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抬头, 小声道:“殿下, 温太妃朝着闹着要见您。”
温太妃……
扶嘉的喉头里发出几个令人胆颤心惊的音节来。
她还敢见他。
扶嘉扯了扯嘴皮子, 转身, 低沉着眸光朝幽禁温太妃的地方走去。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慈心宫。
是给太妃们住的宫殿。先皇的妃嫔甚多, 一个慈心宫住不下, 太监总管又把慈心宫附近的两个宫殿拨给太妃们, 才堪堪住下。
按照道理,慈心宫里的正殿房间多而宽,能住下几位太妃, 但温太妃仗着她是扶嘉的生母,一人便霸占了慈心宫的正位。
其余几位太妃敢怒不敢言,温太妃一人要的房间多了, 就意味她们这些太妃的房间要住的紧巴巴。
可就如温太妃所言, 她再怎么样,也是陛下的生母, 这些太妃都是无势无子之人, 陛下现在不管温太妃, 万一有一天心软了。想起她这个娘了, 她们怎么办, 她们只能忍着。
今日是初雪, 几个太妃正在廊下赏雪,先皇在的时候。她们斗得乌烟瘴气,先皇不在了, 一个个倒是处的乐融融, 聊些花草首饰,打打叶子牌,消磨这一眼可以望见尽头的深宫岁月。却忽然听到太监尖锐的嗓子叫道:“陛下驾到。”
有几个太妃心中一惊。
莫非真的是被霸道刁蛮的温太妃说中了,终有一日,陛下会封她为太后。
可行礼的时候,太妃们看见扶嘉那阴沉的滴水的模样,心中一震,这怎么看都不是母子和好的表现。
反而像是要……算账。
等扶嘉往正殿走远了,几个太妃连忙退回自己的房间内,小声议论。
“你们说,温太妃会不会真的被封为太后。”
其中一个年龄微大的太妃嗤笑了声:“陛下定是来找温太妃算账的。”
“林姐姐怎么这样说?”
“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太妃把皇后推进水里了?”
“可,温太妃毕竟是陛下的生母。”
“生母?”林太妃呸了声,“也就是你们这些来的晚的,不知道温太妃当年是怎么对如今的陛下的。还有,你们没发现最近温太妃连屋子都不敢出了。”
脚步声离温太妃越来越近,她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明明是她吵着闹着要见扶嘉,事到如今,她却后悔,温太妃伸手,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她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双黑色的皂靴映入她眼底,温太妃抬眸看向已经站在她面前的扶嘉。
不管怎么样,他的命都是她给的,没有她,焉能有他的存在。
这样一想,温太妃有了底气。
她看着扶嘉,指了下紫檀木雕百合花桌子上的纹胎陶杯道:“皇儿,这群太监太可恶了,给我送来的龙井居然是陈年的老茶。本宫可是大夏天子的生母,怎能如此薄待。”
扶嘉不看那茶,只看着温太妃:“还有呢?”
温太妃闻言一喜,她继续说:“本宫什么茶没喝过,不是嫌弃送来的龙井不好,只是本宫贵为天子之母,奴才们如此待我,岂不是没有把你这个陛下放在眼里。不仅仅是茶,还有每日的饭菜,简陋粗鄙,就连冬日里送来的炭,也是下等的木炭,从前本宫的炭可是兽金炭。”
温太妃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扶嘉则看向她,问:“还有吗?”
“当然有,往年过冬的衣服都是蜀锦云锦这些上好的布料,还有白狐皮一类的东西,今年的衣裳都是下等烂货。”温太妃抱怨道。
同时,她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弱。
她就说嘛,她的儿子,总会是惦记着她的。
“皇儿,娘知道你忘不了小时候,但是娘也很后悔,娘生下你的时候,才十七岁,年纪小,不懂事,被身边的嬷嬷蛊惑,那样对你的。”温太妃看着扶嘉,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她紧紧抓住扶嘉的小臂:“你给娘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补偿?
扶嘉看着温太妃精致娇媚的容颜,他不由笑出了声。
温太妃咽了咽口水,急切地望着扶嘉。
她不想在慈心宫待了,这儿又冷又潮湿,还被人看不起,她是扶嘉的生母,是要做太后的人。
扶嘉猛地一挥袖子,他力气太大,温太妃一时不查,被甩开了好几步。
她看向扶嘉蓦地变得疯狂的眉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扶嘉看着她有些惊恐的容颜,喉结动了动,他目光阴鸷:“忘记,呵呵,补偿?”
