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爸和林叔是早就在家里等着了,要不是林乐乐走之前和到站之后都给林爸打过电话让他不用去火车站接人, 林爸是无论怎么样都要跑去车站等着的。
而就这样, 林爸这会儿坐在家里还是左思右想开口怪上林叔了:“就是你平时动不动就说乐乐, 你看现在乐乐都不高兴我去接他了。”
林叔茫然至极:“我平时说他什么了?”
他平时说的话可从来都没有什么不讲道理的地方, 他说林乐乐的难道都不是一个正常家长应该教育孩子的价值理念吗?
但是对于这一点, 林爸显然是不认同的,并且不认同地非常理直气壮。
林爸认真地说:“你平时不是经常说乐乐不独立不自主吗,乐乐肯定都听到肚子里去了, 就是表面上不表现出来而已。”
这话说得,仿佛林乐乐是哑巴吃黄连,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了。
林叔反问:“独立自主那不是好事吗?”
换谁听这个,都怪不着他, 可林爸就能怪着他, 而且觉得自己才有道理。
“那么小一个孩子, 还能宠着他几天啊, 你就这么看不过眼?”林爸埋怨起来, “再说乐乐这个孩子多聪明懂事啊。”
林叔:“你说他聪明, 放到现在我就勉强认了,”可是懂事儿?
懂事儿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开口就是说自己天生享福这么不要脸的吗?
林爸站起来,指着林叔道, “你想说什么?”
那肢体动作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跟老母鸡要护崽一样的。林叔后面半句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出口就变成了:“你要是想说乐乐懂事, 那现在就更加对了,你看他都不让你去接他了,真是懂事了。”
林爸盯着林叔瞧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又坐回去了,长吁短叹地说:“懂事的孩子不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他这样出去得吃亏啊。”
林叔差点儿伸手把自己的脸捂住了,这都什么和什么歪理啊?
他觉得自己儿子在自己媳妇儿这么十年如一日的熏陶之下还能长成现在的样子那可真是不容易,从这个角度一想,那么林乐乐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意志坚定的好苗子了。
他们这边还没叹完,那边门就被人敲响了,林乐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爸爸,我们回来了。”
林爸腾地一下起身,三两步就到了门,差不多也就是十年没有见到自己儿子的表现了。
再等已开门,确认了林乐乐是和早上出门之前一样完完整整的一个以后,林爸才笑开了,同时注意到两个小孩儿手上拿着的东西:“怎么还抱了这么些东西?”
林乐乐手上拿着的是轻省的,蒋泽则是一手果篮一手牛奶的,看着就挺重。
林叔也从走过来站在林爸身后:“哎呀,蒋泽怎么这么客气,快进来,外面冷。”
林乐乐站在玄关处将自己的鞋子踢了,然后将拖鞋给穿上,再弯腰给蒋泽拿了一双新的递过去,并且说:“这双鞋子以后就给你穿,你不在的时候我都给你收起来,不给别人穿。”
林乐乐可把蒋泽那点近乎洁癖的毛病给记得牢牢的。
蒋泽低头看了一眼那双拖鞋,拖鞋上面是一只小猪的图样,很有点幼稚,不过和林乐乐脚上的那一双几乎一样,并且与这个家里的其他拖鞋区别开来,这种独特凑成一对的感觉触发了蒋泽心底里的一丝丝甜蜜。
他点了点头:“嗯。”
家里的饭菜是早就准备着的,时间掐得准,这会儿他们一到就正好开饭了。
林叔一边布菜一边说:“今天菜就随便吃吃了,等明天再做好吃的。”
林乐乐站在电饭锅旁边盛饭,听见林叔的话,便偷偷凑过去问林爸:“爸爸,那今天鱼肉是不是没有做?”
林爸也和林乐乐讲悄悄话似的:“做了,我替你坚决要求了。”
林乐乐嘴角一抿,偷着乐。
林叔把父子两个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又是想笑又是想敲林乐乐脑壳,小兔崽子一天天的真是屁事儿多。
吃饱喝足,林乐乐帮林爸把碗筷一起收拾进厨房以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跑到阳台上看了一眼,结果除了放着点菜以外,阳台上是空荡荡的。
林乐乐立刻扭头回来问林爸:“爸爸,家里没有买烟花吗?”
