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将泰安宫所有伺候的人给朕抓起来, 若是找不到解药, 所有人都别想活着。”他低声道, 眸光扫过春柳, 阿陶, 库妈妈, 乃至殿内每一个宫女。
眼神阴冷,宛如毒蛇,一触既死。
噗通一声, 宫女们跪下,全身颤栗,侍卫们过来拖她们下去, 她们不敢挣扎一下, 在扶嘉阴厉眼神之中,她们甚至不敢呼冤。
一声嘤咛轻飘飘传进扶嘉耳内, 扶嘉愣了下, 然后狂喜回头, 沈盈枝睫毛微微一颤。
“盈盈。”扶嘉垂下头,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心猛的加速。
沈盈枝睁开眼, 望着扶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奇怪地说:“扶嘉, 我怎么躺在床上的, 我记得我们要去永慧门。”她紧紧抓住扶嘉衣袖,天外朗光自门扉而入,她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时辰?”
扶嘉扶着她坐好,握紧她手,“初三。”
咽了咽口水,沈盈枝难以置信,震惊道:“我睡了两日!”
扶嘉温柔地摸摸她发顶,避开沈盈枝目光:“睡了这么久,盈盈该饿了吧,我让人准备米粥。”
沈盈枝赶忙扯住扶嘉衣袖,她摇了摇头:“扶嘉,我怎么了。”
她怎么一睡就睡了两日!
扶嘉喉咙一滞,黄渔冷哼一声:“他没用,连谁给你下了毒都不知。”
脖子上青筋一跳,扶嘉冷眼睨向黄渔。
黄渔从不怕他,冷嗤一声:“我有说错吗?”
毒?
沈盈枝低头,目光愕然从自己全身扫过,瞧见黄渔的惊喜比不上知道自己中毒的愕然。
“什么毒。”她不禁问道。
对沈盈枝,黄渔的口气温和不少,她抿了抿唇:“我会努力帮你找解药的。”
沈盈枝轻咬下唇,心中难以置信,嘴巴下意识对黄渔道谢。
扶嘉也对黄渔的态度好了几分,黄渔对扶嘉,丝毫不领情。
等黄渔离开去和太医们讨论,扶嘉摸摸沈盈枝的脸,沈盈枝吃了一惊,心中虽然不平静,但看着扶嘉眼神里的慌张,忍不住安慰他:“我并没感觉什么不适。”怕扶嘉不相信,沈盈枝抖了抖胳膊,抖抖腿,笑着说:“你别太担心了。”
扶嘉嗯了一声。
沈盈枝又四周看去,见殿内除了她和扶嘉之外,空无一人,她疑惑道:“阿陶她们呢。”
扶嘉凝视她:“盈盈,你中毒了,而此毒只有可能是伺候之人所下,你有察觉什么吗?”
“你是说?”沈盈枝摇头,她连声道:“新来的宫女们我不太了解,但是春柳阿陶库妈妈是一定不可能的,春柳直率胆小,心地善良,阿陶沉稳内敛,忠心不二,库妈妈更不用说了,还记得长大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日遇见山贼,库妈妈不顾自己安危,都要救下我,断不可能是他们三人。”
“你把他们三人放了吧。”沈盈枝推推扶嘉胳膊,又补充道:“何况我也习惯了他们的照顾,没有她们 ,我会不习惯的。”
扶嘉想了想,柔声说:“好,我可以把她们三人放了。”
沈盈枝听罢,松了口气。
她眸光深深看向扶嘉,沈盈枝忽然垂下头来,谁想要害她呢。
扶嘉陪着沈盈枝用过膳,拖着她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刚开始还好,沈盈枝精神奕奕,两个时辰后,她便渐渐打起呵欠,头脑昏胀。
瞥了一眼身侧的扶嘉,沈盈枝趁其不备,用力一抓大.腿。刺痛的感觉立刻传来,沈盈枝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
扶嘉低下目光,假装不知沈盈枝的小动作,他抬眸笑道:“日头渐晚,我们回去。”
沈盈枝神采奕奕应诺。
两人携手回到泰安宫,扶嘉打了个呵欠:“盈盈,昨日一宿未眠,我有些困了,你陪着我睡一会儿,好吗?”
沈盈枝两个大眼珠子死死睁着,她点头:“好,我陪着你。”
两人躺在床上,扶嘉给沈盈枝捏了捏被角,双目微阖,片刻后,浅浅呼吸从扶嘉耳畔传来,扶嘉手撑着脑袋去看沈盈枝,呼吸平稳,脸色红润。
“盈盈,盈盈。”扶嘉声轻声叫唤。
沈盈枝没有回答他。
扶嘉眸光深深,双眼凝视她半响,又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动作极小的掀开被衾,拎着云履,赤足走至殿外。
“去死牢。”
宫女们没有被关在牢里,每一个泰安宫里的宫女都被绑在十字架上,扶嘉不在,她们才敢大声叫冤枉,声音凄厉。
一阵沉沉脚步声响起,宫女们忽然一滞。
扶嘉阴厉笑道:“谁给皇后下的毒?若是现在就承认了,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宫女冷寂片刻,惊慌求饶随即响起。
“陛下,不是奴婢。”
“不是奴婢。”
“奴婢只是殿外洒扫的宫女,皇后娘娘的膳食奴婢根本接触不到啊。”
“奴婢也接触不到,陛下饶命。”
扶嘉等她们求饶够了,才伸手,让她们停下,目光一一扫过惊恐的宫女和太监们。
扶嘉勾唇,眼神如地狱使者:“不是你们,又会是是谁?”
