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晚霞漫漫, 天穹如铺碎金, 马车方才停下。
沈盈枝扯了扯身上的小厮衣服, 跟在扶嘉身后,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此处是大夏的猎场, 占地上前余亩, 树木浓荫茂盛, 飞鸟走兽藏匿其中。
前两日便有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至此,安营扎寨,沈盈枝抬头望去, 一顶顶帐篷早已平地而起。
沈盈枝跟在扶嘉后面,往安王所在帐篷而走,才走几步, 扶嘉脚步顿了下来, 沈盈枝也停下,她跟着扶嘉目光看过去。
十米开外的地方, 立了一个身姿端方的少年, 少年微微低着头, 对旁边少女, 不知说了什么, 少女微微一笑。
要不是那张脸很熟悉, 沈盈枝觉得这是一幅无比养眼的画面。
不远处的端王似乎发现了扶嘉的目光,他拍了拍“沈盈枝”的手,然后带着她走了过来。
“四弟。”端王笑道。
扶嘉也客气的笑了下:“三哥。”
端王看向他身边的姑娘, 意味深长地对扶嘉介绍:“这是昌平侯府的三姑娘, 沈盈枝。”
沈盈枝瞅了下端王口中的三姑娘一眼,低下了头。
“这就是三哥倾心的三姑娘。”扶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三哥与沈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端王仔细端详着扶嘉的神色,竭力从他的眉宇之间搜寻出一丝失态。
闻言,他深情款款的望向“沈盈枝”:“我与盈盈的姻缘还要感谢那匹失控的马,让我有机会一睹芳容。”
沈盈枝本来是心不在焉听,闻言愕然的抬起头。
这个端王……
他到底搞什么鬼。
她本来还猜测是不是这个假的沈盈枝和他有了纠葛。如今听他所言,却是那一次偶遇。
沈盈枝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疑惑。
许是沈盈枝的目光过于灼热,端王便看了过来,目光相接的瞬间,扶嘉的身形微微一侧,牢牢挡住两人的眸光。
“三哥,夜色已晚,早些休息为好。”扶嘉淡淡道。
端王笑着说了声好。
扶嘉给身后的沈盈枝使了一个眼色,沈盈枝立刻小心殷勤的跟了上去。
目送一高大一纤瘦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端王捻了捻指尖,看向身边“沈盈枝”。
这双眼睛倒是和刚刚那个小厮像极了,都是一双水汪汪的鹿眼。
“端王,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沈盈枝”摸了摸自己的脸,温柔问道。
“盈盈,你从前认识端王吗?”端王问道。
“沈盈枝”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从前在安州之时,安王殿下的别院在我家对面,倒是有过几面之缘,至于认识,恐怕安王不认识我。”她解释道。
端王哦了一声,仔细的看她许久,又温柔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盈枝”乖巧地嗯了一声。
端王柔和的望着她,末了又看向扶嘉帐篷所在方位。
那一副画……
他眯了眯眼,明明就是沈盈枝的模样,扶嘉如此看重那副肖像,但他的表现,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
不不不,不可能。
还有那个小太监的眼睛,等一下,不仅是眼睛,就连身形都一样的相似。
还有那日的……小宫女。
“端王。”正想着,旁边传来温柔声音,端王笑着抬头。
“你脚下有一个小石子,小心。”“沈盈枝”提醒道。
端王含笑道谢,一派君子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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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越走越快,沈盈枝跟在他身后,紧紧地追了几步,奈何腿长不如人,她坐了一天的马车,本就全身酸软,追着走了须臾,沈盈枝不想惯着扶嘉,按着自己正常的步伐走着。
两人渐渐拉开距离。
扶嘉却慢了下来。
沈盈枝轻吁了一口气,知道是端王所言又刺中了他的小心眼。
面上谈笑风生,恐怕心里早就将端王挫骨扬灰,抽筋扒皮。
沈盈枝跟在他身后,周围的侍卫来来往往,忙着巡逻收尾,并没有人看过来,沈盈枝偷偷扯了扯他身后的衣襟。
“你有气冲着端王发,反正他也是冲着你来的。”她小声道。
扶嘉扭头,定定地望着沈盈枝。
沈盈枝摸了摸脸:“看什么?”