理了理袖子,扶嘉居高临下地睨着温太妃,字字冷若冰刃:“你知不知道,针扎在身上有多痛,十二月的湖水有多冷,朕跪过的石板又多冷多硬,对了,还有那个朕被卖去的黑矿,那里的日子又是多么的难熬,天不亮开始挖矿背石,动作稍慢,便是一顿毒打。你居然想用不懂事三个字轻描淡写的揭过,温若,你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或者你以为朕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
可是再疼,也比不过如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沈盈枝。
扶嘉大笑出声,笑里夹杂难以察觉的酸涩:“让朕尊你为太后,你倒是想的美。”
“那你想干什么?”温太妃急了。
她看着扶嘉扭曲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扶嘉笑了声,他脸上的表情疯狂,挑了一下眉,扶嘉靠近温太妃,低头睨视着她:“放心,朕不会杀了你的,朕只是想让你经历一遍朕曾经经历过的事,比如被针扎,被滚水烫等等。”
死有时候可是一种解脱。
什么……
温太妃心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摇头:“扶嘉,我是你的娘啊,十月怀胎生下你的娘。”
扶嘉冷笑:“朕宁可没有。”
“你你,你,你。”
“来人,将温太妃打入冷宫,终身不得离开一步。”扶嘉望着她,“朕会让你好好活着,却恨不得死了。”
扶嘉狠毒的眼光落在温太妃身上,她若是安分守己,本来说不准还能过平淡的日子,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沈盈枝身上去。
“我是你亲生母亲啊。”温太妃绝望地摇着头拒绝。
“我不要去冷宫,本宫不要去。”
冷宫是什么地方,是后妃最为可怕的地方,所有进去的妃子不出三年,都要成疯子,她不要去,她不要去!
温太妃扯着扶嘉的衣角:“扶嘉,你的命都是我给你,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知道我生你的时候又多么艰辛吗,我不当太后了,我安分地在慈心宫做太妃,好不好?”
她跌坐在地上,恳求地望着扶嘉。
扶嘉欣赏着她恐惧惊怕的样子,嫣红的薄唇微启:“晚了。”
“来人,将温太妃打入冷宫。”扶嘉扭曲地翘了下唇,望着涕泗横流的温贵妃,心里那股横虐的暴戾之气越来越猖狂。
扶嘉舔了舔唇,扭头,朝外面走去。
温贵妃红着眼睛,猛地一下将方桌上地茶壶茶盏挥落一地,她恶毒地看向扶嘉,然后倏地一下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碎瓷片,朝扶嘉刺了过去。
“陛下,小心。”立在门口的李公公眼皮重重一跳,手里的浮尘都掉在地上去。
温太妃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看着那碎瓷要刺进扶嘉的心脏,扶嘉急速转头,将温太妃的手腕轻轻一扭,哐呲一声,那瓷片落在地上。
“你,你”温太妃阴毒地望着扶嘉。
扶嘉眼里闪过一丝变态笑容,他握着温太妃的手腕,轻轻一按,一股难以忍受地刺痛让温太妃尖叫出声,额头上瞬间就冒起了一头的冷汗。
扶嘉往后一推,温太妃又跌坐在地上,她左手捧着她的右手,凄厉叫痛。
“痛吗?”扶嘉盯着她,“朕小时痛的可比这厉害的多。不过太妃的动作居然如此灵活,想来不太好。“
说到这儿,扶嘉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打断太妃的一条腿和一只手,免得去了冷宫,欺负别的后妃。”
“什么?”
温太妃满脸苍白地爬了几步,用左右去够扶嘉衣角,她哭喊着道:“我是你的亲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眼看着就差一点,温太妃就可以碰上扶嘉绣着江山海潮的衣角,扶嘉厌恶地离开了。
慈心宫里顿时只余下一阵凄厉无比的嘶喊。
但嘶喊也只是须臾,很快慈心宫就安静了下来,白茫茫的雪越来越大,落在枝头树梢,瓦楞屋檐上,它们极白,掩盖了世间一切颜色。
扶嘉大步走在雪里,打伞太监小步追着,可怎么也追不上扶嘉。
他走的极快,须臾时间,扶嘉回到泰安宫后殿。
立在门口的小宫女福了下身,扶嘉带着一身风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他往穿过隔扇,走道屏风后面,听到里面的咯吱咯吱的笑声,忽然愣住了。
这个女人不是他的盈盈。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他是大夏的君主,富有天下,但是他只想要他的盈盈。
他要着天下,只是想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的盈盈,他和她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扶嘉的表情茫然起来,天下之大,他心无处可安。
盈盈,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