一边说话,扶嘉一边踱步到一个宫女面前:“霜降,娘娘的小厨房可是你负责的。”
“陛下,奴婢没有做那种事情,娘娘御下温和,待奴婢宽厚大度,跟了娘娘,奴婢开心不已,奴婢为什么要伤害娘娘。奴婢真的没有。”霜降摇头,惶恐道。
扶嘉说:“那你说,你是谁”
他阴阴一笑,表情阴蛰的狠:“不知道,那就猫爪之刑,一一伺候。”
***
转眼又是一个月,沈盈枝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天,霞光初升,沈盈枝睁开了眼睛。
扶嘉正在换衣服,准备去上早朝,见沈盈枝醒了,他愣了下,顿时一喜。
“盈盈,怎么样?”扶嘉赶紧扶她坐起来。
沈盈枝笑一下,见屋内亮着夜明珠,窗棱前只有浅淡的光晕:“是什么时辰。“
扶嘉点点头:“是亥时。”
她直起背,又说:“那你快去上朝。”
扶嘉摇了摇头:“既然你醒了,今日免朝,我带你去看日出可好?”
两个人的表情对话很平静,尽量如从前的早晨,可扶嘉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她又醒了。
沈盈枝正打算拒绝,不其然撞进扶嘉眼底,一个复杂的让人心疼的眼神。不行两个字就说不出来了,她轻轻点点头。
扶嘉柔情地笑了笑,他帮沈盈枝穿好衣物,又披上狐裘,才带着沈盈枝出门。
沈盈枝从扶嘉怀里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来,随着她睡得越来越久,从前脸上的红润尽数消退,变得苍白。
推开门,沈盈枝看见站在门口的库妈妈,她搓着手,呆呆地望着天空。
沈盈枝探出小脑袋,皱了皱眉:“库妈妈,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一点?”
库妈妈没料到扶嘉会抱着沈盈枝出来,她脚尖后缩了下:“娘娘,你醒了?”
语气十分高兴。
沈盈枝点头,又忍不住叮嘱:“库妈妈,天色还早,您回去多睡一会儿,万一受了寒风就不好了,到了雨天,你的关节会更痛。”想了想,沈盈枝补充:“就算睡不着,你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库妈妈听完,她垂下目光,呐呐应了几声好。
“还有,从前叮嘱你吃的四物汤你要记得喝。”沈盈枝弯了弯眼睛,“我现在没精力,库妈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老了才能少些病痛。”
“好好。”
四物汤是从前卢希明开给她的,让她补身子的补药,沈盈枝知道对她身体好,时时刻刻叮嘱她不要忘了。
库妈妈想到这儿,紧紧抿着唇。
“说完了,我们走吧。”扶嘉低头,对怀里的人柔声说。
沈盈枝点了点头。
两人走了两步后,库妈妈才咬着牙,看向沈盈枝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在雪地消失,库妈妈才踉跄的回了房间。
黄渔说,没有解药,她最多还能活两个月。
两个人没坐轿撵,扶嘉一直抱着沈盈枝,一路走到了看日出的地方。
看日出的地方是皇宫最高的建筑,叫摘星楼,摘星楼共有九层,据宫女们说在有星辰的夜晚来摘星楼的最高一层,可以碰到星星。
沈盈枝来过,并不能碰到星星,不过会让人觉得星星近了。
扶嘉抱着沈盈枝,一路上到第九楼,然后坐在摘星楼小凳上,紧紧搂着她的腰。
两人从泰安宫出来时,披星戴月,走了一路,如今坐在此地,沈盈枝抬眼,东方天边一缕灿灿朝霞悄然升起,须臾,金乌冒出头,染红满京城,太阳出来了,
沈盈枝靠在扶嘉胸口,轻轻地笑,声音有些虚弱:“扶嘉,很好看。”
扶嘉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把胸腔中的苦涩按下,努力挤出几丝期待:“我还没带你去钱塘观潮,江南看花,雪山赏月,沙漠见海,它们比日出月落更好看。”
沈盈枝闻言,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后,她才轻声说:“你看了,就是我看了。”
扶嘉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看了,只是我看了,你要陪着我看,看天下太平,四海安乐,看人间美景,天涯眷侣。”
扶嘉说完了,空气渐渐安静,沈盈枝眼眶有些酸,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暴露自己控制不住的哽咽,于是只剩两人轻浅呼吸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
天方既红,很久后,沈盈枝才敢仰起脖子,笑着说:“好。”
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她要有希望。
扶嘉嘴角隐隐带了点欢喜,不过那欢喜稍纵即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梢:“你不准骗我。”
沈盈枝垂下目光,霞光蔓延至整个天穹,她眼睛一亮:“扶嘉,真好看。”
扶嘉没看日出,他定定的看着沈盈枝,点点头:“是的,真好看,最好看。”
看完日出,扶嘉抱着沈盈枝起身,沈盈枝窝在她怀里,从她位置抬头,正好能看见扶嘉瘦削如冷玉的下巴。
“扶嘉。”她小声叫他。
“嗯?”
沈盈枝想了好久,手指扯住扶嘉衣角:“泰安宫的宫女太监共三十余人,下毒的人只有一两个。”
扶嘉脚步慢了一下,他低下头。
盈盈的意思是,很多人是无辜的,让他别滥杀无辜。
他望着她,沈盈枝紧紧拽着他衣襟,眼巴巴的恳求着他。
扶嘉出口的话就变了,他说:“我不伤及无辜。”
沈盈枝笑开:“扶嘉,你真好。”
她搂住他的脖子,头向上伸,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
扶嘉没说话,稳稳地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沈盈枝看不见的地方,扶嘉目光阴毒,可他们都是照顾皇后的宫人,皇后在她们的照顾下中毒,他们岂能用无辜两字。
不仅仅是宫女太监,他扶嘉也不无辜,是有罪之人。而有罪之人都要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