林爸才想起这一茬,回头道:“让你叔叔去买了,可是今年说是城里面不准燃放烟花爆竹了,就没买上。”
林乐乐站在门里面烦恼地皱起眉头,嘴里哼唧唧的,“真是没劲儿。”
林叔听见他们说烟花的事儿,也从房里走出来说:“还有一种小烟花,就是拿在手上玩的,那种我估计没事儿,可是那东西我一看都是小孩儿玩的,就没给你买。”
林叔形容的应该是仙女棒,林乐乐的精神又提起来了:“那个我也喜欢啊。”
林叔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林乐乐。
“反正我就是小孩儿,”林乐乐脸不红心不跳地,他扭头去找蒋泽,“蒋泽,咱们出去买好东西玩。”
倒不是林乐乐多勤快,而是J市这种小地方,年三十这天还真没多少店开门的,就算是市区也够呛,林乐乐得趁早把东西给买回来。
于是两人穿好外套和鞋子,又并排出门了。
林叔目送着他们走了,扭头和林爸道:“真是看不出来,乐乐和蒋泽的关系是好啊,我以为他呆呢,可是遇见事儿了还挺精,知道和谁交朋友好。”
林爸一边冲碗一边道:“我儿子心思才没有这么多,他和谁一起都是真心对人的。”
林叔也不和林爸纠结该不该这么过度夸赞林乐乐的事儿了,他感叹一句:“不管怎么样都挺好的,蒋泽这样的以后就准有出息,要是愿意随便帮衬乐乐一把,那以后乐乐都能吃穿不愁了。”
“嗯。”林爸应了一声,这一点他倒没有否认,同时也觉得这对林乐乐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而出门的林乐乐与蒋泽此时正沿着小区的路往外走。
虽然是晚上七八点左右,可因为已经是年二十九,实际上在路上的人已经很少,J市基本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人也都在家里猫着呢。
他们走了五六分钟路,就连一个人都没有见着。
林乐乐在前面领路,蒋泽在他身侧一步远地跟着,听林乐乐在前面碎碎念。
“等明天还得起个早,把家里再打扫一遍,然后把春联什么的都贴上,这都是我爸说的,春联得小孩儿贴,喜气,到时候我就抱着浆糊看你贴呗。”
这开口就给蒋泽安排干活了。
蒋泽双手插兜,面上带着的笑意几乎是从接到林乐乐来接他的语音时就有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笑容存在了这么久。
“还有呢?”蒋泽搭腔,只用几个字就能又换来一串林乐乐的嘀咕。
“还有就是洗菜呗,我爸我叔做饭,咱们就得蹲着洗菜,唉,不过你个子高,蹲厨房也蹲不下,到时候咱们就在厕所里洗,”林乐乐说到这里又转身看向蒋泽,十分有长远打算地偷偷说,“咱们到时候关着门,在里面干嘛他们都不知道。”
宽阔的马路和人行道之间有明亮的路灯,每隔十几米就照亮一方黑暗。
蒋泽抬头问站在花坛边沿的林乐乐:“关着门干什么?”
林乐乐蛮横地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必须配合我。”
林乐乐的脸背着光,但也能让蒋泽看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蒋泽低笑出声,完全没有被林乐乐的无法无天欺压到,反而走上前去伸手在林乐乐的脸颊上捏了捏,将林乐乐脸上的肉都捏住了。
“你干嘛?”林乐乐歪头将蒋泽的手夹在自己的脸和肩膀之间。
林乐乐的脸颊软绵绵,蒋泽不仅没有抽回手,反而又顺势摸了摸,然后道:“我看看你的脸皮多厚。”
“我这不叫厚脸皮,我这叫做坦诚,是一种优秀的品质。”林乐乐松开蒋泽的手,伸手将羽绒服后面连着的帽子给揪到头上,然后将帽子两边落出来的那两根线用力拉紧了,整个人更加缩进了羽绒服里面,“我都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想要亲亲你抱抱你,这都是正常的。”
他停下了脚步,蒋泽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乐乐又转过身去对问蒋泽:“你看看,这样是不是看不出我的性别了?”
