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还交了个日本女朋友, 长得不错, 你要看照片吗？”

蓝冉继续发挥她胡编乱造的特长, 在郁遥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而听到这句话, 郁遥丝毫没去考虑其真实性。只觉得心里某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抽走了, 因为不属于自己而有些伤感, 即便不属于自己, 被抽走了同样觉得失落。

“她们感情很好，那姑娘对她也好。”蓝冉不顾郁遥的反应，继续说着, 添油加醋的本领浑然天成。

短短一句话，没有详细的描述。但一瞬间，郁遥好像看到了苏默言窝在别人怀里撒娇时的模样, 她谈起恋爱来一定很粘人吧……最近她同自己轻松地聊天, 是因为有了新感情，心情大好么？

蓝冉认为郁遥处理感情时的理智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有时蓝冉觉得郁遥摊上苏默言挺好的, 她们性格互补, 像郁遥这样的老干部, 来个风骚可爱会来事的小妖精, 帮她好好调剂一下生活也不错。

蓝冉没期望在郁遥脸上看到什么反应, 事实也是如此。

透过现象看本质, 在郁遥这不存在。

蓝冉若无其事地看着郁遥，心里无尽吐槽，她姐的面部肌肉训练有素, 能轻松控制自己的表情, 演技属于奥斯卡级别，能云淡风轻地演绎“打碎的牙默默往肚子里咽”。

短暂的沉寂过后。

“把东西整理一下，别堆在门口。”郁遥指了指蓝冉的行李。

蓝冉无奈地望了郁遥一眼，弯下腰在自己的包里找着什么东西。

最后，蓝冉找出了一张照片。她将照片正面朝下，强行塞给郁遥，“她的照片。”

翻过一张照片竟也需要勇气，薄薄的一张纸也有分量。郁遥低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不是她所想像的画面，只有苏默言一个人。

拍立得照的，不算清晰，但很清新。

苏默言坐在院子边的走廊上，低头逗猫，一边的长发夹在耳后，露出柔美的侧脸，和轻轻上扬的嘴角。

浅草，风铃，阳光，一切都淡淡的，岁月静好。

还有，她比以前更瘦了。

这是郁遥今年第一次看到苏默言的脸。

看着蓝冉拍的这张照片，她发现，苏默言也有这么恬静的一面。

郁遥总会想起她们初见面时，苏默言的张扬和目中无人。

去年半年，苏默言的确有了改变。

“骗你的，她还是一个人。”蓝冉缓缓说道，她知道郁遥表面上淡漠，可心里应该是坐了一趟过山车，蓝冉大胆地猜了一下她姐的心思：“刚刚那一下，是不是后悔让她走了？”

后悔错过苏默言吗？好像只有到了这一刻，才有个准确答案。

郁遥不再年轻，不再觉得被偏爱就能有恃无恐，她明白，没有谁会一辈子等着谁，有的人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刚刚那一下，郁遥的确有些后悔。

蓝冉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个心灵导师，但她相信郁遥比她能懂得透彻。

“趁她还在等你，自己看着办吧。”

蓝冉是个闲不住的，没待上几天，又开始准备新的旅程。

临走的时候，蓝冉很慷慨地把苏默言的照片让给了郁遥，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呐，想人家的时候，看着照片，更有感觉。”

郁遥握着苏默言的照片，心里似乎知道了答案。与其说是答案，倒不如说是更贴合内心的选择。

平时工作权衡利弊太多，步步为营，现如今连对待感情，也变得如此。

晚风习习，郁遥站在阳台上，想着心事。

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但会惦记。就像看到打雷变天，脑子里也会闪过念头，大阪的天气怎么样？某些人，胆子天大地大，独独害怕打雷。

“姐姐，还没睡啊？”

声音从一旁的阳台上传来，郁遥回过头，苏默言走后，隔壁搬来的女孩子，年纪跟苏默言差不多，身高也是，但不如苏默言漂亮。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郁遥朝那女孩淡笑点头。

“晚安。”女孩暖暖地说了一句，进屋去了。

快十点的时候，有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郁遥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机下面压着苏默言的照片。

