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邵凌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高中时候的自己，高三成绩跟不上，他天天绞尽脑汁，就是背不会地理书上的知识点，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好在班主任没放弃他，两人在办公室谈了许久，因为邵凌爱唱爱跳，她还介绍了熟悉的音乐老师给他，邵凌的未来这才稍微开阔一点。

他记得那是高三下半学期开学后，因为减肥控制身材，早晨和晚上都不吃饭，就中午去学校食堂凑合一下，没两天就熬坏了，有天低着头从班级后门出去，正跟别人碰上，他仰了下头，脑袋突然晕晕乎乎，紧跟着两眼一闭，栽过去了。

再醒过来就是校医室，和蔼可亲的值班老师坐在一边给他调点滴速度，轻声数落：“看你脸色差的，一看就是不好好吃饭，你们都还长身体着呢，一定要注意饮食结构合理，不然很容易得胃病的。”

邵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乖巧的躺在床上问：“老师，我怎么了啊？”

“低血糖晕过去了。”值班老师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到邵凌掌心，“你们同学把你背过来的。”

邵凌“哦”了一声，手指摸到巧克力外的包装，笑了一下：“谢谢老师。”

梦境的存在通常是短暂的，邵凌迷迷糊糊醒过来时还在纠结低血糖这事儿，等去洗漱过后，他再清醒着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就已经把高中那些不值一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就是瞄到桌上的巧克力，才想起顾屹昨天晚上来过。

邵凌给林奕衡发了条微信，让他招呼司机把保姆车开过来，等他收拾完自己就去片场报道。

《疑云》剧组比较穷，中间因为版权问题换过投资方，经费大大缩减，好多道具都是演员自带的，服装也基本都是不带logo的演员私服。

赵嘉辰这个角色是不修边幅的警官，从外形上比较好呈现，邵凌从衣柜里挑拣出最朴素的短袖和水洗蓝牛仔裤来，又踩了双运动鞋就出门了，等到了片场，就见所有在警局有戏份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大家互相看了半晌，笑了起来。

演赵嘉辰师妹的同公司三线演员小梁过来，打趣他：“小凌哥，我前两天有个时尚杂志的采访，对方还问我呢，说邵凌是不是除了矮一点，其实是很标准的男模身材。”

邵凌拖来两把椅子，两个人坐下唠嗑，他有点感兴趣：“你怎么说的？”

小梁把披发束成马尾，笑嘻嘻看他：“我说不是，我们剧组男模身材只有律杨和顾屹。”

“嘿！”邵凌抬手，作势要拍小梁的头，小梁窜起来就跑，邵凌只好威胁道：“梁怡，你别让我抓着你！”

林奕衡在他背后捂嘴偷笑，邵凌受气，抱着剧本碎碎念。

传说中男模身材的顾屹这时候正好穿着休闲西装和助理周南过来了，他在邵凌身边坐下，见他满脸不高兴，好笑的问道：“怎么了？刚才隔好远就听见你喊梁怡，吵架了？”

“没有。”邵凌收拾了表情，和顾屹笑了一下，“我俩闹着玩儿呢。”

顾屹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从周南手里接过剧本，也开始读。

邵凌回头看了看林奕衡，又看了看周南，和他家林妹妹说：“再搬两张椅子，你俩也坐，站着不累吗？”

林奕衡应了一声，跑去拖了两个凳子回来，和周南一人一个分了，周南小声说：“谢谢邵哥，谢谢林哥。”

邵凌笑眯眯看他：“不客气。”

又看了会儿剧本，邵凌往后多翻了很多，在看到尾声的时候微微蹙起眉，轻轻“咦”了一声，顾屹眼神飘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这半天不出声，邵凌看剧本入迷，还以为身边的人早走了，不想顾屹竟然还坐着，便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说：“你看一下最后那部分，结尾是不是有点仓促了？好多细节都没展开，赵嘉辰继父和妹妹的案子都没提啊，那这人没有背景基础撑着，有点苍白。”

顾屹翻到最后，稍微看了两眼，突然和邵凌招招手：“你过来。”

邵凌有点懵：“啊？”

顾屹笑着说：“耳朵。”

邵凌恍然大悟，侧耳过去凑近顾屹，还拿剧本挡在两人面前，就听顾屹轻声和他咬耳朵：“其实要续订第二季的，这季主要呈现的是白律的故事，赵嘉辰在第二季会主要讲。”