扶嘉阴阴的笑了一下:“反正他也没有几天好活了。”
他的眼神着实阴鸷残忍,眼珠子一转,就是几个让人颤抖的坏心思。
书里收拾掉这些王爷,搞掉皇上,是明年开春的事。
如今的皇上能登上帝位固然有扶嘉的一份功劳,但他本身就不是心思简单之辈,前朝二十多位皇子长成的也不过六位而已,皇上他不仅能平安长大,在先皇面前颇有帝心。
书中的剧情是,皇上在登上帝位后,虽表面重视扶嘉,但心中防备也愈演愈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扶嘉则是这个他人。
当然,如果扶嘉能选,他也不会协助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他回京时,先皇病重,他一个十多岁皇孙,叔辈堂兄几十人,阻力甚大,最好的办法的扶植他父王登基。
皇上和扶嘉层因利而合,后来也因利而分,各自为谋,扶嘉党羽众多,但皇上是一朝之主,在某些时候,他的势力隐隐凌驾于扶嘉之上。
在原剧情中,扶嘉用了五年时间蚕食皇上手中大权,但看扶嘉如今的模样,似乎是想现在动手。
原剧情中这一段本就是腥风血雨,如今扶嘉却要提前。
沈盈枝已经不敢用书里的剧情去推断如今的故事进展,毕竟她是最大的蝴蝶。
说不准就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此时,她心跳的极快,不太正常,告诉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扶嘉见沈盈枝脸色忽然变得难看,扶住她的胳膊。
顾忌到人多,沈盈枝摇了摇头,又提醒道:“你要小心。”
扶嘉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随后问道:“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话刚落,沈盈枝就呸呸几声:“你说什么大胡话!”
扶嘉冲着她温柔的笑着,但眼神却带着偏执:“我若是死了,盈盈给我陪葬好不好。”
不太好……
这是沈盈枝的第一想法,但她的想法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因为扶嘉曾说过,他只想听他想要的答案。
沈盈枝尴尬的转过头。
头顶再次传来温和的询问:“盈盈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他声音温柔又缠绵。
没等到她回答,扶嘉又意味悠长说,“盈盈快说我愿意,不然我们今夜以月为枕,以寒霜为被,享受敦伦之乐。”
蛇精病居然用开车来威胁她。
可不得不说,沈盈枝就受这种威胁,意见相悖,要脸者败。
“我愿意。”沈盈枝小声道。
扶嘉欣喜的笑了笑,他偏头,唇瓣滑过她的发间:“我就知道盈盈最爱我,愿意为了我放弃生命。”
沈盈枝刚刚心里的无奈,在听了这句话后,无端端泛起了一阵心酸。
可恶可怜可爱,怎么全都在扶嘉一人身上。
沈盈枝偏过头,这时又撞见了一双黑浸浸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奇怪的打量着她和扶嘉。
沈盈枝立刻掩耳盗铃式的后退一步,拉开她和扶嘉的距离。
沈莲枝立在不远处,幽幽的望着她们两,末了叹口气:“原来是断袖……”
难怪,难怪扶嘉会嫌她丑!!!
性别不同,如何相爱。
沈莲枝望着小厮打扮的沈盈枝,除了脸型小巧精致,眼睛好看外,这张脸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看样子不是她丑,是扶嘉眼瞎。
有人打断了自己和盈盈的恩爱,扶嘉心里堆了一层火,但看到是沈莲枝,扶嘉指腹搓了搓。
“盈盈,走吧。”
沈盈枝哦了一声,沈莲枝的目光灼灼,她像是顶了金乌十只,根本不想多呆。
至于误会断袖什么的,只要她熄了对扶嘉的心思,误会扶嘉男女通吃都可以。
“唉……”沈莲枝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来找人的翠屏顺着这拖得无比长的叹气声,终于找到了沈莲枝。
“小姐,你要吓死我了。”翠屏着急道,“安王殿下不是良配,你就熄了那份心思,别来找他了。”
沈莲枝点头:“我知道了。”
“你真知道了?”