——【小妖精：晚安】

她还在等你。

郁遥看到这条消息，心里有些感动，现在的大阪已经十一点了。

苏默言知道郁遥通常是十点左右睡觉，她开始每天在东京时间十一点跟郁遥说晚安。

——【老干部：早点睡，晚安】

苏默言躺在榻榻米上，看着这条消息，能想象出郁遥说这句话的神情。就是这一刻，苏默言特别想见她一面，或者听听她的声音。

回国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

六月。

郁遥依旧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加单调，厨房再也没有碰过，除了工作，就是运动，再不济就加班。

“郁总早——”

“郁总好——”

“……”

走在公司里，踩着气势满满的恨天高，她依旧是那个能顶半边天的郁总，成熟大方，漂亮干练，员工私下再怎么嚼她舌根，打心底还是佩服这个女人的。

公司都传，郁总业务能力直线上升，加班成瘾，肯定是失恋了或者相亲失败。

甚至还有人无聊，私下组织投票，郁总能不能在三十五岁之前脱单。结果证明，有九成员工投【绝对不可能】，一成员工投【不太可能】，没有人投【可能吧】。

因为想象不出，谁能驾驭郁遥。

“郁总，待会儿还有个小型讨论。”

郁遥刚参加完高层会议，还没休息两分钟，姚秘书又敲门进来了。

“知道了，给我倒杯咖啡。”郁遥撑着额头，声音有些疲，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起收购案，劳神劳心，连续一周都睡眠不足。

“郁总，我给你按按肩吧？”小唐走到郁遥身后，苏默言走后，小唐顶替了她的位置，工作经验还不错的一个姑娘。

入职的时候，姚秘书提前告诉了小唐，说郁总有让助理帮她捏肩的习惯。为此，小唐还特意去查了怎么按摩。

说起来，姚秘书撞见过好几次，苏默言在给郁遥捏肩按摩。

姚秘书觉得郁遥对苏默言好得有点过分，再加上郁遥不怎么和男性有亲密接触，卓总追了她七八年，都没正眼看人家，公司里也有关于郁遥是les的传闻。

那段时间，姚秘书还真以为苏默言和郁遥“有一腿”，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暧昧，郁遥不管去哪都要带着苏默言。

后来苏默言离职，郁遥头几天，三番五次叫苏默言的名字，也让新助理好尴尬。

郁遥本来在闭目养神，肩膀被人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按着，郁遥睁开了眼，反应过来身后站的是小唐，“……不用了，你去忙你的。”

苏默言按得哪有这么专业，她那双手简直是在自己肩膀上瞎抓，跟闹着玩一样，绝对算不上舒服，但苏默言就是厚脸皮缠着她，一定要帮她按，还说自己技术一流，一般人享受不到。

“舒服吗？舒不舒服？到底舒不舒服？”苏默言一边抓还要一边问，没完没了。

郁遥总是两个字结尾，“别闹。”

不是原则上的重要事情，郁遥通常不和苏默言争论，尽管郁遥嘴上不接茬，但都依她。

“嗯。”郁遥的表情严肃，看着好像不悦，小唐有几分慌张，感觉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唐挺怕郁遥的，郁遥平时不怎么笑，工作上也严厉。

半小时后，郁遥去了小型会议室。不是讨论别的，上周的收购计划圆满执行，公司决定给收购小组给予一定奖励，形式是奖金加旅游。

奖金好说，但旅游存在差异，毕竟重口难调，时间已经确定好是七月，也就是下个月，但地点争议最大。

“讨论得怎么样了？”郁遥走进会议室，讨论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郁遥这次将选择的机会留给了员工，民主决定，而不是直接安排，所以才让他们讨论。

往年直接安排引起过不少争议。

“郁总，就差你投票了。”

郁遥看向白板，上面用黑色油性笔写了四个地点，以及投票数。

“郁总，马尔代夫和日本，决定权在你了。”

这两个地方是平票。

郁遥看着白板上日本行的路线，东京，再到京都，最后一站是大阪，郁遥的注意力集中在“大阪”二字上。

“郁总……郁总？”众人都在等着郁遥的最后一票，“马代还是日本？”