邵凌惊讶的看他：“真的？我经纪人没和我说啊？”

顾屹耸了耸肩：“因为还在保密阶段，就导演编剧和我，还有播放平台知道。”

“哦……那就这么告诉我了？”邵凌突然紧张起来，左右看看，确定除了两个助理外身边再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小动静，眉头微蹙，“你这签合同了吗，不算违约吧？”

顾屹继续笑：“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我告诉你了啊。”

邵凌在椅子上端正坐好，手指划过自己的嘴唇，又冲天竖起三个手指头，顾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顾屹撑着下巴，半阖着眼问他：“你不记得我了？”

邵凌：“……”

邵凌：“啊？”

顾屹微微笑着，和他做了几个手势：“就，我们之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邵凌又懵了。

顾屹摇摇头，伸手在邵凌肩膀按了一把，随后站了起来，低头看他：“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邵凌只能稀里糊涂的说一句“不好意思”，看顾屹招呼周南，两个人去别处散步。

夏日里南方的太阳很毒，邵凌即便缩在伞下都觉得要被暑气蒸化了，他看着顾屹还穿着长袖衬衣，脊背挺得很直，身材比例真的非常好，气定神闲的在片场转悠，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拍醒一旁昏昏欲睡的林奕衡，问他：“咱们以前和顾屹合作过？”

林奕衡趴在他椅背上回答：“没有啊，顾哥就专注拍戏，综艺不上的，代言也接得比较高端。”

邵凌摸不着头脑：“那颁奖典礼？”

林奕衡想了想：“这个还是有可能的。”

邵凌点点头，那就是了，说不定是在什么特殊场合，两人有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呢。

上午没戏的演员也来片场候着，大家一起吃过盒饭，就着急忙慌拍下午的戏份，轮到两个男主上场。

前一天十字路口就是初见，这一天才是实打实的交锋，白律运气比较差，有人跳楼正好砸在他的越野上了，死的人还是他手底下干活的一个马仔，围观群众报警，警局就把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去调查。

这两个戏份在剧里是一天，这时候赵嘉辰已经下班了，又接到电话赶回警局。

邵凌将警官证挂在胸前，看导演的手势开门入镜，和坐在桌边的顾屹四目相对，双方皆演出恰到好处的吃惊来，顾屹演技不愧被提过名，吃惊过后立马移开视线，将不耐烦挂在眼角眉梢。

邵凌抿了抿嘴，在他对面坐下，身旁是提前入镜的律杨，律杨说：“这是死者的老板，被砸的那辆越野也是他的。”

邵凌看了眼律杨，心说突击培训还是有效果的，台词果然自然流利了许多。他接过律杨递来的报告看了一眼，说：“白律白先生是吧？早上我们才见过面，不用紧张，我们就问您两个常规问题，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顾屹靠在椅子里，看着邵凌，态度有些恶劣：“那您能快点问吗？我很急。”

邵凌皱眉，忍了忍没发作，问道：“死者是你咖啡厅里的员工，他平常和谁发生过冲突么？”

顾屹白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小本生意，店里一共两个咖啡师三个服务员外加我一个闲人老板，他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没有外债不沾黄赌毒，就是前两天女朋友和他闹分手跟个富二代跑了，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邵凌眉头微动，律杨一边记笔录一边问：“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为情自杀？”

顾屹耸肩：“这得你们去查，没事干我能走了吗？”

律杨看了眼邵凌，邵凌则看顾屹，两个人对视半晌，邵凌突然说：“我之前见过你？”

顾屹环抱着胳膊：“早上我帮你拦住了一辆闯红灯的保时捷。”

“不是这次，”邵凌看着他，“更早之前，我见过你么？”

顾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没有，我到底能走了么？”

邵凌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顾屹忍着怒意深吸一口气，皱眉和邵凌对视：“你的员工跳楼了，你的车被砸了，你的店停业接受调查，你整个人还被当作嫌疑人在警局喝茶，换了你你能有好脸色？”

律杨及时接台词：“哎，注意态度啊。”

顾屹轻哼一声，率先收回视线。

邵凌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没事了，您可以离开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之后会联系你的，希望你手机能二十四小时开机，方便协助我们调查。”

张导喊“卡”，冲三人比了个大拇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