羽绒服和外裤,包括鞋子,的确是很难因此从背影判断出穿衣服的人的性别。
蒋泽道:“嗯,看不出来。”
林乐乐又转过身来面对蒋泽,伸手将蒋泽拉到靠墙的位置,豪爽要求蒋泽:“来亲个嘴。”
蒋泽终于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林乐乐双手插兜,踮起脚尖,也不管蒋泽亲不亲,他自己先吧唧凑过去亲了蒋泽一口,亲完还道:“你不亲我亲。”
反正这事儿没有谁主动的区别,谁亲不是亲啊,林乐乐不是那么纠结的人,他可想得开了。
蒋泽停住笑,伸手拉住亲完就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林乐乐。林乐乐扭头看回来,蒋泽的双手正好托在了他的下巴上,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蒋泽的身形高大,将林乐乐笼罩在墙角,即便是街对面有人路过看见这一幕,也只以为是一对普通小情侣。
等两人亲完,林乐乐嘴巴红红脸颊也红红,心满意足极了。
他再仰头一看,路灯下面原本冬日夜晚的黑暗与光明的碰撞之中忽然多出了一些小小的飞雪。
“下雪了。”林乐乐往前快走了两步,眼睛里绽放出惊喜的光,“明天我要堆一个雪人然后学他们放到冰箱里面冻起来。”
蒋泽与他并排站着抬头看,的确下雪了,头一次他觉得下雪也是不错的事情。
雪花渐渐飘,拉远了他们两人的步伐,也逐渐模糊了两人的对话。
“为什么要冻起来?”
“因为这样就能一年到头都见着我的小雪人啊……”
年三十这天早上,一切的确是按着林乐乐昨天的碎碎念来的。
不过早起这个概念因人而异,比如对于林乐乐来说,放假的时候早上九点之前起床都算是早起,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等林乐乐起床的时候,蒋泽已经拿着浆糊和“福”字准备贴春联了。
林乐乐虽然已经洗漱完毕叼着个包子了,可是依旧挡不住睡眼朦胧的样子,走到蒋泽身边仰头看的时候,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蒋泽的脸,摸得蒋泽半边脸颊都是肉包子的味道。
“你是真的吗?”林乐乐问他。
蒋泽被这包子味弄得有点难受,他伸手将浆糊递给林乐乐拿着,边拿出湿纸巾擦脸边反问林乐乐:“难道我是假的吗?”
“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是假的,”林乐乐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糖,“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好,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蒋泽能预料到很多事,可是就是每每无法预料林乐乐下一句甜话会从哪个角度冒出来。
蒋泽低叹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说:“我有时候也觉得你是假的。”
这句话林乐乐没听见,他抱着浆糊歪着脑袋嘴巴里面还含着半口包子,就这么快重新睡过去了。
而远在S市的蒋家人,此时此刻却没有这么轻松甜蜜了。
蒋辉和蒋明都各自在家过年。
蒋辉家里氛围都还不错,他爸他妈感情也好,因此他一想到自己大哥得在那样的家里过年,心里就特别不得劲。
大年三十一早起来,蒋辉就和他妈出谋划策:“妈,你说要不要我问下我哥,就来咱们家过年得了?”
放在别人家里,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伯不着调,让堂哥过来自家过个年怎么了?
不过蒋辉妈拍了拍蒋辉的脑门:“傻儿子,你不想你爸给你赚钱啦?这当面打你大伯脸的事儿,咱们家能出头办吗?”
蒋辉挺委屈的:“我就是觉得我哥特可怜。”
蒋辉妈觉得蒋辉真是个傻儿子了,“你哥那是能吃亏的人吗?”
蒋辉辩解:“这不一样,不会吃亏就没有对亲情的渴望了吗?”
蒋辉妈愣了愣,不过随即又和蒋辉小声说:“不管其他事儿,你爸都不能得罪你大伯,也别说什么亲情了,你哥和你大伯这么不对付,那就是因为你哥和你大伯其实都差不多,是能够狠得下心的人,你见你大哥和谁心软过?”
和林乐乐就特心软,都让林乐乐骑在他头上了。
蒋辉心里这么想,可是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故而只能憋着一肚子气,闷闷不乐地坐着。
等他爸回来了,见到他这样,笑着就问他:“哎呦,这大过年的,和谁不高兴呢?”
蒋辉妈道:“想让蒋泽过来过年,我劝了两句。”
蒋辉爸笑道:“蒋泽都不在家,怎么过来过年啊。”
蒋辉妈有些惊讶:“怎么不在家啊?”
蒋辉爸摇头:“去哪儿了我是不知道,但是不在家是肯定的,这会儿大哥那边正不高兴呢。”
蒋辉闻言连忙和他爸确认:“我哥不在家啊?”