郁遥缓过神，“……日本吧。”

“去日本，终于定下来了。”

市场经理还有些遗憾地对郁遥说，“要是小苏没离职就好了，她日语说得真好。”

苏默言靠一口流利的日语摆平世界级大师久野树的事迹，当时公司里有不少人都知道，那姑娘简直传奇。

她在大阪，以至于郁遥每次听到这个城市，带上了些其它的色彩。

“周末一起聚会，庆祝一下。”

“郁总一定要给面子哦。”

郁遥没有推脱，尽管不太喜欢热闹，但人在社会，不可能我行我素，自己的团队，她偶尔也要参加些团建活动。

*

六月，大阪的气温日渐上升。

苏默言和雪子窝在家里看电影，浪漫清新的日系风格，雪子年纪也不小了，偏偏就爱看少女心爆棚的纯爱电影系列，有时还哭得稀里哗啦。

雪子跟明胖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苏默言想。

苏默言吃着和果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男主用经典的日式奔跑追上女主，双手扶着女主瘦小的肩，一遍遍说着“阿姨洗铁路”，最后两人在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拥吻。

一旁的雪子已经看得“老泪纵横”，颇有感触地说道，“哪个女人不想要这样的爱情，不顾一切，真浪漫啊～”

“有啊，”苏默言扭过头，懒懒地看着雪子，然后懒懒地对她说，“我就认识一个。”

雪子：“……”

不是一句“我爱你”就能换来一段感情，这是郁遥教会她的。以至于苏默言再看这类电影时，都觉得不现实，也许现实太残酷，才有了电影里这样的单纯美好吧。

苏默言发现自己有的方面，越来越像郁遥了，也越来越能理解，郁遥当初为什么拒绝她。

“对了，七月我要去撒哈拉，你要跟吗？”雪子想起一件事情，下个月去沙漠拍片，她还缺一个搭档。

如果去北非，时间不会短吧，苏默言有些犹豫，因为从四月份开始，她就开始考虑回国的问题。

因为蓝冉那番生动形象的描述，苏默言晚间做梦，常梦到郁遥喝醉酒，一边哭着，一边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苏默言还梦到自己买了机票，第二天飞回了她身边。郁遥去机场接她，她们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们抱在一起，她跟郁遥说“我爱你”，然后郁遥深情地吻了她，并且告诉她“别再离开我”。

如果把她和郁遥的故事美化一下，拍成纯爱电影，大概就是这样。

然而，现实不是电影。

每天会跟她聊几句，会时常想起她，一切都淡淡的，自己的日子也是平淡如水。

苏默言不会有故事主角的那种勇气和魄力，今天在日本，明天又回了国内，然后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再来一次轰轰烈烈的告白，告诉对方“我这辈子非你不可”。

如果这样，苏默言敢肯定，郁遥还是会拒绝她。

被郁遥拒绝以后，在大阪的大半年，苏默言沉下心，想她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而不是企图让郁遥给自己一次机会。

这样对她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去多长时间？”苏默言问雪子。

“半个月以上吧，或许更长，结束拍摄以后，我们可以在那边玩久一些。”雪子摸了摸甜筒的小脑袋，“草莓跟甜筒放在我家好了，你放心，我母亲会照顾得很好。”

苏默言却突然说道，“雪子，我打算回国。”

“回国？”苏默言的话题转移，让雪子措手不及。

“我想…下个月回国。”

苏默言当初拒绝了雪子的邀请，因为她想为郁遥留在国内，但表白被拒后，第二天她就答应了雪子来日本。

这么冲动，她这样的人，绝对不是郁遥想选择的吧。

“在这边不好吗？”雪子跟苏默言很合拍，也想留下她。

“……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想回国。”

雪子耸耸肩，“也是，你不习惯长期待在一个地方，我留不住你。”

“这次回国，我希望能长期待下去……”

苏默言低头给小猫喂着猫零食，草莓粉色的小舌舔舐着她的掌心，痒痒的。