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邵凌后来没来得及和顾屹探讨他说的“没眼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没眼看”，两人还没有进一步交流，就被导演叫过去了。

这场戏是顾屹饰演的白律在出狱两年后，终于又在街上偶遇邵凌饰演的赵嘉辰，这时候的白律已经从前医生晋升到了白总，开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亲眼目睹现任刑侦队长赵嘉辰骑着单车从自己眼前过去，紧跟着被旁边闯红灯左拐的车刮倒，白律多管闲事见义勇为，一踩油门，把撞人后逃逸的车别停在路边。

导演是《喋血》的剧粉，最喜欢邵凌，担心他真受伤，商量着要不要用替身，邵凌摇摇头：“就摔一下的事儿还麻烦替身干什么？”

顾屹已经坐在车里等了，七月的骄阳照的他睁不开眼，他随手把墨镜带上，耐心等导演和邵凌交涉。

半晌后顺利开始拍摄，邵凌穿着天蓝色的制服，外套挂在车把上，骑着老式单车慢悠悠从顾屹的越野车前晃过，顾屹揣摩着人物心情，微微低头，透过墨镜漫不经心扫他一眼，自然地收回视线。

旁边租借来的跑车传来轻微的引擎轰鸣声，紧跟着提速驶出，左前轮正好擦过邵凌单车的后轱辘，他左右摇摆一阵，到底没把持住平衡，整个人摔在一边。

顾屹听着动静，余光瞥见全过程，眉头微蹙，迅速挂挡踩油门，从右超车，将超跑拦在十字路口。

车上下来富二代打扮的群演，尽心尽力叫嚣着：“干什么？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

顾屹将车窗摇下，摘了墨镜眯眼看他，反问：“你会不会开车？自己撞了人都不知道？”

富二代微愣，回头看去，邵凌估摸着时间，捂着手肘上提前做好效果的“伤口”爬起来，轻抽了一口气，阴恻恻看了富二代一眼，从兜里摸出警官证晃了晃，凉飕飕开口：“闯红灯扣六分，自己给交警支队打电话，叫他们来抄牌。”

顾屹听见他冷清的声音，原本左顾右盼的视线不飘了，迅速聚焦到邵凌身上，认出这就是四年前送“自己”进局子的小刑警，当即就要驱车离去。

偏生邵凌正这时看过来，朝他敬了个礼，没认出他是谁，很公事公办的说：“这位先生，感谢您见义勇为，我——”

“不客气，”顾屹生硬的打断他，皮笑肉不笑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邵凌来不及反应，就呛了口顾屹的汽车尾气，见这人躲瘟神似的开车跑了，皱着眉感觉莫名其妙。

顾屹暴躁的把车开出一段距离，从后视镜里看到姗姗来迟的交警和逐渐多起来的围观群众将邵凌淹没在人群中。

导演及时喊“卡”。

邵凌拍着制服蹭上的灰，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开车转了一圈又回来的顾屹，两人一起去机位前，重新看录取的片段。

导演已经觉着很完美了，顾屹也没说什么，只有邵凌咬着手指甲，看完后小声说：“要不……再来一条？”

导演张了张嘴，顾屹抢先开口：“不需要，再来一条浪费时间，耽误拍摄进度。”

他这话说的有点生硬，导演和副导在一边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好，邵凌可能也被呛着了，默不作声往一旁撤开两步。顾屹这才循着沉默后知后觉，又放轻了声音补救道：“我是觉得已经很好了，再摔一次万一真蹭破皮怎么办……没事儿，你真觉得不行再来一条也可以。”

说完顾屹转头看邵凌，还微微笑了一个。

邵凌：“……”

他也尴尬地回了一笑，摆手：“不，不用了，导演也觉得没问题就行。”

导演立马堆笑点头：“行行行，过过过！”

拍摄一直进行到晚上，结束后邵凌与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们匆匆打过招呼，一溜烟窜上了保姆车，助理小林跟在他后面，及时递上来一瓶水。

秦九儿正在副驾驶，拿着保温杯转头看他，正要把杯子递过去，就瞧见邵凌已经喝上了，瞬间惊了：“你哪儿来的水？”

邵凌嘴漏，矿泉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他赶忙拿手背擦了，看了看手里让自己捏变形的塑料瓶，再看看秦九儿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有些茫然：“林妹妹给的啊。”

秦九儿又怒瞪小林：“林奕衡，你哪儿来的水？！”

林奕衡是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小伙子，和秦九儿有八竿子才能搭上的远亲关系，一直都有点怕自己这个女强人姐姐，被她带着深棕色美瞳的眼睛一瞪就更怂了，哆哆嗦嗦解释：“刚顾哥的助理拿来的，我就顺手给小凌哥了……”

“顾哥？顾屹？”秦九儿眉头微动，好像是嘴里嘀咕了什么，末了还是数落道，“说了多少次别给他喝别人给的水，咱们自己带！片场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加点料呢？你把他喝出毛病，我找你要钱啊？”