“嗯。”
听见肯定的答案,蒋辉立刻精神了,跟着又掏出手机和林乐乐那边询问,在得到蒋辉的确在林家的消息以后,蒋辉脸上的愁容就转化成笑意了。
林妲己真不愧是林妲己,不白瞎他哥做昏君。
而蒋家主宅里,今天的气氛的确是比往常的不好还要更多十分不妙。
家里的地毯换了一块,餐桌上的布置也稍微变了变,这些蒋成平看在眼里也还没有说什么,等到晚上年夜饭开饭的时候,他看着桌子上完全不合口味的饭菜,才算是真的动了怒了。
他将阿姨叫过来询问:“这都是怎么准备的?原来定下的菜单呢。”
阿姨语气平平:“太太看了菜单以后说菜不合胃口,就改了一些。”
听见太太两个字,蒋成平的眉头一跳,跟着呵斥道:“什么太太,这家里没有太太。”
阿姨立刻更正道:“是陈女士让我这么称呼她的。”
她说着又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放下了原本的担心,不再将那女人看在眼里。一个家里干了快二十年的阿姨,和一个得不到名分的女人,阿姨的地位并不会比她差。
至此,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母子两人连夜带着东西又搬回了外面。
蒋成平安排这一顿饭本来就并不是真的要让他们住进来,而是期望着蒋泽能够服个软,却没想到自己吃了一肚子气。
而同一时候的林家又是个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林叔昨天晚上没有说错,昨天随便吃吃,今天就是满汉全席了。
家里的餐桌不小,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好在是林叔林爸特意将每盘菜都做了少份量的,要不然都不知道要吃多久。
年夜饭吃完,林爸又起身去房里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个人一个递给蒋泽和林乐乐:“压岁钱,你们收着。”
林乐乐接过来脆生生地说:“谢谢爸爸。”
他说着又飞快转头教蒋泽:“快,你也说谢谢爸爸。”
蒋泽一愣,不过开口还是说:“谢谢叔叔。”
林爸也笑,没将林乐乐的话当回事儿,只说:“你这不是让爸爸占蒋泽便宜吗?”
林叔也道:“你爸要是有蒋泽这样的儿子,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林乐乐很不服气地说:“你这是挑拨我和我爸之间的父子关系,我相信我爸就算有蒋泽当他儿子,我爸也是最喜欢我的,是不是爸?”
他扭头像林爸寻找认同。
林爸也特别支持林乐乐的说法:“对,就算蒋泽也是我儿子,我也最疼咱们乐乐,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
林乐乐闻言,摇头晃脑地和他叔炫耀。
而一直处于他们对话之中的蒋泽也弯起了嘴角。不出意外,他们现在所说的事情,总会有一天能够成真的。
林叔也不和他们父子两个争辩什么,反正就这个话题来说,他一直是没指望自己能够说过他们的。他只站起来也从兜里面掏出两个红包,一人一个递过去。
林乐乐这会儿倒是不记得什么恩怨情仇了,开口立刻就是吉祥话:“叔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林叔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兔崽子。”
一家人收拾收拾,又一起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林爸和林叔靠着坐,林乐乐和蒋泽靠着坐。林乐乐还特意回房里拿出了自己的小毯子盖在自己和蒋泽的腿上,然后从毯子下面偷偷伸手和蒋泽把手牵住了。
这一年春晚的节目倒还不错,有几个小品都颇具笑料,林乐乐歪这头靠在抱枕上,一边看一边笑,笑了一会儿又伸手从茶几上拿来一个糖果剥开含在嘴里。
蒋泽坐在他身边,手握紧了林乐乐的,两人的双手之间几乎有手汗,不过谁也没打算松手。
蒋泽转头看向林叔和林爸,他们两人也和林乐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脸上满是笑容。蒋泽的视线又越过他们往阳台那边看去。
虽然是一个新小区,可是住户已经不少,此时望出去能看见隔壁楼上下几乎都亮着灯,甚至能看见那些屋子里坐着看电视的家人们。
电视机里的演员们还在卖力表演,林乐乐的笑意带来的振动传到蒋泽的肩上。
蒋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能够如此融入这样平淡又温情的氛围的,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不过蒋泽想,从今往后他也有了自己喜欢的节日,以及过节时想要相聚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如此粗长,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