸都看红了,连忙收回目光,摆好饭菜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顾眠也实在饿了,吃完了一整份饭,又被陆城喂了半碗汤才算完。
陆城喂完她,然后才吃饭,把顾眠剩下的那半碗汤也喝了。
吃完了,小张进来收拾,陈秘推着轮椅进来,说顾眠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陆城俯身把顾眠从床上打横抱起来抱到轮椅上,接过陈秘手里的小毯子给顾眠盖住腿,然后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微微一笑:“我们回家。”
然后起身亲自推着轮椅出去。
到了楼下,又把顾眠从轮椅上抱起来抱到车上。
被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顾眠搂着陆城的脖子,看着眼前的独栋别墅,知道自己离目标又接近了一步。
顾眠刚被放在轮椅上。
别墅的门被打开,陆泽西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陆泽西脸色骤变!
陆城抱着顾眠转过身来,看到陆泽西,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陆泽西不敢置信的盯着顾眠,然后视线上移,看着陆城:“爸!这是什么意思?!”
小张心想,哎哟,不得了了,被撞了个正着!
小张理所当然的把陆泽西过激的情绪理解为无法接受自己父亲找了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后妈”。
顾眠看着陆泽西,却发现他好像瘦了不少,精神也不大好,看起来这几天他也很不好过。
陆城淡淡说道:“她的腿受伤了,最近会住在家里。你要是没什么事,最近就不要回来了。”
陆泽西才发现顾眠打着石膏的腿还有脸上的伤,顿时脸色也是一变,根本就没把陆城后半句话听进耳朵里,脸上满是担心:“顾眠你的腿怎么了? ”说着手却是往顾眠的脸上伸,还没等他碰到顾眠的脸,就被顾眠伸手拍开了。
“谢谢关心,我没事。”顾眠淡淡的说。
陆城抱着顾眠径直越过他往房子里走去。
陆泽西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半晌,脸色变了几变,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跟着进了屋子。
小张察觉到气氛怪异,把轮椅放到客厅后不做停留,立刻走了。
陆城把顾眠放在轮椅上,然后看着陆泽西:“你不是要回学校吗,怎么还不走?”
陆泽西难堪极了:“爸!你真的要让顾眠住在这里?!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只要一想到顾眠在这个房子里可能会和陆城发生什么,他就快疯了!心口疼的快裂开,从来都没有那么难受过。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事情!
陆泽西咬牙切齿的指着顾眠说:“她就是为了报复我才和你在一起!难道你就一点都无所谓吗?!”
顾眠会和陆城在一起,除了是为了报复他,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
陆城冷冷的看过来:“够了。”
陆泽西的手还是指着顾眠,胸口剧烈起伏:“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我绝对不能接受你和她在一起!”
陆城冷冷的说:“我会帮你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你搬过去。”
陆泽西震惊的看着陆城,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脸色煞白,半晌,他咬着牙说:“好,既然这样,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他说完,恨恨的盯了顾眠一眼,像头暴怒的狮子,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门被大力甩上,连房子都跟着震了一震。
顾眠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看向陆城。
陆城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他已经长大了,是时候独立了。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顾眠就这么在陆家住了下来。
为了方便照顾她,陆城也从二楼搬到了一楼客房,和顾眠的房间只是一墙之隔。
陆城还是照常上班,只是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吃饭,每天晚上也会在六点准时下班回家。
顾眠则由在陆家做事的田阿姨照料。
田阿姨六十三了,从小就照顾陆城,很受陆城尊敬,身上收拾的干净整齐,面色红润有光泽,看着很有精神,半点看不出是个老年人了,做起事来也很利落干脆,她对顾眠照顾的极仔细,每天都变着花样的给顾眠煲汤,怕顾眠闷,还说些陆城小时候的趣事给顾眠听,推着顾眠到花园里晒太阳,完全把顾眠当成了未来的陆家女主人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对于顾眠的年纪比陆城小那么多的事她的态度也十分开放:“大十几岁怎么了?男的年纪大会疼人啊!再说了,陆城长得多年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三十岁呢!年纪都是虚的!我家老头子也比我大十多岁,我们一样相亲相爱到老了,你越到了这个年纪,就越发现什么都是次要的,最要紧是你们互相喜欢互相关爱。顾小姐啊,我一直担心陆城就要孤苦一生了,现在他把你带回来了,我心里真是高兴啊。陆城他要是让你受了委屈,你跟田阿姨说,田阿姨帮你说他!”
田阿姨还操心两人结婚的事。
“这位顾小姐我是真喜欢,你说顾小姐这人是怎么长得?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呢,跟朵花似的,个性脾气还那么好,落落大方,礼貌也好教养也好,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一个好姑娘。你可得抓紧了啊!”
陆城淡定的喝了口水,说道:“她才二十多岁,结婚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田阿姨一听就听出来了,陆城没说自己不想结,她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对她来说太早了?你问过她了?”田阿姨说着,幽幽的提醒道:“顾小姐还年轻,你可不年轻了!”
陆城顿时一噎。
田阿姨又幽幽说道:“阿姨现在身体还行,还能帮你带带孩子,再过两年,可就不成了。”
陆城呛了一下,咳了两声。
“你都让人顾小姐住到家里来了,怎么还分房睡呢?”田阿姨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顾眠从外面推着轮椅进来了,笑着问两人:“你们在说什么呢?”
陆城放下水杯,看着穿着碎花裙坐在轮椅上带着笑意的顾眠,想到田阿姨刚才关于孩子的话,喉结一滚,心口处莫名有些麻痒发热。
田阿姨笑呵呵的:“没什么没什么,阿姨就是在问陆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顾眠顿时一愣,眨了眨眼,看向陆城。
陆城脸上却是莫名一热,轻咳一声,走过来握住轮椅推手,推着她往外走:“田姨年纪大了,就喜欢乱操心,你不用往心里去。”
顾眠摸不准陆城这话是什么态度,就没接话。
陆城也转了话题:“在家里会不会很闷?”
顾眠笑着接话:“不会啊,有田姨陪着我,田姨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那么调皮,怎么会长成现在这样的?”
陆城似笑非笑:“现在什么样?”
顾眠眨巴眨巴眼:“英俊潇洒,成熟稳重。”
陆城轻笑一声:“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顾眠佯怒:“我这都是肺腑之言,你怎么总是不相信呢?”
陆城笑的更开怀了。
田阿姨站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欣慰的笑了。
陆城自打接管了公司以后,就越来越成熟稳重,情绪也越来越内敛,除了有时在她面前展露几分,在外都是深不可测,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看到陆城这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