林奕衡低头认错，下巴快戳在胸口上了，把自己缩成个鹌鹑，邵凌在他旁边看着，有心解围：“九儿，说话稍微温柔点儿，怎么那么冷酷无情呢。”

秦九儿白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喝别人的水喝死了，就知道我有多温柔了。”

邵凌想替顾屹辩解一句，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立场，从善如流闭了麦。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了，邵凌卸过妆，草草洗漱过就蜷去了床上，掏出手机发了条微博营业，又回复了第一条评论，便把手机扔在一边，将自己团在被子里，突然又想到刚才一瞬间扫到热搜，好像还是有关顾屹的。

是什么来着？

邵凌又把手机摸回来，打开热搜看了一眼，热一还真是顾屹，就是换了个标签。

#顾屹片场花式呛搭档#

搭档本档摆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点进去看。

就刷微博这一点时间，房间的门突然被谁轻轻叩了叩，邵凌敏锐的从床上翻起来，隔着门板问：“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凌哥，是我。”

邵凌微愣，还是把门打开一道缝，见门外就站着一个人，把他放了进来。

他看了看时间，着实奇怪：“你什么情况？”

来人穿着白背心，随便紧绷身体线条都是肌肉弥漫出的荷尔蒙，耳朵上还带着三角耳钉，在走廊的灯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双手合十，朝邵凌拜了一个：“小凌哥，救命，跟我对对台词吧！”

这是男二律杨，草原来的汉子，戏里饰演赵嘉辰的师弟李竹峰，两人之前一起上过一档真人秀，一来二去就熟了。

邵凌在床上坐下，律杨便席地而坐，仰着脸求他：“我今天被NG了好几次，张导说我要是再卡壳就劝我退出娱乐圈。”

邵凌：“……”

他其实已经很困了，本来就打算刷完微博睡觉，没成想律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邵凌无奈，但又架不住这人真挚的眼神，想来明早也没有他的戏，到时候去片场补觉也是一样的，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对了两句，半晌后邵凌不忍卒听，把剧本卷成圆筒，照着律杨脑袋便挥了下去，万分震惊：“你上学的时候台词课怎么过的啊？”

律杨抱着头委屈：“我当时汉语都说不利索……”

邵凌叹气，给他从头开始讲解，到最后讲不动了，他只能拍拍律杨的肩膀，和他说：“没事儿，你尽量做到最好就行了，张导怕的是你不努力，台词不行过后会有配音演员的，不用担心。”

律杨点点头。

两人又对了一个小时台词，邵凌实在撑不住了，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律杨也打了个呵欠，从地上迷迷糊糊爬起来，和邵凌说：“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小凌哥。”

邵凌：“不客气。”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送律杨出门。

两个神志不清的人鼓捣了门把手半天才把门打开，就见门外还站着一人，手微抬，好似是要敲门的动作。

邵凌看了那人半晌，突然清醒了，惊讶道：“顾屹？”

律杨是刚出道的小鲜肉，往常是没有机会和这种咖位比较高的演员合作的，圈内总共也不认识几个人，猛然看见曾经电视里才能看见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律杨下意识站直了，结结巴巴说：“顾……顾哥晚上好。”

顾屹没什么表情，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落到邵凌身上，问他：“你们住一个房间？”

邵凌：“不是，他找我来有事。”

顾屹看起来似乎是想问个“有什么事”，但又自觉不该管太多，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律杨补充道：“我找小凌哥让他帮我指导一下台词。”

顾屹：“……哦。”

律杨：“……”

这一线演员有点冷漠。

邵凌适时暖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有。”顾屹低头，邵凌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这人提着个纸袋子，有些像初高中女生互赠礼物时用的精美包装，邵凌见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两包巧克力递过来，“我让助理买点巧克力，他买多了，正好挨个分一点。”

邵凌：“……”

他莫名想起秦九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律杨倒是大大咧咧，接过其中一包，高兴的说：“我也有？”

顾屹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点点头，把另一包塞到还犹豫的邵凌手里，说：“早点休息，熬太晚影响第二天开工。”

律杨边笑边点头，和两人道过别，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门前只剩下了邵凌和顾屹，邵某有点尴尬，向顾屹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顾屹笑了笑：“低血糖的话没事干嘴里含一块，早点睡。”

“嗯。”邵凌不自在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晚上看见的热搜，更不知道该怎么看顾屹了，他有些避嫌心理，后撤一步退进门里，和顾屹摆摆手，“晚安。”

顾屹也说：“晚安。”

等送走两尊大佛，邵凌看了眼时间，还能再睡一会儿，便把顾屹送的巧克力随手扔在桌上，整个人冲上了床。

在彻底睡熟前半梦半醒的时候，邵凌茫然的想，顾屹怎么知道他低血糖的？自己和他说过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