沈莲枝往回走:“就在刚刚,我已经彻底放下了安王……那张脸。”
翠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听得出沈莲枝的声音轻松了很多,她顺着话说:“小姐想通就好。”
“我回去看三姐姐。”沈莲枝笑吟吟道。
她决定,从今以后,三姐姐的脸打败扶嘉,荣登榜首。
以后找不到比三姐姐好看的人,她就跟着三姐姐。
只是最近的三姐姐……有些奇怪。
帐篷约有二十多平,除此之外,还在一侧搭了锦缎纱幔,将帐篷一分为二。
掀开纱幔后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分别属于主子和守夜的奴才。
又是一顿忙碌,用膳洗漱之后,沈盈枝在小床上坐下,外面的天已黑的彻底,冷血寂寂,她捶了捶腿,头顶笼罩起一圈黑影。
沈盈枝没来的及说话,扶嘉就压了下来。
“你干什么?”
扶嘉打横抱起沈盈枝:“我们一起睡。”
被他抱起,沈盈枝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万一被人看见了不好。”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但扶嘉所谓的睡,今夜十分单纯。
他将沈盈枝放进床榻里侧,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脱掉外衫,躺在她身边,接着把人紧紧的镶在怀里,下巴搁在人的头顶上。
“夜里冷,我给盈盈取暖。”
沈盈枝睡觉是很规矩的人,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腹部,看着如今这个扭曲的姿势,她再次叹了一口气。
“睡吧。”她放弃挣扎。
“盈盈说你喜欢我。”扶嘉低声在她耳边道。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只爱你。”扶嘉轻轻地亲了下沈盈枝的耳朵,声音很低很沉,他发自内心的高兴道,“盈盈,我什么都给你,你喜欢扶嘉好不好。”
听到扶嘉最后一句话,沈盈枝楞了一下。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是妥协,知道她是认命。
“睡吧,盈盈。”良久后,枕侧人柔柔地说。
沈盈枝唔了一声,闭上眼睛。
扶嘉又无声的笑了,那笑亮的可怕。
第二日。
沈盈枝迷迷糊糊醒来时,扶嘉已经离开。
她想了想,她睡的意识朦胧的时候,扶嘉似乎告诉她他去打猎了。
沈盈枝拍了拍脑袋,又在床上枯坐良久,才爬了起来,沈盈枝把床头的衣服扯了过来,套在身上。
起床掀开帐幔,她看见桌上还有一盅被碳火温着的粥,是她喜欢的甜粥。
用完早膳后,沈盈枝走出帐篷,却看见一个熟人。
熟人正看着帐篷。
“端王殿下。”沈盈枝。
端王目光落在沈盈枝身上,笑着道:“本王找四弟。”
“安王殿下刚刚出去了。”沈盈枝道。
闻言,端王哦了一声:“可真的不巧。”又问沈盈枝:“安王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沈盈枝摇摇头:“奴才不知。”
废话,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
“你叫什么名字?”沈盈枝又听见他问道。
沈盈枝心里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关心她的名字,淡淡道:“奴才顾松。”
端王笑道:“你的声音和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很相似。”
沈盈枝心啪嗒一下,不知道端王来搞什么鬼,她讪讪的笑了下:“奴才声音大众。”
她的声音没有改变多少,她是压着嗓子说话,让嗓子能稍稍变粗一点。
端王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末了意味深长道:“要真的只是相似就好了。”
沈盈枝心口一凛,她垂着头,说实话,因为她这个蝴蝶,端王的一切举动都已不可考,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脚步声渐渐响起,沈盈枝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她望着端王的背影,扭头回了帐篷。
算了,还是乖乖在帐篷里待着,免得又遇见无妄之灾。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倒是没有出事,扶嘉出事了。
午时,沈盈枝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打瞌睡。
帐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而那血腥气味还越来越近,当有人掀开帘子,明一明二两人架着他走进来时候,愈加浓厚。
提着药箱的大夫忙说:“快把王爷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